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你叫隋燃,你已经死了。】
隋燃反反复复的翻着手里的笔记本,但是翻来覆去无论怎么看上面都只有这一句话。
如果不是他刚刚已经反复实验过这上面确实是他的笔迹,他差点就以为这是谁的恶作剧了。
从日记本里,隋燃知道他有个秘密。
他患有严重的失忆症,每天早上起来都会遗忘自己的全部信息。
所以他随身携带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写满了他所有需要的信息,按照他的习惯只要他阅读完头一天的记忆,之前的记忆就会像往常一样,花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全部回到他的脑海里。
阅读笔记本已经是他刻在身体里的本能。
但是现在他从睡梦中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火车站,全身上下除了笔记本,就只剩下工工整整放在他上衣口袋里的火车票和身份证。
身份证写着他叫隋燃。
他打开笔记本,然而本该写的满满当当他头一天生活的笔记本上空无一物,只有那一句话。
【你叫隋燃,你已经死了。】
隋燃反反复复看,不得不面对一个恐怖的事实。
他的记忆线断线了。
隋燃的失忆症有个特点,他的记忆就像是一场不可以终止的连续剧,如果这个连续剧在某一天断开了,前面的故事就会全部消失,一切就得重新开始。
他12岁那一年丢失过一天的日记,自此之后,关于他12岁前的全部事情就消失在了他的脑海里。
今年他23岁,12岁到23岁之间发生的一切,连同他的失忆症和12岁那一年丢掉日记的事情一同被他遗忘了。
隋燃看着手里的笔记本,现在除了自己的姓名和一张火车票以外,他什么也找不到。
到没有觉得害怕或者慌乱,只是有种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茫然。
思考了一会,他平静拿着车票找到了火车站的屏幕处,按照自己的列车号找到了上车时间和位置。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他的笔记本还重要了。
在他丢了笔记本这么重要的东西,却还如此仔细的保留着车票的情况下,这张车票肯定对他非常重要。
去哪里的?是去那里的呢……
隋燃顺着找过去,忽然发现这个车票上少了一个信息——
它没有终点站。
*
老老实实的睡了一夜,当天晚上乘务员也没过来查票。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隋燃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日记本,看自己头一天记下的东西。
因为他确确实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他看完日记本,头一天发生的一切回归到了他的脑子里,他才平静的放下手里的日记。
虽然失忆是个很糟糕的事情,但是他很轻松就接受了自己的这个设定。
再看着年轻男人还躺在那里睡觉,几个人都感觉非常惊奇。
“他真的不会被赶下火车吗?”罗以森问。
那个女孩——他们现在知道她叫裴琳儿了。她说:“我觉得他可能会因为危害火车安全,在下车后被逮捕。”
隋燃没接他们的话,从昨天收到那张纸条后,他就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这几位同路人,思考到底是谁把那个纸条扔到了他的床上。
如果他找到了那个人……当然,他不会对那个人做什么,他只是会很认真的告诉对方,他没有死,死人怎么可能坐在这里说话,还有呼吸心跳呢?
他摸过了,他确实是有心跳的。
所以他一直认为那张纸条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作剧。
但是他观察了半天,觉得每个人都像,每个人又都不像。
大概是他的眼神惊动了那个闭着眼睛的男人,男人睁开眼睛,幽幽的看着隋燃,随后猛地坐起身:“你一直在看着我。”
他的眼神有那么直白吗?
“大概是看你好看吧。”不知道怎么得,隋燃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总觉得是在哪里听过,随口就说出来调侃对方。
男人一下被噎住了,其实他刚才是想说“你看我好看”的,结果一不小心被人抢了先,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他只能把想说的话噎回去,冷哼一声,甩出一句“好看也不关你的事情”。
隋燃耸了耸肩膀。
这时候和他们同车的一男一女喊着饿了,决定出去找列车餐厅吃早餐去。
只剩下隋燃因为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好呆在隔间里准备等会想点其他办法。
不过,隋燃是因为没有钱才呆在这里,面前这个人……
他忍不住又看了男人一眼,谁知道男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在想我身上有没有钱?”
