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分的姜时羡放下玉符,遵循殿主的话伸手把人捏晕,然后同其余弟子一起日夜兼程赶了回去。
他原本想着回到上清殿,把陆怀山交到理事堂就没自己事了。没成想他刚迈入山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姜师兄,殿主有请。”上清弟子探头看了眼身后,压低了声音说:“记得把陆长老带过去。”
本分的姜时羡什么都没问,淡淡点头,从旁人手上接过昏迷不醒的陆怀山,背着走向上清主殿。
路上人很少,偶尔有几个路过的好奇询问,姜时羡也只是含糊其辞地回:“不清楚,不知道,殿主要的人。”
直觉让他略过了陆怀山的身份,也闭口不提邺城发生的事。
本分的姜时羡来到主殿,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将人放下,俯身告退时,被热情的殿主一把按住。
殿主:“正好仙使也要来了,你留下来听听吧。”
姜时羡:“……”
姜时羡脸上终于崩了一瞬,他艰难道:“殿主,这不合规矩。”
他就差说:殿主,我还想活久一点。
殿主暗戳戳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陆怀山,对上姜时羡复杂的表情时,面不改色地揣着手,“哦?不合那个规矩了?”
姜时羡一言不发地跪了下去,心说我实在扯不出来了。
要罚要骂,他也认了。但见仙使……潜意识告诉姜时羡,这个举动的后面代表着某种深意。
他只想安安稳稳待在上清殿,当个不上不下的弟子。
“不必如此。”殿主并没有怪罪,哈哈一笑把人扶起道:“我只是同你说笑,这么一板一眼做什么?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姜时羡顺势起身,看着这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实在没想到,平日端庄的殿主,私底下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殿主又问了些邺城发生的事。忽然话音一转,他语重心长道:“我不是不讲道理是人。但是小姜啊,你要知道人不能太好高骛远,但也不能太随遇而安。”
“没有能力的好高骛远,就是德不配位。要么一场空想,反受其乱,要么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拉下来。”
“至于随遇而安。”殿主问:“你见过白玉京了吧?”
姜时羡点了点头,这趟邺城之行,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这位不知身份,却一剑废大乘的白先生了。
殿主笑了笑,“他就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性子。”
姜时羡回忆了下,放不放在心上不知道,捉摸不透倒是真的。
他就像在开在那高山之巅,云雾之间的繁花。无人敢踏足,只能自山脚仰望,期望能窥见一星半点。
殿主停顿了会儿,继续说:“可你想想,陆怀山之事放到旁人身上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言。现下并非太平盛世,你没有能力的随遇而安,在这个邪魔横行的九州,便如同露出脖颈的羔羊。”
“只能任人宰割,你明白了吗?”
姜时羡沉默了片刻,哑声道:“多谢殿主教诲。”
“我这算什么教诲,不过闲来几句感慨罢了。”殿主眯了眯眼,“成了,你将陆怀山弄醒吧。”
姜时羡应了一声,往陆长老身上贴了张醒神符。
被按时按点捏晕,几乎昏了一路的陆怀山睁开眼,第一显露出来的是满腔恨意。
而后他马上察觉到自己回了上清殿,闭上眼收敛情绪。
殿主遗憾地说:“还知道收敛,看来真没疯。”
陆怀山将口中的话忍了回去,默不作声地爬了起来,谁知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威压又将他压了回去。
他咬牙切齿道:“你!你放肆!”
殿主眼神带上了一丝怜悯,“奉劝你一句,陆怀山,你现在已经不是上清长老了。”
陆怀山脸色惊变,“胡言乱语!”
殿主淡淡开口:“自得到你去寻白玉京的消息时,首座就传话将你除名。没想到的是,那边那么大动静你都没死。”
邺城同上玄隔了不知多少万里,殿主却还是听到了让人心生畏惧的剑鸣。不难想象,处于正中心的邺城是怎样一副景象。
“不可能!”陆怀山反驳道:“我是上清殿为数不多的大乘期,首座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
“你也知道是为数不多呀。”殿主咬重了“不多”二字,继续道:“别忘了,你已经废了。还是白玉京亲自废的,他哪怕脾气再好也是活得最久的仙神,你认为他出手,你有几成把握能恢复?”
他还有句话没说,也不知道陆怀山从哪里看出来白玉京心慈手软的?他当祝衣澜那些人,真的是暴毙的吗?
