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说大学 第20章 后寝

回宫当晚，杨姐姐一声令下，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几案前写“出家申请”。

我们那时候，后宫的宫妃跟朝臣一样，也是有品级的。位于金字塔顶端的，肯定是皇后，但她跟皇帝一样，越超了品级的桎梏，有人称为超品，但我觉得“没品”更合适，所以可以称他们为“没品之人”——等以后我当上皇后或是皇帝了，再改回“超品”的称呼，现在当皇帝的是那个忽悠我的李世民，所以还是用“没品”更合适。

皇后之下，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各一人，为夫人，正一品。四夫人之下，有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各一人，为九嫔，正二品。四夫人加上九嫔，共有十三位——这个数字时髦，或许可以取名为“后宫十三钗”。

十三钗和皇后一样，可以自称“本宫”（皇后和拥有独立宫殿的嫔妃的自称），她们之下的人，就寄居在她们的宫殿中，归她们管——比如杨姐姐和徐妹妹这两个三品婕妤，我和崔姐姐这两个五品才人，此时都是九嫔之中排行老九的“充媛”殿中居中，可以说她是我们的二房东。

充媛虽然在十三钗的地位最低，但在我们这殿中，她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不过我们这位老大性情敦厚老实，在我们进来前一直受人欺负，现在我们这殿和老大本人都由杨姐姐罩着——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杨姐姐可是个狠角色，具体怎么狠，我从未见过，但后宫中人都这么说，有些个小宫女在聊天时听到“杨婕妤”之名都会下意识地立正或是端坐。其实杨姐姐的长相是温婉端庄型的，我们四个人中，单从长相看，我觉得最让人怕的应该是崔姐姐——她长得不丑，相当美，但却是典型的冷美人。如果用花来比喻我们四人的长相，崔姐姐应该是冬梅，徐妹妹是秋菊，杨姐姐是夏荷，而我，则是牡丹，杨姐姐常说我“美得嚣张”，她说老杨家的人长相偏端庄，老武家长相显忠厚，怎么两家结合后生出我这么个张扬的长相，她想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其实我跟杨姐姐仔细看，轮廓挺相似的，可她就有一种端庄沉静之美，而我怎么装都装不来，她们仨毫不客气地说我看着就不像是个安份的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貌相”。就从长相看，我才应该是那个“当家作主”的人，可事实是，我现在却被那个看着“温婉端庄”的杨姐姐给管得死死的，我明知自己不会被准许出家，就不想白费功夫去写申请书，但杨姐姐说必须写，我也只好听令。

上午回宫的路上，我和李治说得热闹，但回宫之后，我将出家的想法跟杨姐姐一说，杨姐姐却问：“李治昨天也是住在国子监吧？”

我点点头，赶快拍马屁，直夸杨姐姐消息灵通。

杨姐姐却说：“过奖。今天一大早，这消息就传遍后宫了，你姐姐我耳朵又不聋，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一头雾水，这李治拿国子监当客栈，有事没事去下榻，这都两个月了，有什么可传的，后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

杨姐姐说：“后宫关注此事，是因为陛下今天一早大赏东宫，只因为昨夜李治没有半夜惊起——自明达出事后，这是他第一次安睡整夜！”

我说：“哦！”心想李治怪可怜的，希望他能早日走出阴影。但这事吧，得靠自己，旁人帮不了忙的，所以我还是先关心我自己的事吧！我问杨姐姐有没有法子帮我躲过剃度这一关，毕竟头发长起来太慢了，光秃秃的实在是不好看呐！

杨姐姐说：“你想得太多了吧？有了昨晚那出，在李治平复之前，陛下会放你走吗？”

我傻眼！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既然不会被批准，那我还写什么申请。但杨姐姐非要我写，她说：“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默默承受？”她要我写，不但要写，还得写得情真意切，文采飞扬，把老李家欠你的，明明白白摆在桌面上。

于是那晚，我忙到了月上中天——早就写好了，被退回来一改再改，而杨姐姐早就睡了，帮我改“作业”的是徐惠妹妹那个小可怜。她跟杨姐姐都是婕妤，但杨姐姐说让她来，她二话没说就在书案前堵我到半夜，没有报酬，纯义务劳动——杨姐姐这个暴君！