隋燃眼中多了惊讶,他怎么知道的?
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他哼了两声,随手甩了个东西到隋燃怀里。
隋燃看了一眼,是一个面包。
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除了衣服以外什么都没有,衣服上车的时候还是一身湿漉漉,他是怎么把面包藏起来的?
不会是偷得吧?
刚刚脸上还微有笑意的男人表情立刻垮了下去,冷冷说道:“如果你有疑问,可以选择不吃,我又不是逼你。”
隋燃看着他,难道他的表情真的这么明显?
“哼。”男人哼了一声,“你想什么都清楚的写在脸上了,我有什么好不知道的。”
隋燃耸了耸肩膀,自觉自己应该是误会对方了,举起手里的面包,对着男人说:“谢谢你的面包……”
他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于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阴十九。”男人停顿了一下,淡淡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殷……”
“阴间的阴。”还没等他说完,男人就果断打断他的话,强调般说。
阴……十九……
这是什么阴间名字啊!
这世界上还有人姓阴?
“阴十九哈。”隋燃点了点头,“好名字,好名字,听起来特别……嗯,有力量。”
“如果你是在心里吐槽我的名字阴间。”男人幽幽的看着他,“其实可以直接吐槽。”
好吧。
他确实觉得这个名字阴间,不过回头想想,这世界上如果真的有阴这个姓,不管取什么名字都很阴间吧。
“只是我没听过而已。”隋燃说一句,这一句话倒是很真诚,“其实也挺好听。”
阴十九瞥了他一眼,但是没继续说下去。
隋燃有点好奇:“你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没兴趣知道。”他冷漠的说了一句,然后又靠回到了床上。
看他这样,隋燃也就不自讨没趣,拿起面包吃起来。
其实他并没有感觉到饥饿,但是这个面包奶油味的,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很喜欢的口味,真的很好吃。
很快一整个面包下了肚子,隋燃张开口,刚想和对方道声谢,就听见啪的一声,门被打开。
之前出门去找吃的两人回来了。
罗以森搓着手,一副冻着的样子,一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外边好冷啊,好冷啊。”
跟在他后面的裴琳儿也搓手:“真的好冷啊。”
他们一打开门,一股冷风顺着就钻了进来。
隋燃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阴十九则皱起眉,相当不耐烦的喊了一句:“把门关上。”
罗以森两人立刻一边告罪,一边转身关上了门。
关上门以后,隔间里才终于暖和了许多。
“怎么这么冷啊?”隋燃疑惑的说道。
这里是火车,虽然外边的气温已经过了零下三十度,但是火车内开着暖气,应该是暖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火车不仅不暖和,还有点过于冷了。
“不知道啊,突然一下就冷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坏了,也没个乘务员来解释一下。”罗以森下意识的加了一句,“连个查车票的都没来。”
阴十九瞬间抬起头瞪他。
罗以森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岔开话题说:“没事,说不定就是空调出了点问题,过会就好了,总不能就把我们冷死吧。”
“说不定会一直冷下去。”阴十九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
“别乌鸦嘴。”隋燃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阴十九不理他了。
结果他的乌鸦嘴成了真,车厢里的温度越来越低,连带着其他人也都意识到火车车厢变冷了。
“怎么突然一下变冷了,是空调坏掉了吗?”
“乘务员?乘务员?乘务员那里去了?这空调坏成这样都没人管一下吗?”
车厢里陆陆续续有人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们全都是搓着手臂,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试图去找乘务员想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在走遍了整节车厢后不得不接受一个非常奇怪的事实——这节车厢上并没有乘务员。
“奇怪,真的不在啊。”有人这么说道。
这时候,隋燃也忍不住从隔间里出来了。
罗以森跟在他后面,他还邀请了其他人,但是裴琳儿嫌弃太冷了,裹着被子没动,阴十九则压根就没搭理他的邀请。
出来以后他正好听见有人说乘务员不在的事情,于是转头对着罗以森说:“你们刚才买东西没见到乘务员吗?”
