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黑色雾气都向着中间那颗几米高的卵涌去,而那黑色的卵表面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时不时会像挣脱母体的肚皮一般鼓起出几只手脚形状,之后又好像被吞噬进去恢复了平静,婴儿的啜泣声在这寂静的魇群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魇婴。
所有人都嘁声屏住呼吸了,没有人想惊动面前这个沉睡的怪物。
魇婴成熟后并不会有多难缠,但被惊扰提前破体而出的魇婴堪称噩梦。曾有人想要趁着魇婴沉睡,提前扼止魇婴的孵化,结果却是未长成的魇婴原地自爆,引来方圆百里无数鬼魇,最后造成的后果是尸殍遍野,整座城被魇物充斥填满,变成了一座死寂的鬼城。
然而衣彻他们再三谨慎避让,不意味着魇物也不作为放他们一马。不知何时,周遭的魇物已然悄无声息地将他和南怀玉前后夹击住,围得不留空隙。
南怀玉看了衣彻一眼,随即领会到了对方意图,瞬间化作攻击力强的孔雀灵体,一声啼鸣刺破了无尽的黑暗,而衣彻依旧维持着人形,吸引着周遭火力,只是身遭灵力包裹得更多了些,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像是打出回旋镖一样收割着扎堆的魇物头颅。
长剑并不具备着抑制鬼魇复生的能力,只能将其延缓行动,但这便是衣彻他们的目的,方便了孔雀形态的南怀玉喷出蓝色烈焰,将它们一并烧成灰烬。
然而还是有遗漏魇物冲向了衣彻他们身后的族卫官中——人族是没有杀死魇物的能力的。
南怀玉神色一凛,就要回身去营救吴问颢他们时,却只见到三五个族卫官成组挡在了老人面前,手中的长矛利落地穿透魇物的咽喉并将其钉在了树上,之后手中掐出火焰将其焚烧了更干净。
南怀玉眸中透出掩藏不住的震惊,玄荒之中居然有人族具有能力杀死魇物,这要是传到了外面去,怕是…
“怀玉。”衣彻叫住了有些愣神的孔雀,“为我掩护我要进去救人。”
南怀玉收回目光转而看了衣彻一眼,微垂眸遮掩着心中的疑问,佯作什么没有看见一般。继续投身到了清理魇物的战场中。
有些事情,他的关注只会给别人带来无限的麻烦,不闻不问才是最好的选择。
孔雀凌空而上栖于最高的枯木枝头,浑身的羽毛泛着五颜六色的光,引颈长鸣一声,孔雀回首看了衣彻一眼,在对方点头颔首后,孔雀身后光芒越发耀眼扩大,笼罩在整片河流上。
孔雀明王法相。
梵印威严拓在面前河流中无数魇物身上。无数灵力化作的羽毛射向了河流中的魇物瞬将其定格住了。
而衣彻借此时机,九条狐尾全部显现,凌空而起,踩着前面无数魇物头颅,直向他们后方藏起来已然昏迷的族民而去。
青年身后的尾巴顺利卷起现在河流之中昏迷的人,然而就在这时,当青年的尾巴刚刚触碰到那些半身浸泡在河流中的青年时——
只见那些昏睡中的人猛然睁开了眼,眼睛与嘴巴大大张开,七窍如同黑洞一般往外逸出无限的黑雾。
所有的族民倏然全部扭过头面向衣彻,直挺挺地“看着”衣彻。场景诡异得让人后槽牙都发麻。
这般的场景让所有人心一沉,知道这些人已经被魇虫寄生,怕是救不回来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是更加糟糕走向,看见那些族民的行径动作,衣彻那一刻便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回头看去。
只见那个本来还孵化中的茧已经悄然破开,像是流脓的恶疮一般不断外溢着已经液化的黑色液体。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婴儿哭啼的声音,像是为自己不能成功降世而无比悲痛着,尖锐的哭声污染着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所有人到了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南怀玉倒吸一口气,边后退着,边将无数的灵力对向中间已经破茧而出,因未成完全成熟正在不断吸食周遭灵气即将爆炸的魇婴。
而衣彻不知为何却依旧停留在原地没有撤退,南怀玉不禁鸣叫一声,提醒着还陷在河流之中的青年,担忧对方是否被魇住。
河流之中,青年的神色宁静,眸底清明看着自己已经抓住了的族民。
他要放弃么?
他犹记得上一世中每每到了一个日子,胥城野彻夜地站在他们后来修缮好的族祠中的身影。
可眼前已然失去了神智的“行尸走肉”救回来又能如何呢?
