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有感觉痛的地方吗?”医生问。
“…….嗯。”病人摇头。
“呼吸感觉困难吗?”
“…….嗯。”病人摇头。
“心跳、血压数据正常,现在暂时没有大碍,我过一会再过来,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吧。”医生姐姐离开了病房。
王兰再一次站在床边,并不知道闺蜜已换芯子的她依旧絮絮叨叨道:“之前你手上泛红点还痒,我们都疏忽大意,当你是天热被蚊子叮,或是起湿疹,结果却是过敏反应,哎呦,都怪我,差点害死你了。”
见闺蜜依旧一副与我无关的木讷表情,王兰只能叹息一声,心有余悸地看着周小芬涂满药的左手手腕。
被动成为周小芬的她也将目光缓慢地落在造成当前局面的罪魁祸首上,只见原本应是纤细白皙可见血管的手腕,此刻虽红肿消褪许多,却因为手腕内侧纹身的皮肤过敏泛起小红疙瘩被刺破,已用生理盐水冲洗干净并抹上膏药,从而显得手腕看起来有些可怕。
手腕处虽被涂上膏药,却依然能看出已过敏症破坏的纹身图案是两个小小的艺术字“不律”,它们组合在一起,笔划和结构细腻地设计成一颗心的形状,整个纹身虽不算艺术出彩,却也是中规中矩。
床上病人看着纹身图案,心里默念着不律两字。
她对这两个字的读音有种莫名熟悉之感,脑海中快速寻找这具身体主人为什么会将这两个字纹在手上的原因。现在的她虽已附身于周小芬,但对于对方这十几年的人生经历、各种记忆、生活常识知识却不可以直接吸收接手,她只能在对方脑海里保存的浩瀚记忆里有目的地进行搜索寻找。
王兰叹息道:“这件事对你和我也算是刻骨铭心了,算得上为爱豆而发生的血案,真真不辜负我们作为不律哥哥死忠粉的名头。”
周小芬不用去寻找记忆,王兰已说出她想找的答案。
赵不律一位十八线男团出身的爱豆,出道两年多,能跳能唱,擅长尬聊,粉丝叫做绿豆糕,口号一律不凡。
从赵不律出道开始,周小芬就是他的铁杆粉丝,所以,当她决定成为闺蜜首位顾客,帮助闺蜜走出在真人身上纹身的第一步时,就决定纹一个小小的心,而心就是由不律两字构成。
一举两得,这是周小芬美好纯洁的心愿,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人意料。
一个小时后,周小芬完成输液,在护士取走药瓶之时,医生再次检查过周小芬的身体情况,在询问她几个问题后,告诉她再过三个小时还要输液,为确保身体安全,最好还是住院观察两天。
周小芬对于医生的话没有回应,王兰见状,手指戳戳周小芬的肩,小声道:“小芬,你是走还是住?”
见周小芬依然一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王兰嘀咕道:“算了,你现在一副傻乎乎的呆样,还是在医院住两晚吧,我去办住院手续。”
其实,此刻的周小芬是陷入困惑和不解之中,因为她发现自己现在观察到的这个世界和这具身体记忆中的世界有许多不同。
大体来说,她所见的周围环境比如建筑物、家具,窗外太阳云朵等等,和这具身体记忆里所见的是保持一致的,而两者所眼中的人和动物外形五官却明显有极大差异。
比如说此时此刻这间急诊病房内,在她的眼中,旁边病床上躺着一位囧脸病人,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囧脸家属,而她床边的是一位囧脸王兰。
如果要再细说的话,身体记忆中的闺蜜王兰,明明是明媚又健康的少女,但此刻在她眼中,对方的脸是用墨笔画出的囧字,至于四肢和身体就跟水墨国画风格一般,别问特点细节,问就是黑与白的写意艺术。
所以,当她面对病房里进进出来的囧脸时,想要让她分辨出谁是谁,那几乎是难以完成的任务,好在经过和王兰短时间的相处,她勉强将王兰的囧脸和其他人的囧脸分辨出来,那就是王兰的囧中那个“口”是涂满红色的血盆大口。
而这时血盆大口的囧正在问旁边椅子上家属囧:“这位小哥哥,医院附近有卖粥的吗?”
