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来到六飘汽车客运站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小雨。她拿出司机给她的、尚有余温的五十块钱买了张回云县的车票。
当她登上车子的那一刹那,她看到包存芳坐在第一排的第一个座位上。她面无表情地经过对方身边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刚落座便看到沈稀韩也上了这辆车并在她前排的座位上坐下。
“各怀鬼胎的三个人居然上了同一辆车!也真是天大的笑话呀!”梅华冷冷地笑了笑,接着感到一股倦意向她猛烈地袭来,不一会功夫,她便沉沉地睡去了。
梅华是被小孩子被睡梦中叫醒以后的、尖锐的哭泣声吵醒的。车厢里的一切是那样混乱与繁杂。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坐了多长时间的长途汽车了,只知道她已经到站了。这时候,她只感觉到全身酸痛,特别是那两条腿,不但酸胀而且有些发麻了。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最后一个拖着沉重的双脚下了车。
“你终于下来了!”沈稀韩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
“走开!”她讨厌地说。
“梅华!你听我解释、、、、、、”他吞吞吐吐地说,同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沈稀韩说了些什么她不知道,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也和她无关了。等到他觉得她的沉默是已经默许了他的辩解时,他的语言开始流畅多了。
“我得想想我要怎么样和他离婚了!”梅华暗自寻思,同里感觉到身上一阵阵发冷。傍晚的云县已经开始起雾了。她将那件冬天里只能勉强凑合的薄风衣紧了紧,仰了仰头,一头扎进那薄薄的迷雾中去了。
沈稀韩还在她身边不停地说着话。
“他就像一只河边草丛里的公野鸭,突然受到惊吓以后飞出来怪声叫唤!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只偷吃粮食的公野鸭,被主人发现并用石块砸中后,正怪叫着到处乱窜呢!”这样想着,梅华突然好笑起来,觉得自己的想像力也是超呼寻常的了。
沈稀韩自讨没趣地在她周围嘀咕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忍不住走开了。
梅化兀自来到门卫室,天天一看到妈妈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妈妈!妈妈!你这一天都到哪里去了?我以为你不要天天了呢!”
梅华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好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只是出去办点事而已!走!妈妈带你回家去!”
“好耶!”天天紧紧地搂住妈妈的脖子,在她的脸上亲了又亲。
“梅华!你别忙着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包存芳这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其实,她自下车以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呢!直到她看到他们分开,自己儿子又走进一间饭馆以后,她才放心地从另一条街回来了。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梅华冷冷地说。
“我看到你今天带着钉锤去了、、、、、、”
“你等等!”梅华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她放下天天,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天天乖!再跟爷爷玩一会去!妈妈有事要跟奶奶说呢!”
天天嘟着小嘴极不情愿地走向门外正在和人唠着家常的爷爷。
“梅华!我知道你今天带着钉锤去、、、、、、”
“我带着钉锤去怎么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知道你是带着它去对付我儿子的、、、、、、”
“难道我去捉贼,带个东西去防身有过错吗?”梅华粗鲁地说,她的眼里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婆婆了。
“梅华!我佩服你是一块钢的!所以、、、、、”
“我知道,我的确是一块钢的!要是我是一块费铜烂铁的话,早就被你儿子以及你们一家子蹂躏死了!而且说不定坟头草都已经长了很深呢!”梅华冷笑着说。
对于她的冷嘲热讽包存芳没有太多去理会,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我儿子没你聪明!他是斗不过你、、、、、”
“你儿子是聪明过头了!”梅华满腔的怒火冲口而出,“要是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不要站在这里指责我!你这样护着你儿子!把他放到供桌上供着!为你们沈家人光宗耀祖!我想你是忘了,你儿子有事的时候,是谁左一声‘梅华!救救他!’,右一声‘梅华!看在他是天天的爸爸的面上,救救他吧!’!事情刚过去一年,现在好了,你儿子没事了!你跳得起来了!怪不得你儿子是那个鸟样,原来你们一家子都是‘白眼狼’!”
“我告诉你,梅华!如果我儿子有什么事,你是脱不了关系的!”
“那么,我也告诉你,以后你儿子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梅华叫嚷起来,“我如果再管你儿子的话,我把“梅”字写在你们家大门上贴着!你儿子就是死了,也和我没半毛钱的关系!以后如果谁再求着我她试试看!”
“如果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一定是你做的!我决不放过你!”包存芳不甘示弱地吼道。
梅华生气极了,扯着嗓子嚷道:“你儿子还不如一条狗呢!我犯不着用一条人命去换一条狗命!他身上肮脏得很,碰一下都会脏了我的手!再说了,就是你儿子死了,也是他在外面骚死!烂死的!就是他那烂尸,也是你和你儿子外面养着的那些贱女人该去收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我儿子死了,房子不可能是你来享受的!”
