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具人类的身体。
人类的皮肤,只不过柔软、白腻。
人类的腰身,只不过纤细、柔韧。
人类的胸背和大腿,只不过骨骼轻巧、肌肉弹润。
在结构上和其他人类没有任何区别的一具身体。
所以一般而言,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去抚摸另外一个人。
这代表着极度的冒犯,或极度的亲密,
因此季不逢完完全全僵硬了,几乎成了提线木偶,任由宋默指引。
指尖所过之处,触感清晰分明,不断地在提醒他,这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一具柔软身躯,如果稍加用力,就可以留下泛红的指印,或是青紫色的勒痕。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宋默毫无邪念的表情。
分明引诱的动作是他在做。
被引诱的人欲/火/焚/身,竭尽全力才能堪堪抵抗,引诱者本人却置身事外。
这副姿态本身就是最大的诱惑,诱出人性最深处的、黏稠黑泥般的恶意,直至攀附吞噬掉这张白纸,令它和自己一样肮脏透顶。
那股隐藏的恶意也吞噬了季不逢的理智,他收紧手指,听见宋默吃痛闷哼也没有停止。
宋默终于忍不住,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只不过他的腰臀还在他人手中,反倒像是意味明确的晃动。
“疼……”宋默眼睛里蓄了点泪花,已经不想再继续了。
可他挣不开,便有点生气:“为什么你和吴轩不一样?”
一瞬间,所有的动作都按了暂停键。
宋默终于能够松口气,连忙推开面前的人,按着痛处想跑。
一只手臂却从旁横出,将他整个捞了回去。
宋默猛地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紧接着是压低的嗓音附在耳畔:“说清楚,什么意思?”
宋默只觉腰间那只胳膊有力得像锁链,蹬着腿想挣出来,可根本抗衡不了,反倒被勒得更紧,喘不过气来。
“你干什么?”宋默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更加卖力挣扎。
这动作像是惹恼了季不逢,他只觉天旋地转,就被按倒在床上,再想爬起来,结果双手都被按住,腿间也被膝盖顶住,彻底动弹不了。
季不逢在上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吴轩也这样摸过你?”
宋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凶,眼睛眨了眨,渗出一点恐惧的泪意。
“谁都可以这样对你,是吗?”季不逢抿了抿唇,眉宇间透出一点恼怒,“在你眼里,我和其他人都一样,是不是?”
身下的人没能给出像样的答案。
那双总是单纯快乐的绿眸此刻全是惊惶,透过充盈的水汽,颤抖着望向他。
在刚才的混乱中,宋默的头发全乱了,黑缎一样铺在床上,睡裙也已经揉乱,裙摆滑到大腿根部,更多曲线若隐若现。
他吓坏了,可对现状无能为力。
所以如果有更多的侵略与冒犯……他大概也是没有办法的。
像被这个想法烫了一下,季不逢猛然咬住舌尖。
连同更多的质问,也一起烧了个精光。
理智回笼,氧气重新催动大脑运作,季不逢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否则,他怎么会对一个npc说这些?
他不是早就知道,这个npc以引诱魅惑为使命,那么会对其他人做出这些事,又有什么好稀奇?
十几秒,季不逢整理好情绪,胸口起伏的呼吸也稳定下去。
“抱歉,是我失态了。”他哑声说着,松开手。
束缚的动作刚一松开,宋默就像受惊的小动物,弹起来就往外跑。
动作很快,连床头柜的毛绒熊都忘了拿。
季不逢躺回床上,却总觉得还有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在鼻尖。
他烦躁不堪,手背盖住眼皮。
“这都是什么事……”
第二天,季不逢没能看见宋默。
这朵活泼的小玫瑰居然忍得住,在房间里窝了一整天。
这有点出乎季不逢的意料。
因为在他看来,宋默就像是那种记忆力很糟糕的无脊椎动物,别人的冷待和拒绝无法真正伤到他,乐观到有点冒傻气。
那么实在不该在这件事上过不去。
也说明,昨晚他的态度似乎给宋默带来很大的冲击。
季不逢仔细回忆了一下,又有些困惑。
他真有那么可怕吗?
想来想去,没想起自己究竟吓人在什么地方,倒是想起宋默含泪的、稠艳的绿眼睛。
如果亲一下,会不会因为发痒而眯起来?
季不逢烦闷地转过身,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只好继续去搜集房间里的线索,准备找一找出去的办法。
可是大概他太聪明,没一会儿就已经破解谜题。
其实直接破题出去也可以,这样房间可能会消失,宋默也就无处可躲,必须面对他了。
但季不逢不太想这么做。
说不定会被讨厌得更厉害。
季不逢只好又去查看房间,一个下午,房间所有物品就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东看西看,连公爵的身世都能拼凑出一个人物小传,宋默还是没出来。
不会是悄悄被boss抓走了吧?