罗以森和裴琳儿是出去买东西吃的,买东西就得有卖东西的,那么肯定就会有乘务员。
罗以森一拍大腿:“嗨,别提了,我和裴琳儿找了一圈也没等到餐车,所以才回去的,说起来我都快饿死了,如果有好心人给我点吃的我会感激不尽。”
隋燃一下子想起刚才阴十九给他的那个面包,心里想如果不是阴十九给他吃的,他自己去找,估计也找不到。
见事情进入了困局,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人提议道:“这样也不是个事,也许有什么事情,我们车厢的乘务员去其他车厢了,要不咱们就去其他车厢找找?”
总不能在这里冷死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他们决定选出两个人,各自前往前后两节车厢,寻找乘务员。
隋燃想起来还躺在车厢里的阴十九,觉得再怎么对方也给了他一个面包,好歹他得替对方关心一下乘务员吧——万一他那个车票是假的怎么办?
于是他和罗以森商量一下,主动要求一人选择了一个队伍,也跟着一起去了。
然而,当隋燃走到车厢连接处,想要进入其他车厢时,却发现门被锁住了。
他拉了一下,门被锁得非常严实,完全打不开。
“车厢为了保证安全运行期间应该是打不开的吧……应该吧?”和他一起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后,给打不开门这件事情找了个借口。
隋燃听了没做声,他忽然有个想法,他觉得另一扇门恐怕也打不开。
如此一来,这车厢里的所有人就面临了一个非常恐怖的事情。
他们被困住了。
如果是一天两天还好,但是这场旅行长达七天六夜,不见得每个人都耐得住。
况且气温是越来越低了,估计再不到一个小时后,这辆车将会冷的和冰窖一样。
到那时候不要说困死了,光冷就足够把他们冷死。
“先回去吧。”隋燃如此说道。
他和另一个人回到原地,罗以森他们也回来了。
果然他们带回来消息,车厢后门也是锁着的。
这下子本来就嘈杂的车厢更加是一片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嘛?还要不要人活了?”
“投诉!我tm要给铁警投诉!”
“别吵了!”一开始提议去其他车厢找乘务员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卷发女人,和他同行的是个大块头男人。
此刻大块头听见车厢里乱哄哄的吵,立刻就不耐烦的大吼。
吼完以后,车厢安静了一瞬。
随后大块头对着卷发女人说:“要不我去把车厢门砸了?”
“你疯了吧。”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反驳,“这是犯法的!”
这倒是句实话,在这种时候,法律对绝大部分人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那怎么办?不然在这里冷死?”大块头立刻反问。
反驳的那个人立刻就不说话了。
这时候隋燃开口了:“你砸了门,门坏了,找到乘务员还好说,如果找不到,车厢连接处的气温可比车厢内低,到时候咱们这会更冷。”
大块头不说话了,隋燃说完这么一句,也没有继续在说下去。
这时候,裴琳儿裹着厚厚的棉衣来找隋燃了,这个年轻女孩仗着有空调,上车前只穿了条薄牛仔裤,现在算是全套装备齐全了。
“逃票的那个要你回去。”裴琳儿红着鼻头,一抽一抽的说着。
隋燃下意识想反驳,那人不是逃票的,他有车票。
然后意识到这件事情现在不是重点。
于是他和罗以森回到了隔间,隔间里阴十九已经坐起来了,正摆弄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见隋燃进来,立刻就问:“发展到什么剧情了?”
