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笑腾被大长老收为弟子,试炼第一关过得毫无悬念。他手下也带了四个人,两男两女,此时都回了周家本家。
比起这边的谜之开局,周笑腾这一关显得有些过于简单了:进门就是自己家,自己亲爹迎上来问长问短,想知道什么但凡他开口,估计也不会闭口不答。
然而周笑腾没有问。
他觉得本来就很简单,再问,就显得太掉价了,一点逼格都没有。于是跟爹问了安,然后带着人在自家庭院四处逛,想找点线索,或者从旁人嘴里套话。
右止长老点头:“他不直接问反而是正确的。”
“为什么?”
“因为问了会被错误信息误导。”
亦绯天想也是这个理。流云宫考核第二关,可不比第一关,第二关是淘汰人的关键。若真这么容易就让人过了,怕是要被围殴。
周笑腾和几人来到周家内院,两个正修剪花的婢女忙对五人行了礼:“公子。”
行了礼,有一个才面露喜色道:“公子怎么回来了?”
周笑腾认出这两个婢女是自己母亲跟前的,便笑道:“有事要办,顺路回来看看。母亲身体可还好?”
婢女就笑:“夫人好着呢。这几位都是公子的朋友?正好,随我一起去见见夫人吧。”
几人纷纷望向周笑腾,周笑腾微一点头:“请。”
一行人便径直进了院子,婢女先上前通报,随后几人一起进了堂。
堂里供着一尊佛像。
黄色的烛光影影绰绰,佛像微笑眯眼,莫名有些阴森森的可怖。烛台升起烟雾袅袅,似乎从来未曾断过。一个衣着素雅的淡妆妇人便坐在台前蒲团上,手上拨动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周笑腾见了此景心下起疑,英朗的剑眉微皱。
往年都是那白家的妾室在此佛堂诵经,他娘对这事可从来不以为意的。一个吃惯了荤腥的,怎一下改吃斋念佛了?
他身旁一个白衣女子见他神色不对,手按着剑柄,也看了过去。
——————
“这姑娘也是个剑修?”
“是啊,刚刚那场你没看么?第一场试炼里这姑娘手起剑落,招招不落空,可谓英姿飒爽啊。”
“这也是流云宫的?”
“是啊,她是流云宫大长老的三弟子,名唤云棠,在流云大陆也是早有名气啊。”
——————
周笑腾却伸手拦住了云棠。然后走到那妇人身边的蒲团前跪下,不慌不忙上了三根香。方跟妇人打招呼道:“母亲。”
妇人捻佛珠的手顿了一顿,没有说话。
周笑腾恭敬施了一礼:“不便打扰母亲,孩儿告退。”
几个人云里雾里地跟着他出来。云棠问:“有蹊跷?”
周笑腾抱着手臂,微微思索,又去找了先前那个婢女。
婢女在整理刚采下的花枝,看见他就一脸笑容:“公子回来了?”
周笑腾问:“娘她……怎么开始礼佛了?”
婢女歪头:“因为礼佛是周家传统啊。周家家主和当家夫人都是要礼佛的,公子不知道吗?”
周笑腾是不知道,因为此前礼佛这件事都是白夫人做的。他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当家夫人要礼佛这种事。
其他几人还好,没听出什么名堂来,只有云棠微微皱眉。
周笑腾心里疑惑更甚,将婢女拉到一遍,低声问道:“怎么不见白家的?”
婢女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紧张地说:“公子莫提白妾室了,她已经去了一段时日了。”
周笑腾紧紧攥住她的衣袖:“白家的没了?怎么没的?”
婢女被他扯得更紧张了,左右看了一圈,其他几个都盯着她,她只好小声道:“病、病死的。”
周笑腾眯起了眼:“病死的?”
“嗳。”婢女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周笑腾再问:“什么病?你们没给他找大夫?”
婢女道:“这……找了大夫,大夫说是什么炎寒交替之症,世上罕见,好几个都这样说,两日之后白妾室没挺过来就去了。”
几个修仙之人都将这些话听见了耳里,谁也没做声。云棠向前一步,凑过来,低声问周笑腾:“下面怎么做?”
“别急,这次试炼我心里有数。”周笑腾低声回她,状似无意问了句:“二公子找到没有?”
婢女摇头:“还没。二公子自三年前不辞而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人。”
——————
“什么?”亦绯天转头看玉阙仙尊,“周笑忱三年前就失踪了?”