以他刚才找出的公爵生平,以公爵的诡异扭曲,也不是没可能。
季不逢有些坐不住,终于起身,去敲那扇关了一整天的门。
笃笃几声后,门后有脚步声。
人还在。
季不逢松了口气。
房门打开一条细细的缝,里面一只警惕的绿眼睛,小猫一样观察他。
显然,只要外面有半点危险,这条缝隙就会再次紧闭。
季不逢拿出了准备好的东西——床头那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熊。
“我要这个也没用,给你吧。”
顿了顿,季不逢又说:“你不要的话我就扔了。”
门缝僵硬地停留在原来的弧度,而后慢慢地扩大了。
季不逢像个丢下饵料后的渔夫,凝神屏息。
终于,宋默接过了那只熊。
鱼线收紧。
宋默没能扯回小熊。
他被牵住了,不得不对上季不逢垂下的目光。
“为什么躲我?”
宋默马上现出闪躲的神色,
“为什么只躲我?”季不逢嗓音很冷,却莫名透着一丝不甘,“你说的,吴轩也摸过。”
“很疼,”宋默抓着小熊,用力压扁再拉开,低声说,“你弄得我很疼,我不喜欢。”
得到答案,季不逢愣了一下,张口说抱歉。
理智告诉他,到这里就已经够了。
可身体动作似乎比理智更快,已经问出口:“还有谁弄疼你了?”
这话唤起宋默不好的回忆,手心一下子攥得很紧。
他想起那条打在手心的皮带了。
“公爵,”宋默闷闷不乐地补了一句,“特别讨厌的公爵。”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暴躁扭曲的丈夫对待抢来的妻子,当然不会多温柔。
季不逢尽量避免自己去想象弄疼的全过程,但没能成功,耳根迅速泛起红意。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宋默一见他松了劲,就马上把小熊抢到手里。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
季不逢:“……”
看来是把他划到公爵那一类去了。
特别讨厌。
他想了想,自作主张,去掉了“特别”两个字。
宋默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虽然很不开心,但终于得到小熊玩偶,他整个人都好了。
吴轩送过他一个,胸前别着玫瑰花,也很可爱,可是太小了,不像这个,可以把脸完全埋进去。
毛绒绒的、漂亮的小熊,超级无敌可爱的小熊!
关上门以后,宋默趴在床上,整张脸贴着毛绒熊蹭了又蹭,简直是爱不释手。
真好啊真好啊,有朝一日他还能抱着这么软乎乎的东西睡觉,而且,还不用天天拿去杀菌!
再一次由衷感谢这具重回健康的身体,宋默两只脚在床边一翘一翘,揪着小熊胳膊问:“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呀?”
然后压着声线扮演小熊:“对对,最喜欢默默了。”
还没演完,门就被敲响。
宋默小脸一皱。
门外又传来更讨厌的声音:“该找线索了。”
宋默还记着昨晚的事情,一点也提不起劲搭理他,把耳朵埋进被子里装听不进。
可是季不逢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透过门缝,穿过被子,直直钻进耳朵。
“外面已经全都找过,只剩你的房间,”季不逢的理由很有震慑力,“如果不找的话,我们可能要呆在这里一辈子了。”
宋默:“……”
那可不行。
就算不做任务,和一个总是弄疼他的人待在一起,他也是不高兴的。
宋默不情不愿地开了门,让出一条道。
但等季不逢一进来,他就小鱼一样溜出去,躲在沙发上。
结果刚坐了没一会儿,季不逢那张讨厌的脸又出现了。
宋默把玩具熊挡在面前,从后面警惕地露出一双眼睛,好在对方很有自知之明在不远处停住脚步,没有更加靠近,否则他又得费劲逃跑。
“干什么?”被这么紧紧盯着,宋默还是不太自在,小声地问,“你不是要找线索的吗,为什么偷懒?”
季不逢张了张嘴,但又透出一点茫然的神色,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线条冷硬的嘴唇合拢,他伸手探向冰蓝短刀。
短刀空转,成列冰棱漂浮在半空,而后停留在宋默面前。
“给你玩。”季不逢闷声说。
宋默瞪着眼,看了看冰棱,又看看季不逢,好一阵才试探着伸出手,捏住一小块在手上玩。
冰棱居然没有那么冷,在手心里散发着幽幽蓝光,也不会融化,像矿物宝石一样。
一开始只是试探着看看,但渐渐的就有些入迷,宋默两只手抓着冰棱,好奇道:“它是怎么放冷气的?”
季不逢唇部的线条稍微松了一些,语调仍旧冷淡平和:“把它放在杯子里。”
宋默依言照做。
只见冰棱从内而外地溢出光芒,杯中有水,在蓝光中凝结成了冰块。
“哇!”宋默眼睛都亮了,捧着杯子左看右看,羡慕道,“你的技能真好用,我都学不来。”
确实如此。
宋默技能的问题并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力量本身太低。
就像力量等级为1的游戏角色,技能再炫,也敌不过力量100级的轻轻一拳。
但季不逢不仅没提这茬,反而说:“可以学。”
“真的?”宋默抬起头,眼睛又变得亮晶晶了。
季不逢面不改色:“真的。”
宋默又凑他很近了,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还有些游移不定,于是问他:“你不会又突然捏我吧?”
“不会。”
“真的?”
“不会,”季不逢重复了一遍,“不会弄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