“别让人听了笑掉大牙了!你家多大的庙呀?稀奇个啥呀!还有,就是你儿子真舍得死了,房子谁有权利享受,你也没有任何资格评判的!还有那么大一个法院在那里呢!”
听到屋里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门外的几个人急忙赶了进来。天天吓得躲在她爷爷身后哭了起来。
“你们都少说两句吧!”那两个老男人异口同声地说。
“看看!现在你们一家子就有脸了!说的也是呀!有什么好吵的!快动员你那宝贝儿子和我离婚吧!”梅华轻蔑地说着,走到女儿面前抱起她,“天天,走!我们回家!是妈妈不好!吓到你了!”
“这什么人呢?”包存芳不甘心地嘟嚷着。
梅华已经走到门口,听她这么一说,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我再不是人也比你们一家子是人!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对了!管好你家那祖宗!以后他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管了!他的任何事情都和我无关!你们都不用来找我,找我也没任何作用的!我说到做到!”她说完拉着天天头也不回地向大街上走去。
城市的霓虹灯在街道两旁闪烁,偶尔路过的照明灯将她们的身影拉得斜长。
“妈妈!你看!”天天突然指着前面的路灯叫喊起来,“那盏灯旁边的灰尘好漂亮耶!”
梅华抬头一看,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的傻闺女耶!那不是烟尘,那是薄雾在灯光的照射下,里面的水分子反射出来的光!”
“什么叫做水分子呀?”
“这个呀,妈妈也解释不清楚了!”
在天真无邪的女儿面前,梅华的心情渐渐舒展开来,不知不觉也就回到了家里。她感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地叫唤起来,才想起这一天她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呢。她让天天一个人在卧室里玩玩具,自己吵了碗鸡蛋饭蹲在厨房里胡乱地吃起来。
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开门的“咔嚓”声。这声音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她索性站起来,紧走几步把灯关了,接着把剩下的饭一并扒在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这杂种还有脸回来!”她暗自思索,“不过我总得面对这一切呀!不管负出什么代价,我也要跟他离婚!反正我对他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唯一的就是这次离婚不要再伤害到天天了。”
梅华听到粗重的关门声,接着是皮鞋踏在磁砖上发出的“沙沙”声。“我怎么会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呢?”她对自己都有些纳闷了,“他一点教养也没有!你听他那关门声,好像这幢楼里就住着他一个人似的,还有他那糟糕的生活习惯,进门从来都不换鞋子!而且还有他经常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袜子,想起来就令人恶心!好在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天天!你妈妈呢?”
梅华听到沈稀韩直接走进了天天的房间,在那里喋喋不休地教训孩子。她赶紧起身,蹑手蹑脚地进了书房,随手将屋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梅华躺在书房的小床上,庆幸自己巧妙地躲开了他。“不管怎么说,隔着一扇门和他说这事,即不用看他那张丑陋的嘴脸,而且也安全得多。”
她听到沈稀韩教训完天天在家里到处走动,显然是在找她了。接着,他在书房前停下来并重重地拍打书房门。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的!”
“我们离婚吧!”梅华直截了当地说。
“离婚?”他冷笑起来,并且厚颜无耻地说,“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我是爱你的!”
“沈稀韩!不要再骗你自己了!你是不爱我的!我之前是多么的恨你呀!不过现在,不要说我爱你,我就是连之前恨你的一丁点感觉都没有了!我们离婚吧!我不说你误了我的青春,你也不要怨我拖过你的后腿!这一次,天天我带着走、、、、、、”
“你再跟我说一声离婚试试!”他咆哮起来,接着用力不停地拍打着屋门,“开门!你给我开门!”
梅华开始紧张起来。“看来这个无赖今天是发疯了!”她想,接着准备从床上爬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屋门已经被沈稀韩一脚踢开了。还没等梅华从床上起来,他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还离不离婚的?”他双手握着拳头,紧逼到床前,那带有伤疤的脸更加狰狞了。
梅华的心在颤抖。幸好天天这时候出现在门口,这让她有了莫大的勇气。
“离!”梅华坚定地说,同时用手指了指门口站着的女儿。
看到天天站在门口,沈稀韩的脸色和缓了很多。
“天天,回你屋里去!爸爸有话对你妈妈说!”
“我要妈妈!”天天怯生生地说。
沈稀韩走到门口,强行把女儿抱起来,接着掏出钥匙把房门返锁起来。听到锁门声,梅华彻底绝望了。后来,她还听到他把天天放到她的小床上并恐吓说:“你给我乖乖地睡着,不然爸爸以后都不让你再见到妈妈了!”接着是天天轻轻的抽泣声。
“不许哭!乖乖地给我睡觉!”他这样喝斥她。
梅华的心缩成了一团。她故做镇定地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着。不过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整个房间里的动静的!
她听到厨房里他拉开厨柜和拿菜刀的声音,之后是他向这边走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