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眉卿握紧手里的剑,心一横直接走到了灶台面前。
随后,他愣住了。
呈现在宿眉卿面前的,是一位被捆仙索五花大绑的青年,被捆成毛毛虫的那种。
青年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样貌俊逸出色,乌发半束,他看着宿眉卿宛若看到了救兵一般。
青年呸的一声吐出塞在嘴里的白布,随后恨恨骂道:“我*你大爷的醉玉楼,竟敢拿抹布塞我嘴!”
宿眉卿深吸一口气:“好骂。”
青年闻言一顿,他面含喜色。可求助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嘴,宿眉卿手里的长剑便指在了他的脖子前,寒光顺着剑身往下,随后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青年刚刚就已经听见了前面的动静,他也明白宿眉卿的警惕,所以此刻的他与宿眉卿同时开口。
宿眉卿:“你爱醉玉楼吗?”
青年:“是……”
宿眉卿:“?”
青年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最终他咬牙切齿道:“……你骂人可真脏。”
他都被绑成这样了,竟然还以为他喜欢醉玉楼?
喜欢它什么?
塞进嘴里的臭抹布,还是把他五花大绑的捆仙索?
宿眉卿看着愤怒的青年,自觉自己是有一点不太礼貌。他把剑一收,又问:“你什么修为?炼气我就不救了,救了也没用。”
青年接着咬牙切齿:“你不想救可以不救的,你救个人你怎么还搞修为歧视!我告诉你,你这是不对的,你这是违反规定的,你这是会被天打雷劈的……我金丹呢亲亲~。”
眼见宿眉卿即将失去耐心,青年最后忍辱负重的妥协。
也罢也罢,恢复自由要紧。
岂料宿眉卿沉思片刻,随后抄着手站在青年面前。
他眉梢眼角皆带几分漫不经心的笑。
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了指外面:“筑基。”
青年:“?”
嗯,然后呢,所以呢?
宿眉卿复又看向被五花大绑的青年,语气带着戏谑:“金丹?”
短短四个字,再加上拖长带着疑惑的尾音。这对青年的伤害无疑是巨大的。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这……这都是意外!”
青年说着一脸愤怒:“他们趁着我吃饭往里面下药!你知道的,人在吃饭的时候是很脆弱的……”
在青年愤愤不平之际,宿眉卿同样一脸愤怒:“凭什么你就是下药,到我这就上空盘子?这不公平!”
青年一言难尽:“……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不该是这挨千刀的酒楼居然是黑店吗!
宿眉卿张了张嘴,他刚想说话,却被身后传来的杂乱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不好,他们找过来了。”青年面色一变,“你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快来!那死小子果然在这!”
宿眉卿眉头一皱。
他提起长剑,另一只手引动外界灵气于剑身,然后朝着青年身上的绳索一划。
青年虽然疑惑为什么宿眉卿不用自己的灵气,但眼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五诏云挣脱绳子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宿眉卿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此处布有杀阵,你别去翻墙。”他匆匆嘱咐倒,“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等会肯定顾及不到你。”
“你一个需要我救的金丹,能行吗?”宿眉卿对此表示怀疑,“要不还是老实求饶,伺机而动?”
“嘘。”五诏云把还要说话的宿眉卿拎到了角落,他慈爱道,“可以了道友,知道你说话难听了,安静吧。”
宿眉卿:“……”
五诏云把一件防御灵器塞进了少年手里,随后阴测测的往入口处走了过去。
看着远处跑来的人群,青年咧嘴一笑。
随着他意念流转,一对秘银金丝弯刀落入他的双手中。
跑在最前面的众人看着守在门口的青年,匆忙急切的脚步直接紧急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缀在最末尾的掌柜看着停下来的众人,费劲巴拉地挤了进去,随后一脸疑惑地探出头。
当他看到缓缓擦刀的青年时,顿时双膝一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完了……
“这不是醉玉楼掌柜嘛?”正在擦刀的青年听到动静回头,他嬉皮笑脸地看着众人,“怎么跪下了,之前绑我的时候不挺得意的吗?”
