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带着奇怪的顿挫感,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过一样,配上这沉沉夜幕,瑟瑟北风,让所有人不由地在心底打了个寒颤。
刚才厮杀的热血一下子降了大半,脑子也顿时清醒了几分,他们看了眼手上沾着血的剑,又看着被控制的弟子身上已经全红了的衣袍。
所有人心底只有六个大字,到底怎么回事?
被控制的弟子颇为嫌弃的轻啧了声,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似乎在熟悉。
白玉京半掀眼皮,淡淡扫视了一圈。
那些被控制的弟子直直对上他的视线,道:“是不是很惊讶?你的书祈也不是那么的无所不能啊?”
“世间没有什么是无所不能的。”白玉京冷冷道:“书祈亦是。”
书祈?那是什么?
剑宗弟子心生疑惑,却没人敢在这时候出声,一个个神情紧张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
被控制的弟子认真打量着白玉京,眼底慢慢泛上了赤红的血丝。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声,“白玉京,那么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日新月异,唯独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不知什么缘由,这笑声听起来异常森然,加之那不同的声线重叠在一起,落在众人耳边时带着别样的诡迷。
“沧海桑田,日新月异。”白玉京歪了歪头,“就算过去那么多年,你们不也还没放弃?”
不然就不会费尽心思逃出来了。
被控制的弟子眨了一下眼,泛着红的眼眶瞬间落了两行泪,“白玉京,你关了我那么久,现在还冤枉我。”
他委屈道:“这明明都是解清池逼我的。”
他哭得可怜,心里却想着怎么把这锅甩的干净,让白玉京相信他的话。
至于出来时,解清池嘱咐的事他半点没记得。
站在旁边的剑宗弟子听着只觉得恐惧,诡异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哭腔断断续续在耳边回荡,加上那一模一样的动作表情,他们连剑都握不稳了。
闻星河蹙眉看向白玉京,都说妖邪的话不可信,但这妖邪出现的怪异,所以是否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解清池,白玉京“哦”了声,想了想问道:“那你是?”
闻星河:“???”
原本憋着一口气的剑宗弟子刷地一下,全给漏了出来,心说如果不是看对方一脸冷然,他们真的觉得这是在嘲讽。
虽然现在也大差不差。
你看,那被妖邪控制的弟子都一个个气的都开始发抖了。
发抖的“妖邪”脸上的委屈挂不住了,咬牙切齿地喊了声:“白玉京!”
那表情活像要吃人。
后边同样发着抖的卫长风悄悄挪到了闻星河身后,伸出个脑袋用气音问:“这妖邪怎么会认识白师叔?”
可惜在场一片寂静,众人又都精神紧绷,一个字没落全部听见了。
被控制的弟子眼底霍然一冷,扭头看向闻星河的方向,厉声道:“你叫我什么?”
这话能答吗?肯定不能。卫长风默默把脑袋缩了回来,心中祈祷,希望所有人忘记刚刚他开口说过话。
“卫长风。”闻星河揉了揉眉心,“我说错了,你这那是转性?你这是死性不改。”
很显然祈祷并没有成功。卫长风摸了把凉嗖嗖的脖子,哭丧着脸想,他那里晓得这妖邪为什么对这两个字反应这么大?平时也没有听说过什么,不能直呼妖邪的讳疾啊?
被控制地弟子又动了起来,一步一步靠近闻星河,嘴上不依不饶地问:“你刚刚,说谁是妖邪?”
他极不喜欢这两个字,如果这个人再胡言乱语,他便杀了。
卫长风心底顿感不妙,毫不犹豫地转头朝后面跑去,“白师叔救命!”
他快,被控制的弟子反应更快,抬手掐诀一气呵成,地上的青石板路轰然一声炸开,飞溅的碎石让众人不得不分神躲避。
等再回过神,一根根状似藤蔓的东西已经从底下探了出来,张牙舞爪地出现在面前。
卫长风跑得太急,等看见后已经刹不住了,一脚踏进坑里被绊倒,他顾不得疼痛,连忙想起身。
一声嗤笑传来,藤蔓迅速缠绕上了卫长风,把他紧紧禁锢在了原地。
闻星河眼神一暗,把手伸向腰间,却没抽出剑,他惊讶低头,发现那些藤蔓已经不知不觉覆满了他的下半身。
一抬头,在场除了被控制的弟子,只有白玉京周围没有半点藤蔓。
剑宗弟子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开口:“这藤蔓什么时候出现的?”
“别管怎么出现的,先想想怎么挣脱吧。”
“这是藤蔓吗?明火符有用吗?”
“有用也腾不出手啊!”
“唔唔唔唔!”
最后一声是卫长风,其他弟子好歹还有张嘴能动,他是真的被绑得严严实实的。
“啧啧啧——”被控制的弟子摇了摇头,故作无辜道:“是呀,动不了了,这可怎么办呀?”
“要不要我帮帮你们?”
