晏宁一身海棠红的广袖留仙绣花长裙,娥眉淡扫,肤若凝脂,行走之间都是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和。
刘管家忙不迭的上前行礼:“三小姐,您怎么来了?”
“随意瞧瞧,这些都是今日新选的护院吧?”晏宁目光移动,落在萧焕身上:“刘管家,把这人指派到云霜院如何,我那里正缺人!”
晏宁发话,刘管家岂有不从之理,虽不明白晏宁怎么就挑了一个瘦弱的年轻人。
而且这个叫望之的年轻人似乎很不爱与人说话,从头到尾除了必要的回答,他就没听过他说的别的,连扛沙袋那么累的事,都不曾抱怨过一句。
刘管家本来不放心,但见是阿松举荐,或许他先前在小姐前面替过望之美言过,所以才会特意选他,他也确实超乎预料的沉稳就答应了。
迅速朝萧焕使了个眼色,严肃道:“还不快多谢三小姐?”
萧焕从善如流的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多谢三小姐!”
晏宁弯了弯唇,打算把戏演到底,等回了自己的院子,左右除了杜若和阿松没旁的人,这才道:“今日辛苦你了,京中世家贵族多有规矩,我不好直接让你进来,只能出此下策!”
萧焕摇了摇头,并不想说话,可视线触及晏宁明亮灼灼的目光,下意识的开了口:“无事,并不累。”
比他在牢笼中受的苦难,好了不知多少。
萧焕愿意说话了,晏宁心里还是很欣慰的,指了指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你还没吃饭吧?我留了几个菜,你坐下吃吧!”
萧焕眸光微动,片刻后又摇头:“不妥。”
晏宁明白萧焕所说的不妥是何意思,当下一笑,温声说:“没关系,现在没外人,你随意吃点吧。往后在晏家当差,就和阿松他们一样了,我也不好明着帮你。”
阿松是小厮,随时受晏宁差遣,萧焕以后有个护院的身份,虽是守护云霜院安宁的,但晏宁是女眷,是闺阁少女,他身为外男,不能无故进院子里去。
晏宁即便有心帮萧焕,也不好正大光明的让一个年轻男子随意进自己的闺房。
萧焕薄唇轻抿,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应了,他坐下吃饭,动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一看就并非普通奴隶群里草寇流民那般粗鲁蛮横。
即便身处深渊悬崖,历经无尽黑暗,他的身上似乎仍旧保留着一丝年少时的气息,那是自幼在镌刻骨子里的习惯。
如清风,如朗月,无形之中就显得与别人不同。
晏宁坐在一侧,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萧焕心思何等敏锐,知晓她的眼神,单薄的背脊微微紧绷,拿着筷子的手也有些用力,不过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反应。
一顿饭萧焕吃的很快,晏宁注意到桌上几个菜他只动了一半,有肉的盘子里他只吃了青菜,半锅鲜鱼汤倒是喝得干干净净。
晏宁暗暗记下,等天色晚了,才拿了一个荷包塞到萧焕手里:“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留着傍身。”
萧焕身无分文,在阿松家养伤这一月,并无提过任何要求,吃的用的给什么,他丝毫没有挑剔,脸上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晏宁是真心想帮萧焕走出深渊黑暗,给他钱也是想着今后行走方便。
萧焕感觉到手里沉甸甸的荷包,眼中有波澜起伏,他的身心经过这些年暗无天日的打磨,早就练就的刀枪不入,风雨不动。
然而此时,他冷寂冰凉的心却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不知不觉的攥紧了那个荷包。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靠他如此近过!
晏宁不知萧焕想法,让阿松带他下去休息:“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让阿松带你四处看看。你放心,有我在,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萧焕怔了怔,随即点点头。出了院子,阿松还在说话,他脚步一顿,往后看了一眼,眼中情绪翻涌。
萧焕住的地方和阿松一样,都在晏宁云霜院后面的耳房里,一般下人是住在前院的下人房里,晏宁想萧焕不爱与陌生人交流,就将他安排和阿松一起,有个照应。
阿松知道晏宁重视萧焕,也暗暗猜到他的来历不简单,想着谨遵小姐的吩咐照顾他。然而他话说了一箩筐,都没能得到萧焕的回应。
这一个月他不时也会回家去看看,不过萧焕从头到尾都格外冷漠,不止是对他,对外界,对身边所有人都竖起了刺,叫人无法靠近。
耳房阿松住的屋子有两张床,先前是和一个小厮住的,他回家奔丧了,就自己一个住。
阿松把靠里的床让给萧焕,怕他不适,还支了个床帐,一边收拾一边自顾自的絮叨:“你刚到晏家肯定不适应,你有什么需要都尽管可以和我说,或者告诉小姐也行!”
萧焕站在门口,不答话。
阿松也不觉得尴尬,近来也习惯了他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继续道:“我们小姐为人和善,她出身尊贵,乃是贤阳郡主所出,但小姐甚少摆架子,府里上下的人都很敬重她,许多人都争着想来云霜院当差。”
萧乾放下包袱,垂眼看着掌心里那个荷包,荷包不大,却带着一股女儿家独有的幽香。
丝丝缕缕,环环相扣。
他早料到,那样皎皎如玉的女子,出身必然不凡,知书达理,聪慧狡黠,让人不自觉的就心生敬服。
阿松把床整理好了,让萧焕躺上去休息。
虽是下人房,可用的都是上好的棉被,一切都是崭新的,都是出自晏宁的好心。
犹如温流,犹如冬阳,让他沉寂冰冷多年的心,有了淡淡的温度。
晏宁近来私下让人去长安侯府打听过,得知谢昀过几日要休沐,参加定王七十大寿,当即就把书信写好,连夜送到长安侯府。
定王是贤阳郡主父亲,晏宁外祖父,算起来和当今皇帝的还有堂亲,萧乾还得称呼贤阳郡主一声姑姑。
然而本该是同属萧氏皇室的宗亲,萧乾却纳了堂姑姑丈夫的妹妹为妃。
其中关系,复杂离谱,剪不断理还乱。
谁能想到皇室贵胄之间,能有这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