青年说着话,周身的气息就愈发深邃冷漠起来。
他双手各拿着一把半月形弯刀,宽阔云袖松散开,然后被灵气吹得鼓荡起来。
“这,这位公子先稍安勿躁。”有人硬着头皮出声,他温声劝道,“之前是我们不对,公子不如给我们一个将功补罪的机会如何?”
“什么机会?”青年闻言果真收起了杀意,他一脸好奇地看着众人,没有丝毫要让众人通过的意思。
“你可看到刚刚过去的那位少年了么?”有人心中暗自着急,害怕宿眉卿就此跑掉,他说话语速都不禁快了几分,“他身上可是有不少的灵器符咒!而且品级都不低……”
青年掏了掏耳朵:“哦,所以呢?关我屁事,那不是他的东西吗?”
“你傻啊!”刀疤脸一脸着急,他们刚刚好不容易彼此劝和,为的便是宿眉卿身上的那些宝物。
如今要是因为青年而被耽搁了进度,那岂不是亏大了?
他急切道:“什么他的,你把他抢过来,那不就你的了?!”
一旁的掌柜赶紧帮腔道:“是啊是啊,为了赔罪,我们可以先让公子先选!”
“把杀人夺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青年冷笑,任由自己金丹期的灵气往外冒,“你们真是无敌了。”
错金日月刀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直接把众人逼退到了大堂中。
“前些时日你们狼狈为奸在我菜里下药的事,我们还得好好清算呢。”五诏云眉眼一弯,笑却不达眼底,“还敢往我嘴里塞抹布,今儿个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眼看青年如此不识抬举,本来还打算好好说话的众人也全都掏出了自己的武器。
“金丹又怎么样,我们人多,不怕打不过他!”刀疤脸提高声音说道,“一起上!”
五诏云脸上带着几分潇洒恣意的笑容,在众多的攻击里,手拿日月刀的他如同游鱼入水,一招一式皆是自由洒脱。
境界与境界之间,差的从来都不是人数,而是对灵气的运用和把控。
而今天,将由他为这群无知修士上一堂最重要的战斗实践课。
装饰奢华的大堂之中,一道接一道的身影被青年随手击飞在各处。
错金日月刀上,鲜血被青年轻轻一抖,嫣红的血珠顺着锋利的刀锋砸在了地面。
而灰白色的刀面光滑清晰如旧,丝毫看不出刚刚杀过人见过血。
支撑整个醉玉楼的柱子开始发出吱嘎的响声,随后便是楼梯连续不断的轻微晃动。
在连续不断的强烈攻击下,醉玉楼终于不堪重负,重重垮塌下来。
云城之上顿时升腾起一阵浓烈的灰尘。
大街之上凑热闹的人不少,他们看见醉玉楼变成一边废墟,顿时愣住了。
突然,一道寒光飞了出来。
带着杀意的弯刀贴着一位修士的鞋面而过,直挺挺插进了地面。
那人吓得浑身僵硬,随后腿一软噗通一下坐在了废墟前。
砰的一声,青年顶飞压在自己头顶的建筑,随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走到吓得不清的修士面前,手指一勾。
灰白色带着金丝的弯刀嗡鸣一声,自动从地面挣扎出来,飞入自己主人手里。
青年看着面前的人,勾了勾嘴角:“既然胆子这么小,又何苦离得这么近呢?”
“我……我……”修士感受着头顶的威压,牙齿忍不住打颤,“道友饶命……”
青年闻言嗤了一声:“我才懒得动手杀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便把弯刀收了回去。青年转身看着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醉玉楼,满意得不住点头。
敢给他下药,人死楼毁都算是最轻的处罚了。
“老爹说了要低调……”青年拍了拍手,“全死了不就不知道是我干的了?”
他真是太聪明啦——
青年看着面前的一切,愉快地眯起双眼。随后,脑子里便出现了宿眉卿的脸。
“遭了!”他一拍脑门,“救命恩人被埋里面了!”
就在五诏云蹲在废墟之上徒手挖人时,他突然感应到,身后传来了一股极其厚重的灵气波动。
青年想都没想,身形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大街最边缘。
在他离开的一刹那,耀眼的金光自废墟下冲天而起!
