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家旧部!”
石燕然猛地起身高喊道。
此时东林苑的大厅之内乱做一团,入席的官员们都不曾想竟然会在这里遇袭,就连一些武官都未曾佩戴兵器。
只听得无数人的惨叫,只需一会地上又躺了五六个人。
福王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行刺,肥胖的身躯在慌乱的人群中来回穿梭,累得气喘吁吁,大声喊道:“快点,护驾!护驾!”
吴学士吓得已经躲在了桌底下,听到福王的喊叫声,也钻出了一个脑袋:“快点,侍卫呢!快来!”
他这番姿势着实显眼,一个黑衣刺客落在他身边,提刀一砍,吴学士连嚎叫都发不出来,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上,留下碗口大的血洞,刹那间,血流如注。
吴学士仍然保持着双目圆瞪、嘴巴大张的表情,直直地看向程玉琼,一股股暗红的鲜血自脖颈断处流出。
此时,东林苑内的侍卫终于赶到,与黑衣刺客战作一团,但那些神秘的黑衣刺客们武功奇高,刀剑相撞间,又有许多侍卫倒在地上。
程玉琼被吓得不轻,全身还处在麻痹的状态中,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场景,口鼻间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慌忙起身要逃跑,却被傅春喜拦住了,他说:“陛下,我护你离开!”
知道他身怀武功,程玉琼刚要让他护自己离开,却见他身后飘来一个人影,顿时驻足提醒道:“小心你身后!”
傅春喜脸色一变,迅速转身与那黑衣刺客缠斗于一处。
程玉琼姿势难看地滚到了一旁,转眼一看,却见到石燕然偷偷地离开了座位,行迹鬼祟,往一条阴暗的小道走去。
如此危急关头,这个石燕然要去哪里?
程玉琼咬咬牙,撑起酸软的身子,跟了过去。
石将军步伐飞快,似乎极其熟悉此处,只见他身影腾挪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此时,程玉琼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冒险了,他正位于一个类似后花园的地方,但此处久无人烟,疏于打理,又经过一场大火,四处可见干枯树杈。
一棵棵漆黑的枝丫犹如鬼手勾拉着他的衣服,不知何处来的冷风自脖颈处钻入,如冰冷的手在胡乱摸着他的脊背。
“嘶。”
程玉琼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冷得直哆嗦,突然听到后面传来细微的咔嚓声。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一股危险的寒意袭来,程玉琼来不及思考,就往前一扑,听见叮的一响,头上的玉冠已被扫落在地,碎成了粉末。
头皮又麻又凉,程玉琼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又迅速地往右一滚,那人的刀砍在了地上。
死里逃生的他心怦怦直跳,手脚霎时发软,若是刚才自己选错了位置,那他必死无疑。
借着月光,程玉琼看见一个蒙着面的人正举起刀,又要砍向自己。
他的刀上没有血迹。
脑中闪过一丝灵光,程玉琼瞳孔紧缩,想要再次爬起逃跑,但他的衣物却被一处树枝卡主了,一连挣脱了数下竟无法脱身。
救命啊!
程玉琼无声地呐喊,正当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一点银光出现在那蒙面人的胸前,一柄薄薄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蒙面人不可置信地往下看去,声音嘶哑地说道:“嘿嘿,还没完。”
长剑抽去,他的身体往后一倒,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
“李清源!”
程玉琼没想到居然是他救了自己。
“陛下,”李清源剑尖朝下,面色严肃地说道,“这里还有刺客,快跑。”
他话音刚落,四处又来了几个蒙面人,也不顾一旁的李清源,举起手中的刀剑朝着程玉琼砍去。
李清源紧紧皱眉,毫不客气地用脚一踢,把程玉琼踹到了一旁,怒道:“快跑,磨磨唧唧的,烦死了。”
他一脚蕴含了十足的动力,把钩住程玉琼的枝丫都折断了,踹得程玉琼腰部疼痛不已,但好歹也摆脱了束缚,逃命时刻也顾不得姿势如何优美,程玉琼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那处,在花园中四处乱窜。
可蒙面人又从暗处源源不断地出现,程玉琼瞧见园林边缘有一池湖泊,月光投下,波光粼粼,映出远处重重叠叠的巍峨宫殿。
后方传来极轻极快的脚步声,程玉琼脑中转了几个念头,把心一横,口中胡乱喊着:“不要追朕,不要追朕,救命啊!”
