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敛沉默许久。
“他是我身陷深渊困厄之时愿意……”
“照你的月光?”亦绯天打趣道。
如果尘无咎是青敛的月光,那怕也是黑月光。
青敛摇摇头:“阁主是无限接近于神的人。”
“好吧。”亦绯天看出他至少今天是不会跟自己说更多的了,“为师先走了,乖徒慢慢想。”
青敛点点头,目送着红衣仙尊离开。
亦绯天真的很好。
他想……再考虑考虑。
白瑕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他有些记不得前一天发生了什么,下床动了动,身体轻盈得很,神思清明,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打开房门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是成了。
可是他又想不起来是怎么成的了,只记得好像听了段好听的音乐,然后睡着了。把某仙尊的到来忘得一干二净,只道是自己天赋异禀,悟了大道,一时有些兴奋,抬脚就往落红居去。
青敛披着浅浅一层白色的薄纱,正坐在庭里的躺椅上看一卷书。躺椅是亦绯天留下的,红衣仙尊懒得挪走,索性给徒弟享受了。
“师兄,你入道了吗?”小少年蹭上来,一脸喜色掩都掩不住。
“还没,师弟可是成了?”青敛淡笑着应他。
“成了成了,要不要师弟教教师兄啊?”白瑕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可惜我忘记了我是怎么悟的道了。”
青敛有些意外:“不记得了?”
白瑕摸摸脑袋,有些心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这位青敛师兄脸上的笑意似乎真诚了几分。
“没事,我也不太明白这些,不如从今天起,去别的峰偷师吧。”
白瑕迟疑了一瞬,“师兄今日不侍弄花草了?”
“师弟抢先一步,我这做师兄的,哪好再偷懒懈怠呢?”青敛笑嘻嘻地圆了过去,拉上他的手,“既然入了玉挽仙尊门下,甭管他什么意思,师尊自然有师尊的道理,我们就听他的去其他峰看看又何妨。”
青敛这话当然不是来真的,只是,有些话他能对亦绯天讲,却不能对白瑕讲。这个小师弟好不容易入道了,正高高兴兴的,他来一句“师弟你自个儿玩去吧师兄不修仙”?
那他这师兄可能要玩完。
所以他打算混过去,正好也看看别的峰的典籍。
流云宫三十六峰,有十九峰有主,即“九尊十仙”,“尊”是“仙尊”,他们师父就是第九尊。“仙”是“仙长”,排在“尊”的后面。这十九峰每峰都主修不一样的东西,他刚刚就是在看这个。
白瑕想了一想,觉得也对,反正亦绯天又不教,不如他们自己学。
两人达成一致意见,说干就干,溜着就下山了。
主峰他们是不敢去了,白瑕也不想见到他那几个糟心同门,两人便去了据说收徒最多的四长老玉阙仙尊的朝霞峰。
玉阙仙尊,虚长三百岁了,算是长老里面比较年轻又比较和善的,据说手下弟子都已经收弟子收了好几代了,现在山上还是有百八十号弟子。论实力,只在流云宫三长老之下,堪称祖师爷中的祖师爷,最喜欢整器械,丹药占星什么的也“略知一二”。
这都是缭云峰典籍里有记载的。
青敛一边跟白瑕介绍一边小心翼翼爬着山峰。他是凡人中的凡人,还没入道,即使原本动作灵巧,现在也多少有些不够看了。白瑕渐渐比他行得快了。
“师兄,你快点啊!这样下去等我们爬上去都要到晚上了!”白瑕在前面催喊道。
这小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
青敛不跟他计较,看着前面溪水却犯了难。
这是一道浅溪,唯一能过去的地方就是溪中的石头。石头只露出了一点点在空气中,被溪水打磨得光溜滑,白瑕要过去跟玩一样,轮到他过去……要命。
青敛望石兴叹,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子,很不想过去。
这时,白瑕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师兄,我带你。”
青敛顿了一下。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信,还是不信,这是个问题。
青敛易地而处,心说要是自己,绝对不会待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这般好。他如果能轻松过去,一定就过去在心里笑看对方出丑。
可是……
他深知的人性在这里似乎不管用了。
亦绯天是,这个叫白瑕的小孩也是。
青敛垂下眼帘,将手缓缓放入他的手心。
“好。”
于是白瑕就很开心地,小心翼翼带着青敛过了河。
中途有一次,青敛心里实在太疑惑了,佯做站不稳的样子踉跄了一下,白瑕先他一步扑到了水里。
水花溅起的时候,饶是青敛都有些茫然。
他连忙把少年扶起来,“你没事吧?”