余劲震飞无数残砖碎瓦。
碎瓦夹杂着浓烈的灵气,若是不及时躲闪极有可能负伤。离醉玉楼近的修士见此情景,赶紧朝着四周逃离。
“什么情况?”跑出来的修士落在云城最外围的建筑上,他拍了拍心口,惊魂未定望着那片废墟。
倒塌的房梁被震开,金光散尽,露出了内里被保护得很好的少年。
宿眉卿模样生得极好。若柳长眉之下,一双圆润的狐狸眼中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一看便知毫无攻击性。
残余的金光尽数洒落在那身缙云玉锦上,金线钩织的纹理便似落日下的江河,波光粼粼。
看戏的修士齐齐望着那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如此装扮,看上去就和那些备受宠爱的世家子弟别无二致。
站得最远的五诏云眯了眯眼。
这金光,看着不像是寻常灵器能搞出来的动静。
“妈的,我就知道靠不住。”毫无攻击性的宿眉卿甫一张嘴,便将众人建立起来的形象击了个粉碎。
宿眉卿抬手,把身上碎成粉末的灵器全部抖了下去,自顾自道:“真是出师不利,吃个饭的功夫,废了几十件灵器。”
最关键是饭还没吃上。
下界就是不一样。宿眉卿暗自感叹,实在是太热情了,他好像要爱上这个地方了。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从远处蹿回来的青年连连道歉,他伸手把宿眉卿扶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刚刚没注意打过头了,你没事吧?”
“放心,刚刚耗费的灵器我会如数赔给你的。”五诏云见宿眉卿蹙着眉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补救道。
“不用,这些东西本就不值钱。”宿眉卿按了按自己的胃,“对了……”
宿眉卿话还没说完,二人身后的废墟突然冒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两人回头,便见浑身是伤的掌柜从土堆之中钻了出来。
他手里握着的五角枫盘在见到日光的一刹那,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脆响,沦为了普通物件。
“原来是有件玄级灵器啊。”五诏云了然地摸了摸下巴,“还以为是你皮厚到足以抗住塌下来的醉玉楼呢。”
一边的宿眉卿疑惑道:“玄级?”
“灵器品级啊。”青年重新掏出了自己的双刀,“都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好兄弟,你待在原地莫要乱动,我去灭个口。”
“臭小子。”掌柜赤红着眼,带着细纹的脸皮抽了抽,“竟然废了一件我好不容收集来的玄级灵器,倒是我小瞧你们了!”
男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风,他狼狈的就地一滚,随后取出一个浑身漆黑拇指粗细的纸筒。
伴随着灵气将引线点燃,一朵绚丽夺目的烟花在云城上空绽放,巨大的青字几乎占满了半边碧蓝天穹。
“不好。”五诏云皱眉,“是那些宗门特有的传讯烟花,云城附近不乏有规模大的宗门,我们赶紧走。”
青年说完便想提刀了结了掌柜。
尖锐的破空之声从远处激射而来,五诏云迅速朝后一退,那道攻击便直挺挺打在了锐利的刀刃之上。
五诏云只觉握刀的手虎口锐痛,差点把错金日月刀给扔了出去。
“无知小儿,竟敢在云城公然闹事。”
沉闷的声音自远处天际响起,紧随而来的便是两条通体金黄的编绳。
捆仙索头尾绳结处坠着几颗比黄金更闪耀的金属装饰。虽只指甲盖大小,但其中蕴含的能量不容忽视。
绳索犹如长了眼睛一般,直接朝着宿眉卿和五诏云就飞了过去,当场把人捆了个结实。
比起一边被五花大绑还不老实在地上反复咕涌的五诏云,一边乖乖站着的宿眉卿倒显得过于沉稳了。
缠着少年的捆仙索察觉不到丝毫挣扎的意思,便自主松开了一点。
两道青色光芒从远处飞速掠来,近看竟是借助飞行灵器而来的宗门弟子。
宿眉卿逆着光抬头,瞧着二人。
为首的人观其面相不过四十,一双眼睛却格外浑浊沧桑。他双手背在身后,山青色宽袍鼓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来者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修为,是故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一个金丹中期,一个筑基后期。
常年居住在云城附近的修士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来者是青雨宗的人,前者名唤吴越,后者则叫陈批。
“大老远便看到云城燃起的传讯烟花,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陈批率先开口,他落地把飞行灵器小心收进衣袖里,一脸不赞同道,“亏我和师叔拿着飞行灵器赶过来。你们醉玉楼不是一直号称自己每个缝隙上都打上了顶级防御阵法吗,不过是一个才上金丹期的年轻散修,怎么就把你们醉玉楼给拆了?”