玉阙仙尊沉着脸不答。
亦绯天带着一点讽刺笑意:“您别告诉我您不知道。”
旁边人见这红衣人出言不逊,出言拦他:“哎,玉挽仙尊这是何意啊?”
亦绯天心里懒得理他,表面却敛了敛自己身上那股戾气:“我没什么意思,倒是玉阙仙尊,刚刚还信誓旦旦让人放宽心,说人没事,现在映象里又说人失踪了,难免要讨个说法。”
这话倒也是,不过,“那也不对啊,玉挽仙尊,人家小公子不见了跟您有什么关系?”
这个蠢货,跟他对着干做甚,简直莫名其妙。
难道玉阙仙尊还说不得了?
说不得,那也是他们流云宫的事,跟他们这些外人有什么相干?
“关系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过,”亦绯天没好气道,“您不觉得这事太过蹊跷了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不信,我们往下看就是。”
——————
云棠听线索断了,花容也有些焦急疑虑之色。
周笑腾问完了,露出个笑容,口齿清亮:“最后,能不能劳烦你带我们去一下白姨娘最后的住处,我也好去凭吊一番。”
“哎,”婢女忙道,“公子别说那么大声,当心别被家主和夫人听到。我带您去就是了。”
几人互相换了个眼色,跟在周笑腾身后。
周笑腾跟婢女边走边聊。
周笑腾再次压低了声,奇怪道:“白姨娘再如何也是我姨娘,怎么人一走府内就闭口不提了?”
婢女一脸讳莫如深的神情:“这人毕竟犯不知之症去了,忌讳啊。”
亦绯天乐了。这三年没回家,一回家发现家里各处都透露着古怪,人人都神神秘秘的,不知周大公子此时心里作何感想。
周大公子还没顾得上作何感想,他满心只想把这谜题答案给薅出来。
一行人跟着婢女来到一个破败的小门之前。
具体有多破败呢,这么形容吧。如果说,之前萧家大公子萧逸书的“农家小院”那道门是农趣,这道,就是无人问津的凄惨。
小门破破烂烂,其破烂程度连普通百姓家十年无人居住的木门都鞭长莫及。一段松松垮垮的树干,早已成了虫子们的天堂,到处啃洞撒欢。门下石台早已布满青苔,杂草跟虫子们同乐,长得茂盛极了,那门这群小年轻的险些没推动,看着就不大像人一小段时间没住的。
婢女把人带到,离远远的就避着,躲灾似的。周笑腾推了门再转头一看,人都跑没影了。
云棠道:“我瞧那婢女古怪,要不将她抓回来?”
“不必了。”周笑腾往屋子周围看了看,手上拔出剑来,“这间屋子比人古怪得多,让小宋师妹探个灵。”
小宋师妹正是另一名女子,闻言点点头,随后从腰间解开一个系着红绸带的铃铛,闭着眼睛,小声而快速地念了几句话,喝了声:“去!”
铃铛儿带着红绸带飘然而起,刚一贴近门就疯狂摇晃起来,响声震耳欲聋,令人心慌。
小宋师妹连忙收了法,对周笑腾大声道:“门前响,大凶!”
周笑腾沉声控场:“准备迎敌,队形不要乱。”
周笑腾身先士卒,手握着剑就往里走,此时,有一团不祥黑雾骤然出现在他身后。
小宋道:“师兄当心!”
“咣!”
云棠已一剑挥了上去,却好似碰到了什么坚硬物品,一下子被弹开了。
周笑腾转身一劈,却劈了个空,那黑雾一下子又没了,只剩云棠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手里的剑。
窄陋的木门摇摇欲坠,钉的几根钉子拽不住它一颗流着泪想要跑路的心。几位仙家大爷心怀仁慈,动手把它卸了。
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声响,木门倒地扬起好大的尘土,纷纷扬扬的,给自己这不知多少年头的迷茫一生华丽地落了幕。几位大爷挥挥袖子,踩着它未寒尸骨进了屋,人还没进全,它就先散了。
几位大爷没有在意。
却见那窄陋木门后放着一尊石雕。石雕雕的一位门神,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不知是与人同谋吓鬼的,还是与鬼同流吓人的。
亦绯天见了又乐了,这周笑腾果然是个带喜气的,走哪都见着老朋友。
众看戏的伸长脑袋一瞧,嘿,这不就先前那两个少年碰见的石雕吗?怎么老大哥您也来本家做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