千钧之际,上一世的帝王依旧冷静而漠然地审视着眼前这无比现实而残酷的一切,九条狐尾松开那些俨然张开獠牙利齿撕咬着他的尾巴的人。
黑水翻涌平地掀起巨大的浪涛,似乎下一秒就要盖在衣彻身上,放弃那些人是不得不做的明智之举,是后方看着这一切的吴问颢他们也会忍痛做出来的决定。
然而下一刻,青年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九尾转个方向扇动,将半空中那些已然失去人的意识的族民全部拍上了岸。
“走。”
衣彻朝着南怀玉只一个字。
衣彻身上的狐纹已然遍布全身,隐隐发着白光,像是皮肤裂开了一般,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的南怀玉咬牙看着那几乎被河流黑雾吞噬的青年,手指气得直颤,但还是抓住了所有对方救上来的族民还有吴问颢他们毫不逗留地往远处飞了出去。
被强行掳走的吴问颢等人不禁愕然地看着身下驮着他们的孔雀:“衣彻他还在那,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孔雀快要气疯了,咬着牙什么也没有说。
而唯一被遗留在原地的青年静静伫立着,任由无数魇物扑上来撕咬,却没有任何抵抗,直到魇物完全淹没了青年,河流归于平静,尖锐哭喊着的魇物渐渐开始转为低笑窃喜,最后又变成了放肆尖锐的狂笑。
南怀玉带着一众族民飞于空中,孔雀不善于飞翔,他已经很是吃力但还是努力飞得很远很高。到达了一个极限距离,南怀玉堪堪停住在空中一点,回望着那片吞噬了青年的河流。
他感觉背上的族民中已有人开始哽咽,甚至有人似乎想跳下他的身上去救人,南怀玉振翅抖动将他们摔回自己的背上。
南怀玉被怒意烧得混乱的意识渐渐回笼。
他不禁情绪有些五味杂陈,这些人之于衣彻是萍水相逢,而衣彻之于他们也并非什么重要之人,可却都为对方舍生忘死。
这是他不曾见到的,也是在玄武城中不可能见到的。
南怀玉冷静下来后缓缓开口,“你们不要再动了,他不需要你们去救。”
“那我们也是要将他的尸骨收敛的。”魁梧的汉子眼眶猩红。
南怀玉听到这不禁心中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你若是硬要我们回去,丘卿怎么样不一定,但我们的尸骨是定然无存了,收都不用收的。”
就这样南怀玉和胥小花他们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河流中心突然有了什么异响。
只见周遭的水流开始躁动不安,而一个叠着一个互相吞噬中的魇物很突然的四下散开,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四处逃窜。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怎么样也来不及。
只见中间的灵光骤显,照亮了整片河流。过于惨白的妖异白光将所有的魇物全部化成了灰烬,而河流中央一道人影逐渐清晰,只是周身散着光芒,让人无法睁眼看清。
那白光的范围越来越大,似乎即将笼罩整片北山,南怀玉似有忌惮地立即又往远处飞了飞。
到了一个更远的距离,只见白光所及之处是突然进入到了一种无声死寂的空无状态,一切都被静止了。
“这就是灵族的力量吗…”胥小花不禁有些打破认知。
他们都无比相信且自傲着自己的力量,但如今无论适才化成孔雀明王真身的南怀玉还是眼下已然超出凡人能触及的能力上限的衣彻,都让他们不禁有一种望尘莫及的挫败与萎靡。
白光越扩越大,南怀玉无暇顾及胥小花他们,孔雀神色越来越凝重,背脊僵硬,似乎下一秒就要压制不住逃离的念头了。
“孔雀怎么了?”壮硕的汉子有些疑惑,安抚似的摸了摸身下孔雀的羽毛。
而回答他的却是同样神色严峻的吴问颢:“这是灵族的丹陨。”
“提前透支内丹所有的灵力催熟到修为大圆满,以此调动自己极限地力量,但这样的后果就是,一着不慎变会彻底失控,变成失败暴走的怪物。”
“那怎么办?”
没人会想让这个他们已经承蒙很多恩情的人最后变成了那般模样。
吴问颢皱眉叹息,摇了摇头。
“没关系,”南怀玉开了口,冷笑一声,“如果他醒不过来,我们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我们一定可以给他陪葬。”
“如果族长在就好。”胥小花惶惶痛恨自己地无力,攥起拳头。
闻言,南怀玉心中又是冷笑一声,他想说你们族长在也没有任何用,不过是来个衣彻喜欢的,收拾收拾还来得及配个阴婚。
但出于人性的度衡,他并没有打算在这将近七成死亡可能下,还给这群质朴族民臆想的他们族长过于光辉伟岸的形象一个粉碎性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