隋燃听懂了,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阴十九冷笑一声:“开门?他们想多了,这门才不可能打的开呢。”
隋燃疑问,阴十九瞥他:“你没有注意到窗户外边吗?包括车厢两扇门外边。”
外边在下雪,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阴十九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那你去看看吧,等看清楚你就知道了。”
隋燃眯起眼,有些怀疑的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阴十九不说话了。
隋燃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盯着阴十九。
阴十九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我是个民俗学者。”说到民俗学者这个词时,他下意识的皱起眉头,看起来有点不太自然。
隋燃也看着他,总觉得他和学者这个词好像有点不搭。
不过他没有打断阴十九的话,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受邀前往一个地方进行交流学习。”阴十九继续说,“但是我不记得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了,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那间车站,手里握着B2318号列车的车票。”
这故事……听起来和隋燃的居然差不了太多。
“诶,你也是这样啊。”罗以森听着,喊了起来,“好巧啊,我也是,不过我是个老师,我每年都会进行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这是我生活的浪漫,今年我也决定去,所以我随机购买了一张车票,并且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裴琳儿也凑了过来:“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拳击手,受邀参加一场拳击比赛……”
“就你这体格还拳击手?”罗以森忍不住打断道。
裴琳儿立刻举起了拳头:“要试试吗?打你肯定没问题?”
罗以森缩了缩,吐了吐舌头,让她继续说。
“……我收到的邀请里就有B2318号列车的车票,所以我就来了?”裴琳儿轻松的说道。
“那你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吗?”隋燃问道。
裴琳儿说:“我猜我之前应该是知道的。”
换句话来说,现在不知道。
之前知不知道还是猜的。
“这张车票没有目的地。”听完三个人的话以后,隋燃总结的,“包括你们也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好像是这样的。
“那你们上来之前,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吗?”隋燃又问道。
隋燃自己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是拿着自己手边唯一的车票上了车,这三个人是为什么?
他们也有失忆症?
哦对,刚才阴十九已经说了,他也不记得了。
“不知道啊。”裴琳儿和罗以森陷入了某种沉思,他们摸着下巴,“当时……也说不清楚了,当时就感觉没问题?”
现在想想问题好像很大。
谁会上一辆连目的地都不知道的车呢?
他们甚至于无法弄清楚自己上没上对车!
“该不会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吧?”罗以森打了个寒战,“外边那些人也……”
“我们不能去问外边的人。”隋燃说,“如果他们知道情况还好,如果他们不知道,以他们现在的情绪,他们会崩溃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崩溃。”阴十九补充道,“至少你们就没崩溃。”
嗯,他们好像很淡定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所以,你是民俗学者。”隋燃说,“那你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所以才这么说的?”
“在我们民俗学中有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最糟糕的事情,因为事情总会变的更糟糕。”阴十九说,“我察觉到了车厢外边有些奇怪的东西,但是现在无法看清楚。”
隋燃长吁一口气。
他想着他要去外边看看,可惜他没找到去看的机会,刚才那个争论砸不砸门的大块头敲开了他的门。
“出去投票,由大家决定到底砸不砸车厢门。”事情在隋燃他们离开的一会里,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有人认为他们应该砸门,有人认为砸门有风险。
最终他们决定用最公平的方式,投票。
挨个敲门把想不想起来的人都叫出来,然后每个人来进行投票。
最终结果决定了他们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隋燃还没回答,阴十九就抢在他前面说:“我们不出去。”
隋燃扭头看他,大块头也看他。
“我们不出去。”阴十九走到门边,强调着说了一遍,这一遍他压低了语调,听起来莫名有几分恐怖。
大块头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自己放弃了,还是被阴十九的眼神吓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阴十九顺势就关上了门。
然后他回到床上坐下来。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合群?”罗以森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说道。
“没必要合群。”阴十九说,“很快就不需要合群了。”
“什么意思?”罗以森又问。
隋燃不说话,因为他已经明白了阴十九的话。
“你觉得这样的状态能够和平多久?”隋燃解释道,“你觉得这地方真的有你们希望的乘务员?”
罗以森沉默了。
他的所有生活经验告诉他,列车肯定是有乘务员的,但是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个地方不是个能用经验衡量的地方。
从他们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在哪里开始。
他也明白了阴十九的话。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他们始终等不到一个主心骨来,这里很可能真的会乱成一团。
正在他们说话的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几个人对视一眼,隋燃率先打开了门,冲了出去。
裴琳儿和罗以森也跟在他的后面,而阴十九顿了一下,缓慢的起身。
隋燃顺着声音的方向冲过去,只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大块头一脸惊悚的站在外边,怀里扶着和他一起的卷发女人。
女人一脸惊慌失措的对着一个隔间,看见有人来立刻就喊道:“里面,里面……”
隋燃赶紧冲过去,就看见非常恐怖的一幕。
一个女孩浑身**的被倒吊在两张床之间,喉咙被割开,鲜血流了满地,人已然没了呼吸。
“怎么回事?”隋燃一边问大块头和卷发女人,一边呵斥罗以森,“别动!”