“医院门左转有一个粥店。”一直看手机的家属囧抬起头,囧脸的“八字”像两把剑飞扬而上。
就在王兰拿着手机准备出病房时,有新的病人由护士推着手术车送进这间病房,在护士身后还跟着几位面露焦急的家属。
看着一涌而入的囧脸将王兰囧脸淹没之后,周小芬发现有两位血盆大口的囧出现在病房里,而她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只能沉默地从脑海中艰难翻出几个词。
被动脸盲。我好难了。
王兰并不知道周小芬对于脸盲症的纠结,她等着护士安顿好新病人而病房恢复安静,再对着周小芬噼哩叭啦快速说道:“我去买些易消化的晚餐回来,你躺好不要乱动。”
王兰前面不要乱动才说出口,后边周小芬却已将脚从床上抬起放到地上的凉鞋里,然后快速站了起来。
周小芬并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站起来,只能猜测这是身体的本能。只是这个本能很快消失,只留下恢复理智的周小芬呆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你傻站着干什么?”王兰无奈地看了一眼周小芬,而此刻对方低头看着立在陶瓷地板上写意风格的两个墨板,那是属于她双足,然后她根据记忆里走路的经历,伸出一只脚。
下一秒,周小芬身体摇晃起来,然后失去平衡很干脆地五体投地摔在地上,秒昏过去了。
“小姑娘,你怎么了?”旁边刚进入病房的家属被吓了一跳,病房内的护士已冲上前扶起地上的周小芬,和王兰一起将昏迷的她送回病床上。
一时间病房里乱起来,而引发一切混乱的她却飘在半空中平静地看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就在刚才那一摔,把她摔出周小芬的身体,就和原身脑海里小说里描述的魂魄离体的状态差不多。
而,此刻她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我感觉我前世应该很少走路吧。
就在护士准备叫医生之时,飘在半空中的她被一股力量拽下,又重新回到周小芬的身体内,然后睁开了眼。
见周小芬醒过来,众人也各自散去。
医院护士仔细检查周小芬摔倒后没有骨折或其他症状,又询问身体感觉,只能判断她并无大碍,但还是建议做一个脑电图,看一下突然摔倒并昏迷是否存在脑部方面的问题。
“嗯!”床上的病人摇头拒绝。
护士完成病护里日常工作之后就离开了,而王兰见周小芬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也出医院去买晚餐。
之后的时间,周小芬感觉身体突然出现的古怪感受,在对照记忆里相应的身体情况,她再一次下床,然后扶着墙挪动双脚,向前移动。
额头微出汗的周小芬最后终于顺利走入病房卫生间,笨拙地完成入厕。
坐在抽水马痛上的周小芬陷入沉思:前世,我好像除了很少走路外,感觉还从未上过卫生间。
周小芬又想到那个问题:我是谁?
从卫生间出来的周小芬躺回病房却依然感觉身体内存在不舒服感,但还未等她翻看原身的记忆寻找可能的答案时,王兰已提着两人的晚餐回到病房。
当周小芬学着王兰将皮蛋瘦肉粥放入口中,口舌间陌生的感触让她惊讶,而当身体本能咽下食物时,她感觉到温热之物滑入食道,然后就是身体涌出的满足感。
这时的她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身体的不舒服感就是饥饿。
没有前世记忆的她,现在也能肯定前世的自己应该没有吃过食物,不由在心中咆哮着:“我是什么神奇物种呀?”
