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的自我修养 第111章 城门落雪（三）

事情如果只到这里，兴许段城雪本来还会有解脱的机会。

然而，很偶然地，他某一次发脾气要拖出去弄死的仆人是段永明用完就丢的帮凶，在对方痛哭流涕一通磕头诉说之后，他猝不及防地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皇室血脉，他的母亲，原本是一位郡主。

那位郡主，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封号泊月。

因为不想被指婚给一个商人，泊月郡主逃离了皇室，隐性埋名，并与一个普通农夫相恋。

而她被指婚的商人，就是段城雪后来的“父亲”，段永明。

泊月郡主秉承了长公主和驸马爷的外貌优势，又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下长大，容貌性格都如明珠一般光明磊落。

段永明对泊月郡主一见钟情，可用尽手段换来的就是对方不管不顾狠心逃离，这不仅扫了皇室的面子，也扫了他段永明的脸面，更是凭空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

泊月郡主跑了，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皇室自然不会太苛责郡主，问就是差人去找了。

至于结果？不好意思，暂时没找到，你急你就自己去找。

段永明偏偏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心里恨得牙痒痒，表面上体谅，别人问起来就温雅纵容地说：“郡主也只是贪玩，小姑娘心性，无碍的。”私下里疯了一样差人去找。

日复一日杳无音信也就罢了，只是当初为了追求泊月郡主，他向许多世家贵族夸下海口，事成之后给他们怎样怎样，再没有聊到郡主竟就这么跑了，还竟真找不到下落。

世家自然不会管你郡主跑没跑，只会来跟他要当初说好的承诺，日日登门拜访。

于是段永明便一日比一日烦躁，对泊月郡主也渐渐由爱生恨。仇恨日益增长，以至于后来当他找到泊月郡主下落，还得知她有了爱人和儿子时，他心里只剩下了折磨报复的念头。

首先，找几个人把农夫弄死，伪装成意外。这样的普通人，普通的小案子，当地一个小县衙压根不会管。泊月郡主既好不容易逃离了皇宫，隐姓埋名，就是再悲伤痛苦也得压着，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是家里没了顶梁柱，郡主又未曾学会女红，她一个美貌女子，又能如何养活自己跟儿子呢？

进退两难时，一个姓段的人家向她伸出援手，乐意让她带着孩子来府里做下人。

她只能接受。

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只能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寒冬腊月里用冰冷的河水洗衣服。那双从来不做粗活的手，终究覆上深深浅浅的茧子、冻疮和伤痕。

但她没有抱怨。

每当看到小段城雪向她跑来，声音软软糯糯地喊娘亲，她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凭自己的能力，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有那么点不幸。

但没有关系，一切都会变好的。

小段城雪小小的一团，长相随了她，五官柔和秀气，有时候做完了活，她便把小雪团子抱起来，轻声给他唱摇篮曲，捏着他的小手一个一个数：“鼻梁像父亲，眼睛像娘亲，也像祖母……”

小段城雪一直都知道，他有个倾国倾城的祖母，有个英俊帅气的父亲，有个温柔勤劳的母亲，他们都很爱他。

只是除了母亲，其他人都去了很远的地方。等到合适的时候，他们都回来接他回家……

可是当他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他也确实本可以过很幸福的生活的时候，他已经回不去了。

父亲是段永明杀的，母亲是段永明害死的，就连他自己，也被段永明玷污……他却一直认贼作父……

想到过去那些亲密行为，段城雪不禁笑出了声，大笑到止不住地落下眼泪，呕吐起来。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这样的人生，到底活着干什么啊……

仆人看到他近乎疯癫的状态，吓得一点一点往后退，段城雪却忽然顿住，擦了把脸上的泪水，轻轻地笑。

“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他实在太不正常了。

仆人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在发颤，磕着头说：“感谢小的不要，只求留小的一命……”

段城雪轻声叹了口气。

“本来想留你个全尸的……”

仆人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惊恐和难以置信之中。

段城雪喜怒无常是喜怒无常，可是他从来不自己动手，更别提杀人。

他说拖下去，一开始也只是说说而已，段永明却非要让他说的话成为现实，逼着他去看那些人就这么死在他一句话下，死在他眼前，死不瞑目。

第一次来得猝不及防，看到血液飞溅的那一瞬间，段城雪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拼命忍住呕吐的**。

段永明让他逐渐变麻木。

他第一次自己动手杀人，手上脸上沾染了温热的鲜血，却只是风平浪静地笑着，心里确实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

多么绝望。

他拖着刀，旁若无人地来到段永明面前。

段永明看到他身上的血，却不以为意。

“宝贝，怎么弄成了这样？我不是跟你说过，谁惹你不高兴，你吩咐一声就是，干嘛要弄脏自己的手？”

“父亲。”段城雪愉悦地笑着，“可是刚刚有一个人，真的让我很生气。于是我发现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开心。”

段永明饶有兴味：“哦？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段城雪一步一步，轻快地走过来。

“他跟我说，是父亲杀害了我的亲生父母……”

段城雪走到他面前，扬起雪娃娃一样的面容，带着诡异至极的笑容：“他简直太会开玩笑了，我把他一刀一刀片成了肉片……我做得对吗，父亲？”

段永明也笑了。

“我故意留他一个活口，把他放到你身边，就是为了看到你今天这个模样……”

他眼中充满痴迷，喃喃道：“我的宝贝……你真是太美了，你不知道你有多像她……对，就是这样的神情，我等这一刻不知等了多少年。

他大笑起来：“她就这么想逃离我？就这么想逃离我！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农夫！这下好了，她爱的人和她自己都死在我手里，就连她唯一的儿子，也不得不雌/伏在我身下，哈哈哈哈哈哈！

“我想她一定会很痛苦看到你变成这样，在你小的时候，她拼命想教你独立善良……那又如何？跟我斗争了一辈子，你还是变成了肮脏不堪的小变态。

“她想让你远离皇室远离世家远离我，我偏偏不让她如愿以偿……我就是要毁了你，毁掉她所有希望，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