他抬起手,一节一节慢慢掰弯。
藤蔓跟随他的动作慢慢缩紧,渐渐有剑宗弟子开始脸色涨红,嘴边溢出了血丝。
密密麻麻地疼痛像是从皮肤钻进了骨骸,闻星河止不住的发抖,他脑子飞快的闪过一个个术法,寻找脱困的方法。
白玉京低着头看了会身前的藤蔓,似在确认什么,打量了一会后伸出手,轻轻扣在了藤蔓上面,发出一声短促沉闷地响音。
“咔嚓——”
原本剑宗弟子怎么都挣脱不得的藤蔓应声在他指尖碎裂溃烂,在空中化成了纷纷扬扬的灰烬。
“哇——”卫长风狼狈的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被控制地弟子放下了手,他好像没想到白玉京会出手一样,眼底弥漫起了淡淡的薄雾。
他一字一顿开口道:“白玉京,他们说我是妖邪。”
被绑太紧,以至于有些神智恍惚的卫长风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殡天了?他居然从这妖邪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委屈?
委屈的不应该是他们吗?
卫长风扇了自己一巴掌,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对面一人一剑都能把自己戳死。想到这他连滚带爬得起来,直到躲在了白玉京身后,才敢抬手擦一擦嘴角的血。
白玉京没说话,他看着面前被控制的弟子,有些走神的在心里过了遍天域仙神。
天域建立至此已有八万余年,一共有过近千名仙神,除去之前就死亡的还剩下百余名。
时间久远,又加上先前那件事,白玉京就更不好推算,面前的这位到底是谁。
被控制的弟子见白玉京不吭声,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在想,白玉京为什么不理他?
为什么要救他们!
所有剑宗弟子心底咯噔一声,那妖邪明显比之前卫长风说他是妖邪还生气,他们胸腔现在还气血不稳,再来一回怕是交代在这儿了。
闻星河表情也不太好,他已经确定这妖邪应当不是先前那只。
先不说修为暴涨那有这么涨的?这怕是整个明都的妖邪聚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这一个。
而且,先前那只明显是刚成妖不久的,喜欢茹毛饮血,手段残暴,而面前这个更倾向于控制神智,玩弄人心。
再加上又认识了白玉京,修为暴涨又不是换了个脑袋。
但不管怎么样,这硬要与被他控制的弟子打起来肯定是不合算的,而且就刚刚来看,白玉京不出手的话,他们打不打得过还不一定呢。
思虑片刻后,闻星河开口道:“你之前也说过,是被逼的来的,不如我们坐下好好聊聊,解……你身后之人有什么企图?”
不知为何,当说到那个名字时,闻星河下意识改了口。
“你听错了。”被控制的弟子扯着嘴角冷笑道:“我是妖邪呀!还能有什么企图?当然是杀人啦。”
闻星河:“……”
闻星河有些头疼,这妖邪太过于喜怒无常了些。
“而且。”被控制的弟子盯着闻星河,居高临下地说:“坐下聊聊?凭什么?”那神情就差直说你们不配了。
听到这闻星河眼神一凌,抬手一扣,一声温润清越的剑鸣声传来,堪堪压过了沉沉暮气。
他宗门出身,从小受的礼教就是谦恭礼乐才,旁人都夸他君子如玉。
可再怎么说,他到底是少年出名,身世又好,没受过什么挫折,被这么一嘲讽剩下的话自然说不出来了。
对面终于有了点反应,挑了挑眉道:“上三州的?怪不得。”
“你是那家的?”他问。
闻星河没说话,握着剑沉沉看着他。
“和解清池一样让人讨厌。”被控制的弟子小声咕哝了句。
周围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白玉京垂眸,散漫地开始解手上的绸带。
“等等!”被控制的弟子们瞧见这一幕脸色大变,他看着绸带上点点腥红,刚刚还否决瞧不起的他立刻转头道:“那个谁,我觉得你刚刚的提议不错!白玉京,其实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的!”
闻星河心生疑惑,难不成这妖邪怕血?
不对,刚刚不少弟子吐了血,他自己身上有了不少。
那就是怕白玉京的血了,可是为什么?白玉京的血除了疗愈外,难不成还有克制妖邪的作用?
白玉京动作没停,被控制的弟子眸光闪烁了几下,柔声道:“白玉京,你忘记了吗?是你将我接上天域,我们明明远比旁人亲密。”
重重叠叠地声音又低又乱,他们说:“往事种种,不可追溯。但我知道你受命于天,有许多事是不得已而为之……”
充满诱导性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看着周围眼神逐渐涣散的弟子,白玉京终于开口:“离荧惑,你应当知道,这种招数对我没用。”
又低又冷地声音直接让在场所有人抖了一个激灵,原本涣散的理智也瞬间回笼。
闻星河没忍住低骂了声,自诩神志坚定的他,竟然差点被控制住,沦为对方的傀儡。
这也让他更加疑惑,这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妖邪?
离荧惑控制不成被术法反震,猛地弯下腰捂着嘴开始咳嗽了,细碎的肉块混着鲜血撒了一地。
他怔怔看着地上的东西,心想这些身体真没用。
他有些难过,又有点开心,而在旁人看来,他这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模样,宛如恶鬼。
离荧惑思绪有些飘忽,半响后仰着头看向白玉京,抖着声音笑道:“是啊,我的术法对你从来都是没用的。”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让他都快忘记,天域白玉京,不受术法人心蛊惑,不因岁月流逝迟暮。
无波无澜,不偏不倚。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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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荧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