床边边吃饭边翻看手机的王兰突然开口道:“这次你生病,有我的原因,医药费我就承担了。只是我囊中羞涩,你生病需要补充的营养标准就没办法太高了。”
“嗯?”周小芬在脑海中快速寻找着王兰话里医药费、囊中羞涩、营养标准之意。
王兰看着一脸无辜天真的周小芬,龇牙裂嘴道:“嗯什么嗯?我没钱,我们只能萝卜当人参补身体。”
周小芬沉默地从原身记忆中翻出钱之意。
思维跳越的王兰已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方面,她将手机屏幕凑到周小芬面前,然后叽叽喳喳地说道:“亲爱的小芬,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还未等周小芬开口说一个字,她迫不及待道:“好消息就是下个月不律哥哥他们男团要来C市开演唱会,啊啊啊……可惜我没有抢到演唱会的票,啊啊,太悲伤了。但我又太激动了,我准备请假去接机……前段时间哥哥被黑粉卖惨装白莲花倒打一耙,我咒他们黑蒸主被恶意反弹……”
王兰差点激动地忘记这是病房,还好她很快反应过来降低声音,小声道:“一辈子红不了。”
王兰说得眉飞色舞,周小芬却听着一脸冷淡,她唯一感觉的就是不律这个名字越听越感觉耳熟。
“可惜刚才F化妆品官宣了,代言人不是哥哥。”王兰长吁短叹道:“哥哥团队撕资源的力量不够,我们粉丝也无法助力,只能眼睁睁看见资源被别人拿走了,明明不律哥哥比那位官宣代言人长得更好看,你看你看嘛。”
周小芬看了一下王兰手机里两张照片以及照片上两张精致的囧脸,她从记忆里寻找到表达她心情的描述句:脸盲伤不起,他们的区别,对她而言也就是宋体’囧’和华文宋体’囧’的区别。
吃完晚餐,王兰回纹身店,周小芬的手机和提包都放在店里,她打算把它们带到医院交给周小芬,顺便回出租房带些换洗的物品到医院。
王兰离开之后,周小芬继续扶墙练习走路,只是肚子陌生的不舒服感打断她学习的积极性,用了几分钟,娇弱的周小芬才找到答案。
三分钟后卫生间里,周小芬又一次自问道:我是谁?我眼中的世界跟别人不一样。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我却能感觉到曾经的我没用过钱,少走过路,没吃过饭,甚至从未有人类的三急。
然后,她从这具身体记忆中各种文学书籍中翻到了一些和自己有某种相似情况的描述。
比如说腾云驾雾、辟谷不食。
她有些恍然大悟:上辈子,我是神仙。这辈子,我借舍还魂了。
坐在抽水马桶上找到自己身份的周小芬高兴了。o(* ̄▽ ̄*)o
午夜时间,医院里并不安静,时不时响起的救护车的警笛声和病人的哀嚎声在医院里飘荡。
而此时周小芬的身体虽然躺在床上,但这位借舍还魂的“神仙”魂魄却已经回到她最初来的世界中。
当她发现自己又回到铜箱里时,她并不惊讶。从今天摔一跤离魂,到晚上啃鸡爪被辣得离魂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在那具身体里并不安稳。
她半漂浮在铜箱里无法离开,只能看着下方的古画卷,心中有一个模糊的意识在提醒她,画卷里的所有符号图案都很重要。
而这种重要性让她的目光只要扫过那些符号图案,她就已记住它们的形状了。
我当神仙的时候,一定经常看这本书。
她自信且肯定地逻辑自恰给出答案。
紧接着,她又有些遗憾自己只是记住图案形态,却没回忆起这些符号图案的意义。
然后就是无数的问题出现在脑海里。
我是仙的话,这个地方是否就是我的洞府,或是说仙界?
我长时间留在这里,外界的身体会是什么样,会像死尸吗?
我还会回到那具身体里吗?
……
当然,这些问题,被困在铜箱里的她一时半会都无法回答,因为铜箱里从星星处照射下来的光在渐渐变微弱。
光线渐弱,箱中世界也渐暗,她也渐感觉全身乏力想睡去。
我不想再在箱子里陷入黑暗的沉睡中。她挣扎着,在最后要闭上了眼时,感觉身体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