假装慌不择路地逃跑,又故意脚下一滑,落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几个蒙面人围在湖边,见到那小皇帝在水中扑通了几下,渐渐沉入了湖中,接着浮上几个大小不一的气泡,最后湖面逐渐平息。
“小皇帝落水了。”一个蒙面人说道。
“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走吧。”
“等等,”其中一个装束明显不同的蒙面人说道,“我还不放心,要下去寻找一番。”
“首领,这寒天腊月的,这水这么凉,那小皇帝穿着狐裘,怕是早就淹死了,”其中有个面蒙人说道,“这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怕是马上会有人来查看……”
首领模样的蒙面人并没有理会手下的提议,他举起手中朴刀灌注内力,掷向湖中,犹如流星般落入水面。
其他蒙面人见状,立即会意纷纷学着首领的样子,将手中兵器掷入湖中,即使那皇帝暂时能闭气一会,想必也难以活命。
“走。”
首领一挥手,聚集在湖边的所有面蒙人顿时消散无影。
程玉琼刚落入水中,就急忙脱去了身上的狐裘,而自己则没有游远,他闭着气紧紧贴着湖岸的边缘,等那些面蒙人将武器抛入水中后,才偷偷地抬起半张脸,换了一口气。
现在这东林苑还是危机重重,他更不能上岸。
程玉琼深吸一口气,又潜入水中,往着更远处游去。
湖水寒冷刺骨,再加上他之前的奔跑早就耗费了许多体力,程玉琼勉力游了一会,就觉得小腿隐隐有抽筋的架势,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他抬起头左顾右盼,竟然隐隐听到了几人对话的声音。
【滴滴,宿主,检测到男主萧景熙在附近。】
程玉琼心中一喜,循声看去,那处是一片滩涂湖岸,上面栽种着一片枯荷,蜷曲的荷叶与花瓣漂浮在水面上,应当可以做很好的隐蔽效果。
而且种植荷花的地方需要泥地,他也正好休息片刻。
程玉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以尽量和缓的速度悄悄游去。
脚下踩着松软的淤泥,程玉琼捡过几片枯荷叶放在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往岸上看去。
竟然是萧景熙和石燕然!
果然他们是一伙的,程玉琼暗暗想道,可是耳边听到的话语却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石将军的体型壮硕,站在月光之下,犹如年画中的门神般,他紧皱浓眉,说道:“阁下用纸条邀我来此,有何目的?”
萧景熙的脸被阴影笼罩,看不清他的神色,说道:“石将军,别来无恙。”
听到此番话,石燕然双目圆瞪,看着月光下的人。
面前的青年正是那日在折玉斋与他交易之人,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牙白锦袍,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出繁复精美的浮云暗纹,身形挺拔,姿容说不出的尊贵雅致,恍惚之下犹如见到了当年的萧昭帝。
他惊呼出声:“天哪,是是……”
“景太子!”石燕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眼含热泪说道,“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殿下!早知是殿下,那日我定会带你逃脱!”
萧景熙冷笑一声,说道:“可惜,不需要你,我也逃出来了,石将军,故地重游的感受如何?”
石燕然脸色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叩首道:“臣少时得昭帝青睐与信任,从一介草民到禁军统领,一直未曾忘记先帝的恩泽,此番再次见到苑中场景,只觉往日光景历历在目,深感悲切。”
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然流下两行热泪。
萧景熙身形一转,只见寒光如水银泄地,一柄锋利的长剑已架在石燕然的肩头,说道:“石将军,若不是你偷偷卖出那金钗,我竟不知当初灭我萧家满门的人竟是你!”
听到这里,程玉琼差点待不住了。
这浓眉大眼的石燕染居然是灭掉萧家满门的凶手!
在原书中,自己的便宜老爹程征仪夺权后,为彰显自己的大度,将前朝萧氏一族尽数圈禁在东林苑内。可好景不长,有人在萧家内找出厌祷之物,又有邀功者先屠戮了萧家满门,最后只有一名忠仆带着萧景熙逃出。
那日在折玉斋,石燕然与萧景熙交易了金钗,或许是石燕然察觉到酒水有异,他想要萧景熙喝下,随后盗走金钗亦或是杀人灭口,但福王世子和昏君到此打消了他的计划……
程玉琼看向岸边的萧景熙。
他的眉眼之间凝聚寒冰,冰层之下则是燃着炙热的地狱业火,顷刻间就要烧毁眼前之人。
石燕然神情变幻莫测,而后他双膝跪地,连连往膝行数步,任凭那剑锋划在自己的脖颈上,说道:“太子殿下,臣实属无奈,你可曾记得,当初那程贼以兵少为由,拒绝出兵,要调动京城禁军,是我极力反对,您若不信,尽可剖开我的胸膛,便可看见我的赤胆忠心!”