第二天一早，杨姐姐拿到最终的“文案”，非常满意——能不满意吗？辅导我做这份作业的是谁呀？徐惠呀！作品会入选《旧唐书》、《新唐书》、《贞观政要》、《资治通鉴》等一听就来头很大的书，我那时读的《初学记》就收录了她的《秋风函谷应诏》，而这《初学记》正是教导唐朝储君和皇子们如何写诗作文的皇家指定教材。

杨姐姐代我把申请书递上去了，没多久，结果就出来了——皇上亲笔朱批，大大的“不准”二字——明知道无用，杨姐姐这么费劲是为什么？我不懂。更好笑的是，杨姐姐还给我拿了个檀香木的盒子，让我好好收着，不许弄丢了！虽然不懂，但我已经习惯听杨姐姐的话了，于是老老实实把它压入箱底——数年后，它重见天日，救了我一命，这就是后话了！

李治得知我的申请被驳回之后，请宫女给我传话，邀我到前殿会面——此时李治已是成婚当爹的人了，不能再像儿时那样，直接跑到我们院中去找我了！

皇上所居的太极宫采用“前朝后寝”的布局，宫内有一道横贯东西的高墙，把太极宫划分为“前朝”和“内廷”两个部分。这道宫墙上设有两仪门等墙门，墙门以北为“内廷”，以南则为“前朝”。

“前朝”是皇帝的办公场所，以太极殿为中心建有诸多办公机构：举行大典的承天门；听政视朝的太极殿；宰相和皇帝近臣办公的处所门下内省、中书内省、舍人院等等。我本来要就读的弘文馆也在这旮旯，就在门下省的东边，靠近东宫，它的北边则是皇宫的史馆——为什么要这么重点介绍史馆呢？因为半年后，皇帝老儿一旨令下，将我从国子监转回了弘文馆，那时我因为接受了太子殿下重金委托，为了完成任务收取酬金，经常往这跑，对它感到亲切，就忍不住多念叨几句。

“内廷”自然是皇帝住宿休息区，也称为“寝区”。寝区内建有一条横贯东西的巷子，再次将寝区分为“帝寝”和“后寝”两个部分。这条横贯东西的巷子可能不少人都听过它的名字，它叫“永巷”。

“后寝”在永巷北侧，是皇后妃子居住区，即“后寝”，绝对禁止外臣进入。永巷正中是甘露门，门内就是皇帝在此区域的寝殿——甘露殿（皇帝召幸妃子之所）。除甘露殿之外，后寝之中还有神龙殿、安仁殿、大吉殿、百福殿、承庆殿等等，诸殿各有院落，这些殿宇是我们这些后妃的居所——当然，越靠近甘露殿，“本宫”的级别就越高，像我们九嫔之末的充媛“本宫”，自然是离甘露殿最远，在寝区的最北边，虽然离甘露殿远，但离“后苑”（御花园）近，出门就是公园，风景绝佳，对此，我相当满意。而且我们这殿的名字跟殿中人特别配：咸池殿。充媛老大说十几年来皇帝都没来过，也没召过我们这殿的人侍寝，在后宫众人眼中，我们这殿的人可不就是一池不求上进的“咸鱼”吗？咸池殿——“咸鱼一池”之殿，名字真是极好的！

“帝寝”在永巷南侧，是皇帝生活区。帝寝正中间是“两仪殿”，两仪殿也叫内朝，相当于平常人家的“书房”，少数大臣及皇亲可以入内和皇帝商谈国事，也就是说这块区域外臣还是可以进来的。皇后娘娘的“立政殿”也在这里——这也是后妃中唯一可以进入此地的人。说到这，我得唠叨一句，不知道后世的宫殿是怎么布局的，怎么影视剧里面会有宫妃在皇帝办公的宫殿前长跪不起为家人求情的场景？如果皇帝不想见，她根本就见不到。太宗近年来很少到后寝，上回驾临甘露殿是八个月前的事了——八个月啊，跪死都没人知道。“帝寝”中的人帮“后寝”传话试试，立时杖毙。更别提送“爱心茶点”到“书房”了，永巷都迈不过来。李治小时候就是跟他爸居住在这一块区域，为了能让我出来找他玩，帮我制作了“杨芷歌”的假宫女身份，也就有了后面这一串的变故——一步错，步步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