想靠近尸体的罗以森被呵斥下来了。
但是他阻止得了罗以森,却阻止不了闻声而来的其他人,好几个听见了动静跑过来的人都看见了隔间里的那一幕,惊慌失措,叫成了一片。
隋燃被吵得脑袋疼,思维却格外冷静。
他对着罗以森说:“安抚他们,让他们安静下来。”
罗以森点头,隋燃才转头看向大块头和女人,再次问道:“怎么回事?”
大块头这才把刚才还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大块头从隋燃他们隔间离开以后,就顺着往后面走。
敲到这个房间时,半天没有人来应门。
他本来想直接开门,但是考虑到里面的是几个女孩,他就把和他同行的女人叫了过来,让女人直接打开了门。
谁知道就发现了这一幕。
隋燃听到这里,抬起手叫停了他:“你怎么知道里面的是女孩?”
大块头指了指尸体隔壁的隔间:“里面一个男人说的。”
“他和你说里面的是女孩让你不要开门?”隋燃问。
“他没说得那么好心。”卷发女人恢复了过来,在大块头之前说,“那个人原话说的是,里面住着几个**,现在可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这话真听得让人作呕,大块头脸上露出气愤的神色,从这点上看,这个人看着粗鲁,却并不坏。
隋燃停顿了一下:“说话的人呢?”
大块头环了一圈,摇摇头:“不在了。”
“找到他。”隋燃果断说道,他敢断定那个人能这么说不是他是凶手,那就是他必定是看到什么。
“他说那话是不是故意的,不想我开门?”大块头一下回过神来,恍然大悟的说道。
隋燃没回答,他也有自己的判断。
“那个坏蛋!”他愤怒的说道。
隋燃没接他的话,目前一切不明,他也不能说什么。
他转过身看向隔间。
但是,刚才说得是几个女孩,怎么这里只有一个人?
女孩的室友呢?
他环顾四周,周围的人有男有女,吐的人吐,惊恐的人一脸惊恐。
从年龄、神情上面看,这些应该都不是女孩的同行人。
隋燃停顿了一下。
他猜测之前那个人那样说,如果不是为了诓大块头不进去,那他就是真的看见了什么。
死去女孩的同伴是女孩,但是对方说这种话,应该是有某些男性和这些女孩接触过。
“你们有谁注意到女孩是和谁一起来的?她们又见过谁?”罗以森看情况喊了一声。
周围人都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样子是问不出来的。
很多人都不想惹事情,就算看到了什么,这时候也都不敢说。
毕竟,在这个封闭的车厢里,他们有了一个杀人犯。
无论是谁,看到了什么,说出来了,都可能成为杀人犯的目标。
不过……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扫过众人一圈,在其中一个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是个中年男人,他的目光一直躲避着死亡女孩所在的房间。
当然,其他人也都躲着那里,因为他们害怕死人。
只是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害怕以外,眼底还有隐约的有种轻松了的感觉。
隋燃没做声,他反而拉过罗以森。
“没必要问了。”他对着罗以森摇摇头,“这情况没有人会说的。”
“把隔间封起来。”隋燃果断对所有人说,“所有人不准靠近这个隔间,等警察来。”
“那尸体怎么办?要放下来吗?”裴琳儿问道。
女孩死亡的模样可以说是毫无尊严了,她有点于心不忍。
隋燃回头看了一眼,有点犹豫。
女孩浑身**的被吊在那里,看起来确实毫无尊严。
不过……
“我们不能破坏现场。”隋燃冷静的说道,“我们把尸体放下来也许会破坏线索,让凶手逃脱。”
裴琳儿听懂了他的话,默默的替女孩说了一句一路走好,接着隋燃就准备拉关隔间的门。
但是他站在门前,手刚触上隔间的门,视线下意识的往前,恰好对上了女孩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样,女孩是倒吊着的,可她的视线却往上,死死的盯着隋燃。
隋燃停顿了一瞬,果断的关上门。
门关上后,他转过身。
“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他正要说什么,一个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人不是我杀的,我想回房间去。”
“就是啊,让我们回去吧。”