白瑕无所谓道:“没事,沾点水罢了……回去该把避水诀和风干诀给学了。”
这个小插曲的最后,白瑕索性就站在溪水里搀着青敛过了河,最后青敛没事,白瑕的裤腿以下都湿透了。
“多谢。”青敛收起心思,认认真真道了谢。
同时,心里也道了歉。
“客气什么,我们不是师兄弟吗?”白瑕灿烂地笑起来。
青敛无奈地摇摇头:“你呀。还是把衣服拧干再走吧。”
“有理。”
两人便坐在溪边拧起了裤腿。青敛看起来很有经验,本来是他指导白瑕做,最后指导着指导着变成青敛在帮白瑕拧裤腿了。
刚刚拧完,两人便听一声喝问:“你们是何人?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抬头,只见对面林子里不知何时出来了十多个人,拿着武器警惕地看着他们。
更要命的是,他们不知道站在这看多久了。
青敛放下撸起的袖子,十分淡定地问:“……打得过吗?”
白瑕理平拧皱的裤腿,颇为无语地答:“……你说呢?”
青敛举起双手,无辜道:“我们投降。”
打打不过,跑更跑不过了,他才不想再回去踩那个石头顺便也感受一下裤腿湿透是什么感觉。
朝霞峰的师兄弟们倒是很和善。听说两人是玉挽仙尊门下,一个比一个表情莫测,最后为首的那位一脸惋惜,拍了拍青敛的肩:“师弟受苦了。”
其他弟子脸上也露出了怜悯的神色,又有一人忍不住道:“我看这位师弟还未入道,不如我们送他们一程吧。他们……”太可怜了。
所有人都默契地点了点头。
白瑕欲言又止:“……”看向青敛,眼神询问:不解释吗?
——不用解释。
青敛无辜摊手。
无所谓,正合他意。
这些弟子一点也没有为难他们,不仅遵守承诺把他们送到了峰顶,还给他们换了衣服送了见面礼,热情地带着他们转悠了几圈一一介绍过之后又上来个人说要带他们见见峰主。
白瑕受宠若惊,怀里一堆小礼品不知道往哪放,有个师姐见状直接送了他一枚空间戒指。
“谢谢师兄,谢谢师姐。”白瑕乖巧地站在青敛身后,表示自己只是老二,老大在前面站着呢。
这些弟子却对身为凡人、还未入道的“老大”不甚感兴趣,只表达浮于表面的礼貌。
青敛脸上挂着笑,白瑕小心翼翼地看他,觉得这笑从上峰顶之后就没变过。
虽然青敛对他的笑容一般也很假,却没有这么僵。
有个不知道比他们大多少的女修看白瑕可爱,想拉他出来说说话,被青敛默不作声地挡在了身后。
女修性子是个直的,当即有些不开心,没好气地嘲讽道:“呦,一介凡人中也如老母鸡一般护犊子?”
几个女修就笑。一女修捂嘴儿笑:“姐姐,他这分明是见了姐姐美貌,恐师弟年幼,魂儿被姐姐勾了去呢!”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女修道:“去,我们是正道,又不是合欢道,聊聊天儿罢了,什么勾魂不勾魂的?”
“杏儿,不得胡说八道。”
几个女修噤声,立即行礼道:“师尊。”
其他几个看戏的修者也蹲下身行礼:“师尊。”
来人一身白袍金边曳地,一头雪发几乎要与袍色融为一体,容貌英俊非常,眼眸蓝而偏紫,嘴角噙着笑意,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这应该便是玉阙仙尊了。
青敛忙拉着白瑕行礼:“见过仙尊。”
玉阙仙尊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笑容完美掩盖,语气温和:“想必你们就是绯儿的两个徒弟了?”
“绯儿”这个称呼让两人微微一愣,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一种疑惑与茫然。
玉阙仙尊轻声笑了笑:“就是你们的师尊玉挽仙尊。我们道他不会收徒,没想到他还是收了你们。好孩子,站过来我瞧瞧。”
两人一脸懵逼,任由玉阙仙尊打量自己。
玉阙仙尊先是捏了捏青敛的手,看了眼他的掌心脉络,点了点头。“不错。绯儿那孩子还是很会看人的。”
随后,他又转向了白瑕这边。
白瑕莫名紧张,又兴奋又期待地张开手,只见玉阙仙尊收了笑容,认真瞧了瞧,眉头紧皱。
白瑕担心极了,青敛见了就问:“仙尊,有什么不妥吗?”
玉阙缓缓摇了摇头:“百年难得一见的悟性。”
白瑕松了口气,又惊喜道:“真的吗?”
玉阙沉默良久,点了点头:“真的。”
青敛心生怀疑,正要细问,却听玉阙仙尊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对司命一脉有兴趣,如果不想走绯儿的路子,可以来我这。”
白瑕呆住了,半晌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