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用晚膳的时间了,段城雪还没回来。
眼看天色已晚,寒露已上,管家对厅堂里等着的几人道:“家主早有吩咐,若是过了酉时(晚上七点-九点)他还未归府,便先为客人们布上饭菜,不必等了。”
其他人都无可无不可,连段小姐都只是坐在一旁,神色淡淡地等着,看起来根本不饿,只有亦绯天应承了一句,没有人有异议。
于是仆从们开始布菜。
不管是天上还是天下,亦绯天绝对都是最好吃且最会吃的那一个。
当年他在慕陈府变着花样弄的那些吃食、想破脑袋复刻的现代美食,早已跟着“慕陈一出,天下灵秀失色”的传言到访遍大江南北,虽然慕陈没了,但慕陈的美食却是传承得很彻底,而皇城作为发源地,俨然已经成为慕陈美食最为繁盛的地方。
现下上的饭菜几乎都是慕陈美食,甚至连汤都是那种鲜鸡肉先过一遍,再下锅,小火烹煮得极嫩,之后端了一半鸡肉出来,撕得碎末淋上酱汁,汤里下鲜竹笋鲜菌菇,端出来香味四溢,鲜得要命。
看着一道道熟悉的菜端上来,亦绯天恍惚间,好像随着菜盘上升起的袅袅热气回到了当年。
“先生?”小厮轻轻唤他一声。
对方在凳子上垫了软垫,又布上餐具茶具,侧过身子让他落座。
亦绯天眨了一下眼睛。
这时,段七缘却开口了:“可是府中饭菜不合先生胃口?”
亦绯天笑着拿起了筷子。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他也很爱吃这些。”
段七缘闻言点了点头:“先生喜欢就好。”
白瑕和青敛觉得很奇怪,互相对视了几眼。
白瑕使眼色:锁云阁?
青敛摇了摇头。
段城雪不在,段七缘算半个主人,代替他招待客人。
按理说,段七缘也只是客人,东国泱泱礼仪大国,一般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若主人不在,客人一般都不会留下来吃饭——客随主便客随主便,主人不便,客人也不会腆着脸麻烦主人家。
若是客人执意要留下,或者主人执意要客人留下,饭菜里必要呈上当地特色,招待客人便要府中掌事——或者是长辈,或者是资历老的家仆坐主人位陪同,妇女孩童是得回避的,男女不能在一席上吃饭。
但段七缘在同一桌作为主人招待亦绯天他们,仆从们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
亦绯天方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越想越觉得古怪。
醉芳酩这种几乎可以算作皇家别院的存在,平日里来的不是王孙就是公主,可能不重礼节吗?
不,东皇可是最注重礼节的了,他甚至称段城雪为“段知卿”啊(称臣子为“卿”代表帝王的看重和喜爱)。
这么一想,似乎他能将醉方酩交给段城雪,并在醉芳酩单独划出一块作为段城雪的私府,本就不合常理!
东皇为什么喜欢段城雪?为什么能给段城雪这么大的恩宠?又为什么没有人对此恩宠有异议?
……不,不是“没有异议”。
应是所有异议都被压下了。
亦绯天一边喝着汤,一边陷入沉思。
君王……是被厉鬼迷惑了吗?
是不是有些答案还是得进宫一趟才能知道呢?但皇宫对他来说,真是他这辈子最不想踏足的地方之二啊……
亦绯天放下碗,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厅堂外突然吵吵嚷嚷,有个人影甩开一干仆从,直直至往饭桌撞来。
白瑕一下制止住来人,把他肩膀摁在桌子上,让他直不起身子来,厉声喝问:“你是谁?做什么?!”
管家带着仆从姗姗来迟,擦了把额头细汗,对白瑕道:“感谢小公子出手,才未让这厮冲撞了各位贵客,我这就让人把他带下去。”
亦绯天皱起眉:“他是何人?”
“哦,”管家皮笑肉不笑地应承道,“就是不请自来想要捣乱的人,您知道,像醉芳酩这样的地方,自然是很多人眼红的,闹事也算是寻常了。还请这位公子高抬贵手,交给我们处理吧。”
说着,便要来拿人。
白瑕犹豫着看向亦绯天。
他只听一个人的话。
那人挣扎一番,发现挣不开,拼命抬着脑袋:“我是沈东临!我们家公子定是被段家给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