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得仰倒在地上的刘华树仍旧冷漠发出咯咯的声音,黑色眼珠直勾勾望向用膝盖顶着自己胸脯的淳于桓。
淳于桓原本即将刺下的手术刀停住了。锋利的刀尖竖直而下,堪堪悬停在距离对方眼球仅仅毫厘的地方。
“嘘,她还在这里…所以我不会动手。”黑暗中他安静低声说着,眼神镇静得几乎冷酷。
“但是,我也没打算就这样结束。”
他忽然伸出五指,死死捏紧对方的下颌骨!刘华树的头颈处发出咔咔的声音,偏了过去。淳于桓再次冷笑起来,迈着长腿起身拖着他摁在墙边,将还试图撕咬自己虎口的对方牢牢控制。
“听着,再动她一下,我不会手软。”他向对面贴紧,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轻声音温柔开口说道。
“咯咯,我居然忘记了…我确实是因为失控杀了人,但你也同样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对方不甘地挣扎着,同样嘲讽过来,“曾经高高在上的百叶大学教授,大学时期就进入西大生科院的特聘研究员…如今竟然沦落到要和我这种社会废物,沾满灰尘地滚在地上像野兽一般撕咬。
淳于桓,你真是比我还要可悲。”
原本匆匆赶来,想要阻止他举动的苏萤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愣在原地。
西浣大学?
那是曾经在整个联合区内脑科排名第一的西浣大学,自己父母的毕业母校。
几年前,爸妈还受邀在那边参与过项目。而淳于桓竟然在大学时期就破格进入了其中的生物科学研究院…其中的巧合和他恐怖的学习能力,简直是难以置信。
她之前为了了解淳于桓的成长环境和病因,在那次警报响起的晚餐后,忍着厌恶与偏见去了解了一下他还未杀人时,被养父母培养为演员后的经历。
结果倒是令她心情颇为复杂。
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确是个能够做到滴水不漏的表演者,是淳于家最优秀的商品。
少年时在红毯与家宴上顶着千百盏闪光灯,对收养自己的叔叔阿姨露出温顺亲昵的笑容。那一年,受尽冷眼后仍然温柔的孤儿少年和温善和蔼的著名艺术家,被媒体大肆渲染成为完美的家庭。
紧接着甚至都没有喘息,十几岁就开始在剧院片场来回不眠不休地连轴转。凡是与他配合的工作人员无不夸赞他的品质与演技,于是又凭借着难以想象的幸运和天赋一路蹿红。
苏萤想起看过的那段采访视频中,与现在相比略显青涩,但神情已经如现在这样内敛温柔的男子身着白衬衫,摘下眼镜,面对主持的采访有些回避地笑着说。
“抱歉,其实我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崇高的艺术追求。我仅仅是为了,我曾看到的光芒而登上如今的舞台。”
那恰巧是一段采访回忆收养经历的录像,台本已经设计好,他所说的当然要是那两位德高望重的养父母。
透过镜头,她感觉淳于桓一直都暗淡的眼睛微微明亮起来,定定看着正前在自己面前微笑起来,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注视。
他想了想笑了一下说,“在我小时候,曾经听过一个很美好的童话。你们想听吗?我说出来,应该就明白了。”
有谁会拒绝听当红演员讲故事呢?
主持当即笑着颔首答应,听见男子语气幽远,眉眼弯起来缓缓讲述道,“很久很久以前,在小河畔旁住着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她是整个萤火虫王国中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在她诞生的时候,同伴们将最好的池塘献给了她,希望他们的小公主可以幸福快乐。
之后,因为环境污染,河畔变成了一片脏冷的水洼,池塘里的生物都不见了。
王国中分到剩下池塘的伙伴都消失了,她如今呆的池塘,很可能是萤火虫王国中仅剩的存活地。
但是萤火虫公主出生时太小太单纯了,完全不明白这一点。
于是,她就每天晚上都在小池塘边独自飞着,一直飞啊飞…公主其实很怕黑,但是因为希望可以找到一点点光,所以每晚都换上最亮最美丽的裙子,在池塘上耐心寻找着——那些很可能就是同伴们发出的光芒。
她不知道,萤火虫王国里的所有同伴都死了,它永远也不会找到同伴。
而很快,因为迅速扩散的污染,公主也要独自死去了。”
苏萤当时听见这句话之后,几乎要屏住呼吸,并对他歪曲的审美痛心疾首。
环境污染哪里美好了?这精神病的脑回路果然从开始到现在都这么清奇!