这时候也没人管什么砸门不砸门了,大家都需要时间消化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们争先恐后的向隋燃诉说他们想要离开的愿望。
隋燃本来想把他们留下来,单独和他们聊聊,但是很显然群众的反抗心理很强,他没办法单独留下他们。
叹了口气,他终于还是放这些人回去了。
等到人群散开,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现场只剩下隋燃,罗以森,裴琳儿以及阴十九。
他才发现阴十九居然一直就站在人群外围,抱着手臂,靠在车厢壁上。
等人走完了,阴十九才走到尸体所在的门前,一伸手想开门,却被隋燃一把抓住了。
“铁警没来。”隋燃说。
“没有警察会来了。”阴十九冷冷的说道。
隋燃低头看了眼他拉门的手,那其中塞满了暗示的意思。
阴十九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执着于继续开门,而是收回了手。
见状,隋燃也松了手。
“那些人也跑掉了。”隋燃又说了一句。
阴十九说:“他们不可能不跑掉。”
实际上,从他们看见尸体的那一刻,跑掉就成了他们的本能。
平时里看热闹也许他们会很热心。
但是在这种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情况下……他们就恨不得跑的比兔子还快了,留都留不下来。
“哥,你是干什么的啊?”旁边,罗以森敬佩的口吻说道,“是警察吗?你看到尸体怎么一点都不慌啊?我都快吓死了。”
我是警察吗?隋燃停顿了一瞬,他也不记得是干什么,只觉得这一刻他的脑子无比清楚,很多思路就像是本能一样的往外边涌。
就连看到尸体的瞬间,他也没有正常人会有的恐惧感。
反而有种特别的……淡然?
“他不是警察。”隋燃还在犹豫,阴十九却像是知道一样说,“没有他这样的警察。”
隋燃抬头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后,同样也说:“应该不是吧。”
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这一刻他觉得阴十九说得是对的。
他应该不是警察,至少失忆症这种病应该很影响他当警察。
阴十九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尸体所在的隔间,淡淡的说:“今天恐怕是要不平静了。”
隋燃叹了口气。
“刚才那些人里,我注意到一个人。”隋燃叹完气接着说,他的表情一下子正经起来,“我不太确定,我只是感觉里面有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不太对劲,他看着女孩尸体的时候,目光和其他人不那么一样,他好像……松了口气?”
“他不会就是凶手吧?”罗以森立刻接了一句。
隋燃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我只说我感觉到他有点奇怪。”
阴十九问:“你为什么觉得他有问题?”
隋燃把自己看到的对方目光躲避女孩房间的发现告诉了其他人。
“这确实不能够说明什么。”裴琳儿说,“大部分人没见过尸体,第一次见到目光都会躲闪。”
她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怕。
隋燃看她,她明白隋燃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耸了耸肩膀:“我见过尸体。”
不过后面她没继续说下去,显然是涉及到她的**了。
“所以当时我没说出来,也只和你们说了这是我的一种感觉。”隋燃收回目光继续说,“由心验证的那种。”
“不过,以我的经验看,有时候感觉是很灵的。”裴琳儿又说,“你如果怎么都直觉他有问题,那他十有**就有问题。”
隋燃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
大概是他还是很喜欢这种唯心主义。
“既然觉得他有问题,干脆找个机会套他麻袋,把他拎出来,揍一顿。”裴琳儿又说,“看他还说不说。”
隋燃扶额:“这个列车这么窄,里面住满了人,且不说我们揍他一顿问不问得出来,就算是不惊动其他人的把他带出来都很困难。”
“那怎么办?”裴琳儿挠了挠头,觉得隋燃说得也对。
“嗯……我怀疑他和那几个女孩认识……”隋燃说,“话说,列车上有没有所有乘客的信息?”
