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风懵了下,重复了句:“煞?”
闻星河知道那是什么,解释道:“我们通常说妖邪,其实严格来说是妖煞邪魔。”
“所谓的煞,其实就是人的不甘,愤恨,一般的煞,顶多会影响点凡人心智,但一旦某些地方的煞浓重到一定程度,便会生出妖。”
他没说,一般的煞根本不会使伤口不能疗愈。
卫长风没察觉,好奇地继续问道:“那后面的邪魔呢?和妖煞有什么区别?”
闻星河一愣,这其实在大部分人看来是没什么区别的,因为它们都长相怪诞行事血腥,不然现在也不至于妖邪妖邪的喊。
要说区别的话……
“邪魔是修出来的,跟修士一样。”白玉京低声说:“但妖煞不同,它可以是任何人,甚至有灵智的东西变成的。”
其余人听到这话不自觉地感觉别扭,毕竟邪魔人人喊打,而他们出去所有人都是恭敬待着。
这把邪魔和修士放在一起比,倒是头一回听。
卫长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白师叔现在是要把弟子身上的煞拎出来杀掉?”
他说完好奇地探头往白玉京手上看去。
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煞不是妖。”白玉京瞥了他一眼,“寻常人也看不见。”
“闻师兄,你看的见吗?”卫长风挠了挠头问。
闻星河想了想,“之前见过。”
卫长风:“长什么样子啊?”
闻星河:“大多煞都是无定数,由心生。”
卫长风明白了,他转头看着白师叔的动作,本以为对方是要把弟子身上的煞都拿出来,方便其他人治疗。
没成想他勾着那一缕煞,阖着眼径直走到了谢妄面前。
卫长风:“???”
这是什么奇怪的术法吗?
谢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退了后才反应过来:不应该的。
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在这儿,白玉京睁开眼说了句:“别怕。”
谢妄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这次白玉京没有去勾,而是将手虚覆在了谢妄脸上。
几乎同一时间,谢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眼前景象化为光怪陆离的色块,重叠组合后,变成一缕缕交错纵横的煞,带着不甘,怨恨在他周身翻涌。
浓重的煞化成了一张张泛着青黑的鬼面在谢妄脸上显现,它们面目狰狞,挣扎着想爬出来。
谢妄拼尽全力竭止神志陷入混沌,可终究是徒劳。在最后一刻他紧紧攥住白玉京的手腕,哑声哀求道:“别……”
白玉京垂眸:“他们看不见。”
谢妄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铮——”的一声断裂。
而这一切在众人眼里,便是白玉京走到谢妄面前,伸手覆在他脸上。
下一秒谢妄就倒在了白玉京的怀里。
卫长风没看明白,“白师叔,谢妄师弟这是怎么了?”
闻星河也一脸担忧地快步走了过来,动了下唇还没来得及问,就见白玉京覆在谢妄脸上的手猛地绷紧,一团不断扭曲挣扎的黑雾便被他扯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闻星河倏忽想到,附身!
随后他开始疑惑,是什么时候?
谢妄先前围剿妖邪的时受的伤,是白玉京冶好的,如果他被附身的话,白玉京怎么可能不知道?
白玉京低头看了眼萦绕纠缠在指尖的黑雾,十分淡定地扔向一旁的空地。
黑雾变幻,影影绰绰间能看出一个人形。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谢师弟的身体里?众人惊骇,在那黑雾出现的一刹那,莫名的心生畏惧。
卫长风头皮发麻,语无伦次地问:“白师叔,这就是煞?!”
白玉京“嗯”了一声。
卫长风张嘴还想问,突然听见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左顾右盼了下,什么都没见着。
他揉了揉耳朵,怀疑是不是刚刚撞到脑子,幻听了。
“卫师兄,你怎么了?”旁边的小孩仰着脑袋问道。
卫长风笑了声,放轻了声音:“师兄没事,等——我艹!”
刺耳的声音把众人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有人不满道:“卫长风!你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要是平时卫长风肯定骂回去了,可现在他却无心理会。
“下面!”他指着外面,满脸惊恐地喊道。
丹峰并不高,所以当剑宗弟子寻声往下看时,能清晰看见那乌泱泱的一片,一眼甚至望不到头的人。
正宛若行尸一样,向这边不断聚拢。
此时此刻,所有人终于明白离荧惑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怕不是整个剑宗的人都被控制了?!
闻星河怔了几秒后,瞬间联想到了那些分开的轻伤弟子,和被毁掉的传音符箓!