她又气又好笑,直接关了那段据说后来大火的录像。
再说回之前那件令淳于养父母身败名裂的事。
后来的一次酒会上,受邀前来的淳于夫妇伙同其余几名公开反感染成员,公开发表轻慢歧视感染者言论,酒后还将会场上一名还未到末期感染状态,偷渡来联合区接受治疗的区外患者折磨致死。
舆论的狂欢下,一些主张与感染者和平共处的群众愤怒了,他们顺势将矛头对准当时已经任教的淳于桓。谁知几番搜查之下,竟然还挖出他养父母曾经更为严重的劣迹。
利用孤儿院慈善项目掩盖违法的巨额金融交易,领养淳于桓维持公众形象,私下又直接将他丢在一间名下的小楼里,在榨取他流量红利的同时,从头到尾没有行使任何应尽的义务。
曾经被称为完美的家庭就此轰然破灭,替两方不平的呼声愈演愈烈。
总部同样引起了重视,百叶市最高监察机构直接下发批捕,眼看这两位在演艺界曾经德高望重的夫妇即将遭受审判,而事件也在此刻达到了**。
在下发指令后的第二个晚上,淳于夫妇驾车离开联合国道时与一辆迎面驶来的大型货运车相撞,当场身亡。对方车主逃逸后失踪,至今没有找到。
各界彻底震惊了,随即陷入了海啸来临之前一般的可怖沉默中。
但对于当事人而言,似乎并没有影响。他们死亡后不久,淳于桓顶着沉默到诡异的舆论穿着黑西装,在偏僻的教堂里异常低调,且迅速地举行了养父母的葬礼。
就像是想要掩盖什么似的。
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淳于家的养子产生关系。葬礼上无一人来访。
那个时候,距离他开始犯下极其恶劣的10.8连环杀人案,仅仅还剩下不到十天。
——
而根据眼前刘华树的消息则透露出,在淳于桓少年时过着那种地狱化培养的时候,他竟然还私自学了生物科学相关,而且甚至之后还很可能和她的父母在一起工作过。
明明所有的事情毫无关联,但如今联系起来,却隐隐觉得有种莫名的巧合。
无数疑窦在苏萤心底盘旋,她有些复杂地默默看着听闻那一句话后,一脸毫不在乎冷笑起来的男人,叹了口气。
还是有空的时候,先去试着问问他关于自己爸妈的事好了。她按下疑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走了过去。
而在她面前的刘华树被掐得咳嗽了起来。
他毕竟是常年在室内办公久坐的中年男性,论体力和经验完全比不上能够在末世爆发前,早已毫无纪律与秩序,混乱一片的孤儿院中存活下来的淳于桓。
终于,在几番挣扎未果后,他的神情恢复成为镇静颓丧的模样,不甘地接受了现实。
“你…”刘华树的眼神迟钝缓慢,偏过头像是刚刚想起来一些事情似的,露出一丝困惑。
“为什么会认识那个女生?她看起来并不像是联合区的人。”
“安暮与我们小队成员有关。”苏萤利落走过来,收枪开口。
淳于桓扭头看了一眼朝自己走来的苏萤,侧身让出一片空地。
她蹲下来看着放弃反抗的对方,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奇怪之处,“你刚刚说,她看起来不像是联合区的人,是什么意思?”
——
“她叫做安暮?算了,我不关心她叫什么。”
“哥哥”冷淡地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是感染,那个女生很奇怪。
我曾经因为工作关系,在联合边界区近距离看到过那些因为脑损伤过大而濒死疯狂的感染者。她的眼睛同他们一样,都是感染末期的深红色,但身上却没有出现任何一处灰化的皮肤。
哈哈,太不可思议了。你敢相信吗?那个女生,在海洋馆里甚至还能够流利地与我沟通。”
苏萤听后垂下眼帘,和一旁同样沉默不语的淳于桓对视一眼。
刘华树的话证实了他们之前的想法。安暮的确是靠着金查德的C型病毒药剂,才撑到如今的。
“你是怎么碰见安暮的?”苏萤低声问道。
“哥哥”依旧在说着,语速平静飞快,“我和那个叫张娜娜的女人是在联合研究所附近,与剩下两个人分开的。
哦,当时还是我弟弟控制这个身体。在研究所那里,我们与剩下两个人的观点很不一致。
这次出逃的最开始,是我们四人在精神院时,在全封闭的病房里发现了一封手写的来信。哈哈,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拿纸写信?
弟弟他虽然神智不清,但经不住好奇,于是立刻打开看了。”
“上面写了什么?”淳于桓对他看似毫无关系的回应有些不满,冷淡问出了声。
“只有一张地图,上面标记了整个实验区的详细地貌,还用红笔画了一条从精神院到白鲸药剂厂的路线。”
“哥哥”说,在病服里掏了一会儿,拿了个东西出来,“在地图的最底下,有几个手写的大字。
我还带着它,你们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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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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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夜色咏叹(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