“我猜列车长那里或者乘务员的电脑里应该会有?”罗以森说,“这是我猜的,不过,就算是列车留存的资料,应该也只有身份证一类的吧?再具体一点应该也没有。”
“铁警。”阴十九开口说,“假设,如果这辆列车上有铁警留下来的某些电子设备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里面找到一些需要的东西。”
“很好的消息。”隋燃拍手,“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乘务员和铁警的房间在哪里?假设我们运气很好,他们恰好住在我们这个车厢的话。”
*
时间到了中午,大块头和同行的女人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七天的旅行才到第一天,却让人感觉仿佛过了一年一样,满身疲惫。
看了尸体的大块头总觉得自己身上那里都不对劲,坐立不安的,怎么都不舒服。
“东林,你安静一点。”卷发女人同样也不舒服,所以大块头越动她心里就越烦躁。
大块头安静了一瞬,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犹豫了一下,终于是忍不住:“姐,我不舒服,我想出去转转。”
这卷发女人和他是姐弟俩,一个叫林东林,一个叫林东木,他们这一行上B2318号列车是为了回家的。
“现在这情况……”林东木犹豫了一下后,准备拒绝。
谁知道林东林开口就说:“没事,姐,你看看我这体型还怕什么?”
确实,林东林差不多快2m高,生得虎背熊腰的,一般人看见了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
林东木听了他的话,叹了口气:“那你出去转转,别想那么多,记得多穿点。”
林东林应了声好,然后拉开门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尸体的缘故,他总觉得鼻尖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让人厌恶。
车厢的温度在变低,就算是林东林走了一会,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心里想。
真不走运,怎么就遇见了这种事情。
他挠了挠头,心里烦躁,一脚踹在了车厢上面。
“咣当——”
踹在车厢上时发出的巨大声音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连忙左右看,看看有没有人发现了他的行为。
忽然他的眼睛一转,看见了一个鬼祟的干瘦男人。
那个干瘦男人此刻正偷偷摸摸的站在尸体所在的隔间外边,他扒着隔间的门往里面看,看着就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林东林下意识的想要叫停他,之前那个看起起来很有威严的男人说了,要他们不动,等着警察来。
林东林同意这句话,他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他总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有责任。
所以他一看见那人举止有问题,立刻就准备叫停对方。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一下顿住了。
林东林认出了那个干瘦男人,就是他告诉自己隔间里住的是女孩的。
“是你!别跑!”大块头下意识的喊道。
那人听见了大块头的喊话,本能得反应是连看都不看,就朝着前面跑。
这明显是做了亏心事后的表现。
大块头立刻追了过去,可是车厢很窄,跑起来对他这样块头的人来说有点吃亏。
而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车厢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就算很多人听见喊声也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帮忙。
干瘦男人动作非常灵活,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跑走了,还是躲进了哪个隔间里。
大块头看着变得空空荡荡的走廊,喘着粗气停在了最后看见干瘦男人的房间门口。
“跑哪去了?”他有点后悔,也许他应该等靠近了再喊的。
他这人有点傻,脑子总是转不过弯来,很多事情本能做完了才觉得不对。
现在人跑了,他满心除了懊悔就是烦躁。
到底跑哪去了?
他站在随便哪个房间门口,恨不得推开房看看那个人是不是躲在里面。
停顿了半天,最后他终于抬手敲了敲门。
门没有开,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突然想,如果那人真的躲进去了,就算是有人敲门也不会开吧?
但是他只要守在这里,那人总不会跑吧?毕竟除了车窗,这里就没有第二条可以逃跑的路了。
想着,他干脆拉开车厢走廊里的折椅,就地坐了下来。
看着那扇门,他心里想,我就守在这里看你怎么跑。
他身后的窗户倒映着隔间的门号——
正是白天放着尸体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