宿眉卿被来者自动忽略掉了,毕竟才炼气一层,真要论起来,可能也就比才出生的婴孩强上一点吧。
掌柜吐出一口血沫,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宿眉卿二人恨恨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两人仗着自己灵器多为所欲为。可怜我一个无助柔弱掌柜,刚刚若非有件玄级灵器护身,早就命丧黄泉了。”
五诏云闻言大声道:“这简直是在危言耸听!你还要不要脸!”
在三人说话间,默不作声的宿眉卿悄悄把手背至身后。
他右手手指摸到左手腕骨上的东西,些微用上几分气力。咔嚓一声脆响,变了形态的手镯瞬间恢复至原状。
只可惜在场的人全是修士,五感格外灵敏。
光芒大盛,逼得灵气化为的利刃改变了原本的轨迹,堪堪擦着少年脸颊边飞了过去。
白皙的皮肤上,顷刻间便出现了一条极细的伤痕。
五诏云眼角微抽,看着宿眉卿的目光和看傻子无异。
带头的男人目光落在了宿眉卿身上,他走到少年身前伸出手:“交出来。”
吴越等了一会,见宿眉卿毫无反应,便冷笑一声:“不给?倒是个有骨气的。”
“骨气最不要紧。”陈批扶起掌柜,倨傲道,“师叔你出手收拾他几下,他自然而然就老实了。”
宿眉卿:“那有没有个可能,我被捆仙索捆着,根本就没办法交出来呢?”
说话的修士顿时哽住了。
男人嗤笑一声,他伸手把刚刚护主的灵器一把拽了下来。
宿眉卿神色冷了下来。
等吴越看清手里玉佩的品级之后,双手突然止不住颤抖起来。陡然拔高的声调十分刺耳:“居然是地级灵器?”
在地上来回咕涌的五诏云登时停了下来,他噌一下扭头,不可置信得有些浮夸:“地级?!好兄弟,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地级?”陈批瞪大双眼,“他不过一个炼气低修,怎么会有这么高级的防御灵器?”
地级灵器,就算是大宗门,也只有亲传弟子才可能获得一二。
他们青雨宗在云城附近之所以能算成中小型宗门,无人敢惹,便是因为宗主手里那把地级灵器灵舞鞭。
平日里宗主都恨不得把那根鞭子立个牌位供起来,可见其宝贝程度。
吴越看着手里的东西,眸光不住闪动着。
若是他有了这样一件灵器,何愁在青雨宗的地位不够稳固?
“他身上肯定还有什么好东西。”陈批眼看着吴越把灵器收到自己的口袋里,他不甘心的凑上前来,反复查看着宿眉卿四周。
突然,陈批双眼一亮。
他毫不客气的抓起宿眉卿的左手,想要把卡在腕骨处的金镯脱下来。
饶是陈批使足了力气,也不见镯子移动分毫,反而是那节雪白的手腕被磨出了不少伤口。
他不甘心道:“这镯子怎么取不下来?”
宿眉卿疼得深吸一口气,他垂眸压眉,在心里反复念叨了三遍低调之后,这才把杀意压了回去。
“那就是个普通镯子。”吴越心情颇好,也不怪罪陈批毫不掩饰表现出来的贪婪,“想来是他家人为他特意打的长生镯子吧。”
“都修仙的人了,还矫情这些。”陈批撇了撇嘴,“那师叔,这俩人如何处置,直接杀了?”
“不可。”吴越扫了眼四周,沉声道,“醉玉楼和我宗向来有合作,如今此楼因他们而塌,损失的灵茶灵植无数,带回去让宗主处置吧。”
“您也随我们一起回去吧。”他说着看向一边伤得不算太重的掌柜,“毕竟报仇雪恨这种事,还是亲手做更让人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