他双眸一沉,他到底还是轻心了。或者说,他没想到离荧惑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
明都剑宗创立百年,现有弟子不知几万,全控制住,怕是大乘期来了都不一定能做到。
凛冽的寒风吹过,逐渐弱小的烛火仿佛是一切不祥的开始。
原来先前白玉京所说的剑宗大乱并不是夸大其词,卫长风神情恍惚地想,这个阵仗,今天怕不是整个明都剑宗就要交代在这了吧……
“他们上来了!”
这一声将剑宗弟子丢了的魂喊了回来,只见一只惨白的手出现在众人视线,这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密密麻麻的手紧跟其后探了出来。
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僵硬呆滞地爬了上来,直勾勾地看向他们。
哐啷几声,剑宗弟子手上的剑接人落在了地上,他们苍白着脸,看着那些朝他们冲过来的人,彻底生不起反抗的心。
顾不上旁的,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赶快跑!
就在这时,地上的黑雾张开嘴,一声尖锐的厉啸响起,山底下被控制的人群也发出暗哑的低吼声,似在回应。
正准备往后跑的弟子被这重重叠叠的声音震得气血翻涌,头晕目眩,浑浑噩噩间像是有无数的声音在耳边细细低语,像是在邀请他们一起入地狱。
见那妖邪准备故伎重施,闻星河头上青筋暴起,抬手在剑身上一抺,碧青色的剑光在夜幕下亮起。
“一剑示君——”
“斩尽离别恨!”
清越的剑鸣声短暂地压过了厉啸,斩在黑雾上,霎时地面崩裂,回过神的剑宗弟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泛着青光的长剑发出阵阵悲鸣,细密的裂纹从剑尖开始扩散。
“轰——”的一声,闻星河手中的剑炸开,产生的气浪直接将剑宗弟子掀飞!连带着不远处的丹阁都被震得吱呀一声,瘫倒了大半。
扬起的尘土飞沙,让半揽着谢妄的白玉京下意识闭了闭眼。
咚的一声闷响,闻星河眼前一黑半跪在地上,拼命将喉间的腥甜咽了回去。
他没想到,这妖邪那么厉害,哪怕只是压制一会,就被震伤了经脉神魂。连父亲赠予的本命剑也被毁坏了。
“闻师兄!”卫长风趴在地上吐了几口血,他知晓对于剑修来说,本命剑被毁无异于丢了半条命。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扎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闻星河身边,焦急喊道:“闻师兄,你怎么样?”
闻星河被震得气血翻涌,五感尽失,听不见也说不出。
惊慌之下,卫长风又吐了几口血,他随便抹了把脸,一股脑的将储物戒里的药都拿了出来,止不住颤抖的手上捧着一大堆玉瓶,他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卫长风跟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哭着回头,“白师叔!”
白玉京没有答话,眼底影影绰绰地映着这哀嚎遍野,如临深渊的景象。
他好像经常见到这种景象,白玉京有些自嘲地想。
不管是在天域,还是九州。
白玉京弯下腰,从地上捡了不知被谁丢弃的长剑,拎在手里,往另一只手上一划。
这一剑划的极深,甚至能模糊看见血肉经脉下的手骨,鲜血却还是不断从指间渗出,顺着修长苍白的指尖滑落,砸在血泊之中溅起小血珠。
白玉京神情恹恹,看着手里捧着的一杯血,抬手用鲜血在虚空写下了一个古字。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思虑什么,待字成的那一刻,溢出的鲜血被不断汲取,化成繁复的花纹顺着这个字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卫长风张大了嘴巴,心底翻起了惊涛骇浪。
修练至今五十载,藏书古籍阅了不下万本,连上三州都呆过一段时日的他,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术法!
他恍惚地想看清楚白玉京写的是什么?可脑子就像在被人用棍子搅动一样,混乱不堪。
卫长风抱着头难受的蜷缩在地上,突然,所有人感觉到脚底下的山峰在震动,那些被控制的人群在原地呆愣了一下,开始不停打转,发出不安的嘶吼。
剑宗弟子下意识想御剑逃跑,却动弹不得,惊慌失措间一抬头,原本高悬在头顶的明月星辰也全部都不见了。
只剩下沉沉夜幕,与那个繁复的——
“书祈!”
离荧惑差点发疯,却被压制得死死的。
待书祈将整个明都剑宗封住后,白玉京将手悬停在离荧惑模糊不清地脸上,慢慢收拢,书祈也受到感应,一点点镌刻在黑雾表面。
剩下最后一点时,白玉京动了下指尖,移到了谢妄身上。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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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书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