趴在地上的陆怀山神情有些恍惚,宛如梦醒。他知道就算有,首座也不会把这些天材地宝给他了……
他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殿主见他这副样子,到底相处了那么久,就算平日关系不好现下也难免生出了些于心不忍。他提醒道:“你快想想家人,还有身后之事,不然等会仙使来了就没机会了”
话音刚落,殿门处出现一个人影。殿主立刻噤声行礼,姜时羡眼疾手快,低下头跟着行礼。
仙使淡淡免礼,两人起身。
殿主指了下陆怀山,开口问道:“仙使,人我们带回来了,不知首座是什么意思?要救还是……”
仙使看都没看一眼,“首座说,竟然白玉京没将人杀了,那他也就不越俎代庖了。”
“把人逐出上清殿,对外宣告陆怀山走火入魔,已经死了。”
姜时羡脸色惨白地抖了下,陆怀山再怎么说先前也是长老,在仙使口中,却如同一件无足轻重的物件一样。
殿主也蹙了下眉,“仙使,走火入魔,这个理由是否不太好?”
现在这个世道,一个入了魔,等同于先前声名具毁。若是普通弟子还好,大乘期入魔势必牵连到上清殿。
仙使:“殿主,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殿主身形一僵,明白了陆怀山所做之事惹怒了首座,连“死后”虚名也不愿意给了。
“上清殿人心浮动,连禁令都敢违背。”仙使看了一眼他,冷冷道:“首座吩咐,再犯者,格杀勿论。”
殿主弯下腰,毕恭毕敬答:“……是。”
——
陆怀山的下场,白玉京从始至终就没在意过,他清楚那一剑斩断了什么,就算有天材地宝吊着,也活不过几年。
倒是跟在后边的秦或走得很慢,一步三回头,耿耿于怀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陆怀山。
等人走远了,瞧不见了,脑子乱成一团的他,又低下头瞅自己被剑气划伤的手。
忽然有什么东西挡在他额前,秦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踉跄着往后退,就在要跌倒时,一只手又将他稳稳扶住。
“吓着了?”白玉京问。
秦或摇了摇头,他看着几步之外的河道,闷闷说了声:“谢谢。”
似乎不想让人察觉到自己心思不宁,秦或主动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白玉京看了他一会,淡淡说:“我同离荧惑在书铺里挑了些话本旧籍,还没付钱。”
听到自己的名字,埋在颈窝昏昏欲睡的离荧惑下意识抬了下头,又软软爬了回去。
秦或“哦”了一声,这回没有走神,乖乖亦趋亦步缀在后边。
到了书铺,一进门就瞧见几个檀木箱摞着。原先砸在地上的杂物,和倒了的书柜已经被收拾好了。
掌柜夫人高兴地迎了上来,“公子回来了?你要的书我已经给你装好了。”
秦或瞥了眼打开的木箱,里面的书因为包着瓷青纸,看不出书名内容。
他收回了视线,“多少钱?”
掌柜夫人摆了摆手,“要不是公子出手,这满屋子的书估计都要遭殃了,我们夫妻也免不了受伤。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又怎么好再收钱?”
秦或动作一顿,看向白玉京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举手之劳。”白玉京想了想,“你若是想感谢,便送些膳食糕点的书给我吧。”
知晓对方是记着先前的话。掌柜夫人红了眼眶,自觉失态地扭了头,去寻白玉京刚刚说的那些。
有关糕点膳食的书并不多,加起来不过二十本,掌柜夫人包好一并放在木箱里,对着秦或说:“小公子,一共三千金。”
白玉京抬了下眼,却见对方正冲着他笑。
她是真心感激,也想为他做一些什么,哪怕微不足道。
这厢秦或付了钱将木箱装好,还没踏出书铺,就被门外乌泱泱的人给震惊了。
才那么一会儿,刚刚发生的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并没有围过来,而是隔着点距离私语。
秦或退了回来,转头道:“不行,人太多了,只能御剑出去了。”
白玉京笑了声,“那要麻烦你带着我了。”
秦或微微一愣,没问为什么,只红着耳朵点了下头。
他拉着白玉京出去,在踏上剑的那一刹那,秦或敏锐察觉到白玉京好像回了下头,说了句不明其意的话。
到了城外,秦或拿出早已经备好的马车,因为没确定去哪儿,他就给驱车的傀儡下了个去附近城镇的命令。
掀开帘子,白玉京半支着脸斜卧在车内软榻上,见秦或站在车门处一动不动,他往里挪了挪,懒懒道:“你要躺吗?”
软榻上薄绒绵被堆叠,再躺下一人绰绰有余。这辆马车是特意制的,就为了放下这张软榻。
秦或犹豫片刻,拒绝道:“我坐着就好了。”
他在左侧坐下,从储物戒里拿了糕点酒酿放在桌案上。忽然间他看到了旁边堆放的木箱,出声问:“你刚刚在书铺门口,是不是说了什么?”
白玉京轻“唔”了声,说:“一种祝言。”
祝言?秦或猜测应当与书祈差不多。他又问:“什么意思?”
白玉京不知想到了什么,望了会秦或。
良久后他说:“无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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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仙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