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就算了。”淳于桓往后撤了一步,笑了笑,蹲下身子摇头。
他身边的男生把几块炸面包分给身后的同伴们,苏萤看着剩余孩子们宛如过节一般欢天喜地的模样,心中微动,偷偷去问淳于桓。
“你经常这样吗?”
“有时。”
他简短地回答,又弯了眸,看着正抱着一个小鸡腿在津津有味啃着的小女孩,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苏萤正不解,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发完了面包,扭头偷偷冲着她低声说。
“夜莺哥哥之前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哦…还在硐山的时候。”
她顿时惊讶地轻咦了一声,见面前的男生又眨了眨眼,“是姐姐后来告诉我的。他和姐姐,还有几个当时流浪的同龄孩子率先发现了这个地方。
当时住在这里的还有些居无定所的混混和流浪汉,本来都要打起来了,结果他和那些人做了约定,我们才能留在这里。”
苏萤闻言默默环顾四周,见这楼里实在是不像有其他人在居住的样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便问。
“那…后来那些人怎么样了?”
“后来…姐姐的感染症状突然恶化,脑子变得时好时坏,发狂的时候什么人都认不出来。”
男生忽然低下头,睁着空洞的眼睛喃喃开口,“那个时候夜莺哥哥已经离开硐山了。之后有一天,姐姐她…在外出时的一次急性大出血后咬死了身边的所有人,然后被接到报警赶来的警员击毙。
等我回来的时候,这里除了一些被没胆量跑掉的小孩,什么人都没有了。”
她在心底暗暗惊吸了一口气,心情穆地沉重,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努力仰起头来笑,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正在帮小女孩拉开可乐易拉罐,低声交流着什么的淳于桓,小心翼翼说道,“姐姐你看,我把这里的大家都照料得很好,而且现在夜莺哥哥也回来了。
他肯定…也会帮我们吧?”
苏萤一时哽住,默默地看着他单纯真挚的眼神,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听着。”
她静了一下,柔声对仰起头来,疑惑看着她的男生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生命中的很多人,最终都会以很多不同的方式,离我们而去。”
他穆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听着她沉静坚定的话。
正值少年的男生第一次去想这个问题,他有些难以接受地抿了唇,垂了止不住发颤的肩问,“你说的这些,就像是…像我的姐姐那样吗?”
“也许是残酷的死亡,也许是其他方式。”
苏萤垂了眸,看着地面轻声开口,“一场被迫分离,灾难,争执,又或者仅仅只是单纯的遗忘…都会让我们失去某些珍视的人。
你其实能明白这些的,不是吗?”
毕竟是失去过亲人的孩子。她默默地看着对方紧抿发抖的嘴角,忍住了恻隐之心。
如果他是一个在百叶市正常生活,上学,长大的男生,她之前这番话绝不会说出口。
可她如今却不得不告诉他这些,硐山眼下混乱的环境容不得任何稚嫩想法。
淳于桓帮不了他们,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而他们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我…”
男生突然低声说,他在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用力捂住肩膀止住了发抖,看了一眼淳于桓的方向,垂落的眼神晦暗,“我明白,你们终究也会走这一点。可是我只是…很难过。
姐姐,人总会离开的,对吗?”
“不…也许还会再遇见呢!”她笑了笑,拍掉他陈旧外套上的灰尘。
“别太悲观,你看这次,不也是碰到夜莺了吗?”
“对!”他用力点了点头,笑了起来,“我没有抛弃同伴逃跑,还等来了夜莺哥哥。”
“嗯,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想想,再一起去大叔家的店吃全家桶,好不好?”
男生立刻开心起来,点点头握拳,“我明白了,我会照顾好大家,等着那一天到来!
在那个时候之前,夜莺哥哥和姐姐也要活下去啊!”
苏萤看着他率直的目光一愣,旋即灿烂笑了。
她点点头,“好,大家都要努力活着。”
——
淳于桓站在贮藏室门外,看着苏萤推了门走出来,皱了皱眉开口,“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一个小约定。”她竖起一根手指挤眼,故意卖关子不告诉他,努努嘴又问。
“你呢?”
“我从不做不能实现的约定。”
他从怀中掏出刚刚记好的一张纸,递给苏萤,“拿去吧,刘汀的下落找到了。”
“这么快?”苏萤惊奇地接过纸,看到用墨水笔圈住的一处地名,耳旁传来是淳于桓漫不经心的解释。
“这些孩子整日流浪在硐山的大街小巷,他们手里的消息,远比正规途径来得要灵通。
我问了那个女孩,她的一个朋友曾经在几个星期前的河水道附近,看到过她的身影。
时间大概在…深夜十二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那个地方…”
苏萤看着上面河水道方位处圈住的几个地名,语气逐渐凝重,“是酒吧和夜店的聚集点。”
“没错,同时也是隐居混杂着众多感染者和街头暴徒的地点。”淳于桓点头,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
“深夜从黑川硐来到硐山区。看来这个叫刘汀的女生…并不像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啊。”
“也许只是巧合。”苏萤合上纸小心放进怀里,“我要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沈雷他们。这是关于刘汀的最后目击点,对案情进展会很有用。”
“我只是顺手做事,随你使用。”他无所谓地朝楼下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漆黑的竹楼。
“等我一下!”苏萤举着烛台,见眼前一片迷宫般的走廊,顿时紧跟在他身后喊道。
她刚迈出几步,急促刺耳的铃声忽然在黑暗中响起,硐山警署的灰色徽章标记旋转浮现在半空。
走在她前面的淳于桓突然停住,他双手插在风衣兜里,没有动。
“喂?”她接通通话低声说,听见对面沈雷低沉的声音响起。
“苏医生,DNA比对出来了。”
她因为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在她的前面,男人眸色微动。
“…派出所的消息?”
淳于桓听见苏萤戴着耳麦扭头低语的声响后,眸子危险地眯起自言自语起来。
“来得还真是时候。”
“…嗯,嗯是…我马上就来。”
苏萤只答了几句之后便匆匆挂了通话,她举着摇曳的烛台快步走到他身边,仰起头。
昏黄晃动的烛火映在她苍白,因为激动而微微渗出冷汗的脸上,忽明忽暗。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因为激动与恐惧而颤声开口,“淳于桓,我们之前在黑川硐发现的被害男尸DNA比对出来了。
是去年和刘汀同期进入收费站,在车祸肇事案前…就已经递交辞呈的男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