萧景熙并未被他的话语打动,而是冷冷说道:“只不过你的忠心也仅仅只对龙椅上的那人。”
石燕然表情一僵,厚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景熙继续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想到你居然为了博得程征仪的信任,嫁祸我萧家,领着你的精兵将我萧家满门屠戮,罪不可恕!”
他正要彻底杀死这个满口忠心的虚伪之人时,却见石燕然双手紧握锋利的刀刃,猛地往上一抬,怒道:“你懂什么!”
“你是天生的皇子,自然不知道什么是伴君如伴虎,程征仪欲斩草除根,我怎能不为自己打算!”
石将军拼死地抓住锋利的剑柄,往后一扯,又一掌击出,直打萧景熙的胸口。
单论武功,萧景熙并不输给石燕然,但他伤势未愈,内力又恢复了不到四成,被石燕然的力劲带到,竟也往前移动数步。
凌厉掌风刮过,萧景熙面无惧色,与他对了一掌。
霎时,两人之间涌起一阵劲风,卷起地上枯败的树枝残叶,就连远在湖水里的程玉琼都感到脸上被刮得微微刺痛。
天哪,居然真的有功夫!
程玉琼暗暗心惊,又把自己的身子略微沉了沉,以免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却又担心男主是否能应付这个石将军。
萧景熙喉间涌起腥甜,知道自己受了不小的内伤,也顾不得咒骂那个昏君,他借着掌力往后一退,右手旋转剑柄。
石燕然知道若不松开手掌,那他掌上的血肉即将要被刮去大半,权衡利弊之下,松了手掌。
这一番较量明面上是萧景熙输了,但石燕然的左手已被绞得血肉模糊,再加上他是左利手的缘故,实则萧景熙占了上风。
萧景熙刚要提剑再杀石燕然,却见他神情有异,瞳孔里映出了一道如尖针般的黑点。
却不是自己。
电光火石间,他运气内力拍向自己的剑刃,听得银瓶乍破之声,数块碎片如烟花般飞溅,刺入了石燕然和后方偷袭之人的身上。
“啊!”
程玉琼轻呼出声,却又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幸好那剑刃没入血肉之内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呼叫,不然程玉琼定会被人发觉。
偷袭萧景熙的却是黑衣人。
他浑身插满了细碎的剑刃,看上去凄惨至极。
萧景熙冰雪般的脸上也溅出了点点血迹,衬得肤色苍白无比,他的手中只有半截剑刃。
即便遭遇偷袭,萧景熙也没有感到丝毫惊讶,他缓缓走到了石燕然面前。
石燕然的身上也是血流如注,他四仰八叉地倒着,见萧景熙恍若杀神般走来,吓得双腿不住地推挖着地上的泥土,口中说道:“太子殿下,我——”
不听他把话讲完,萧景熙直接将半截断剑没入他的右胸前,只余下一只剑柄。
石燕然吐出一股鲜血,随后颓然倒下。
萧景熙解决完这个卖主求荣的石将军,只觉得身上的伤口又迸裂了,他忍着剧痛,走到那名黑衣人面前,说道:“想不到连你也要背叛我。”
黑衣人的伤势比石燕然要轻些,但也犹如强弩之末,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那日折玉斋的情景一闪而过,萧景熙说道:“石燕然从不喝酒,但你却说出他每晚喝酒。”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黑衣人低声道,“石燕然抓住我尚在京中的老小威胁我……”
萧景熙垂下眼帘,敛去眼中情绪,说道:“背叛之人,无须多言。”
不再看暗卫的眼神,他抬起脚踩向心脏处的剑刃碎片。
噗呲。
剑刃刺入他的心脏,黑衣人口中的鲜血晕得黑布一团洇湿,他模模糊糊地吐出几个字眼,随后断了气。
可在萧景熙看不见的背后,那个原本死去的石燕然却挣扎着站起身,血淋淋的手掌在腰部间摸索着,缓缓抽出缠绕腰部的软剑,嘴角划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双眼赤红地扑向萧景熙。
程玉琼再也看不下去,从水中站起,还未来得及跑向岸边,却觉得双腿一麻,又跪倒在淤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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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