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萤拉着橘子,小心翼翼地走在一楼狭窄幽深的走廊上。
当初在药剂厂工作的人很少,这两条走廊设计的时候,仅仅是用于装饰和员工们偶尔抄小道用的,完全没有考虑到方便问题,甚至连一个窗户都没有。
两个女孩嗒嗒的脚步声在一片安静的走廊中回荡,撞来撞去,扭曲成诡异的回音。她们身后依旧是淳于桓和安晴,打着强光手电的何砂则走在最前面,独自一人朝前走着。
苏萤看了眼自己旁边死死攥着她夹克衣角,半拖半走死活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橘子,朝她的方向晃了晃手电,“你要是真的害怕,其实刚才可以留在那里照顾张娜娜的。”
橘子拼命摇了摇头,她被之前独自遇到的机动人形吓坏了。
她在研究所后街时就同安晴一样,与大部队突然失联。
本来凭着之前对这附近微弱的印象,哆哆嗦嗦误打误撞找到了白鲸药剂厂。结果橘子刚一进门,差点被那群已经发疯的人形机吓死,瑟瑟发抖地冲了进去,再回过神时已经跑到研究主楼附近了。
橘子想起即将遇到的一群机动人形,眼眶都快要滴出泪来,却还是不肯回去,小声对苏萤说。
“可是,那个叫楚北的雇佣兵看起来好可怕,还被感染了,万一要是我在那里呆着的时候他突然发病,我…
而且我也不像他一样那么厉害,出了事肯定是第一个死的,还是跟着你们安全。”
苏萤想起在走廊上撞见他不向队中任何一个人寻求帮助,默默拿劣质绷带包扎伤口的模样,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叹气,“楚北其实,人没那么不好相处。”
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何砂听见她这么说,忽然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自顾自扭回去了。
“对了,你过来的路上有遇到过宁克和白相原吗?”她想起正事,小声去问橘子。
“没有,他们两个是一组的。”
橘子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回应,“安晴是和我分头搜索的,原本我还能听到白相原和在何砂的交流通话,也就没有在意。
谁知后来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再回过神时,发现周围只剩我一个人了,白相原的通话装置也连接不上。
我就只好先去药剂厂等你们。
结果一到这里,就看见满工厂的机器人都发疯了似的追过来。”
她被恐怖的回忆噎住,低头不想回忆了。
看来,橘子到的比安晴要晚。苏萤的手扶在冰冷刻满划痕的墙上摸索,另一只手拿着手电,去照前方。
可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苏萤叹气,看来只有找到他们之后才能了解了。
昏暗的灯光中,一众人停下脚步。苏萤发现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但是面前的防火卷帘门阻拦了所有的人。
“为什么没有人提醒,这走廊是有门的…”何砂看着从外面锁住的铁制卷帘门,深吸一口气,扭过头看着后面的人。
剩余的成员则是一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仰头装傻。
“可以试试武力破除。”
安晴走了上去,从装备包里拿出了半拳大小的凝胶炸’药,又检查了一下防火门,“还好,不算太厚,应该可以炸开。”
“万一那些人形机听见响动,跑过来怎么办?”苏萤有意提醒,看了看仅仅能容纳不足两人宽度的走廊。
“这里并不适合战斗,逃跑也很不方便。”
“要不我们原路返回吧…虽然麻烦点,但从主门也可以进去的。”橘子跟在苏萤后面小声接嘴。
安晴沉默了一下,在众人面前打开地图,“在我们进入后,从南楼到北楼的走廊两边都被封死了,应该是大楼的自动防卫装置生效的原因。
现在,我们出不去了。”
何砂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那就炸了吧。”
淳于桓倒是没什么危机感地开口,同时举起了手,“炸’药燃起的烟雾足够遮挡他们的摄影扫描装置,只要保证等下那些人形护士无法凭借声源找到我们就好,小心一点并不算困难。
我投安晴一票,你们呢?”
苏萤估算了一下爆炸的距离,拉着橘子退到了安全区域后,同样举起手。
至于剩下的何砂和她旁边的橘子则沉默了,没有抬手。
“三比二,开始吧。”安晴将凝胶固定好,开始在电脑上设置爆破时间。
——
空旷无人的后方广场上,楚北坐在实验南楼的长椅上低头沉默。
他的眼前始终是年复一年的黑暗,听觉和触感在与人常年交手中练得格外敏感,凭借耳旁传来的微小声音就能辨别周围的人究竟是什么状态。
比如说,那个就躺在他旁边,浑身是血的女人,心脏正在缓慢疲惫地向四肢供血,但却不足以死去。
四周安静地诡异,风中有吹动枯枝的声音传来,一根摇摇欲坠的榆树枝被折断,“啪”地落在了地上。
有脚步声缓缓地向他的方向靠近,极轻,极轻…人类的阴影在月光下被拉长得诡异,朝背对着南楼走廊窗户的年轻男人无声走来。
“吱嘎”一声,人类踩在了那根榆树枝上,树枝在人类的脚下断裂,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骨碌碌地朝着广场上的斜坡滚去。
断枝看不见了。
楚北的身上忽然不住地发起冷来,他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原本赖以为生的听觉在此刻就像是也失了灵。他凭借着下意识的战斗反应,猛地探手朝背后的兵工刀摸去,可触及到的确是一阵虚空。
刀确实就在那里,可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自己现在所在的方位是在哪里?走廊的窗户?那么危险是从后方而来吗。
无法辨别一切的恐惧如同鬼影般席卷着他的全身,他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抵御慌张,猛然站起转身。
唯一无法被抹去的第六感使他浑身发冷,他不知道面前有什么,只是觉得冷汗爬满了额角和全身。
他张了张嘴,没有声音传来。
又是这种感觉,和在水上游乐园时一模一样的感觉。
男子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倾斜一下,似乎是踩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是玻璃,楚北的意识在黑暗中愈发清晰,窗户的玻璃被打碎了,有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他想起还昏迷在自己身侧的张娜娜,忍不住一抖。
如果自己把她弄丢在这里,那么那些队友,那些还住在联合区的正常人类回来之后…会彻底抛弃他吧?年轻男子满怀冷意地去想。
尽管他从未对那些人抱有任何希望。
有什么东西停在了他的面前——这是他不住颤抖的本能反应告诉他的,楚北又向后退了一步,在背后的一个方位握紧了右手五指。
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他做出反手挥刀的样子,直直朝前刺去。
不会错,刀就在我的手里。
那个东西也极速地向他靠近,楚北挥出那一刀后随即闪开,凭着记忆向后撞在了走廊的墙上。
痛。
骨折般的痛苦忽然铺天盖地的朝他席卷而来,他胸前的肋骨似乎断了两根,佝偻蜷缩着身子跪在地上喘息着,不住咳着嘴角渗出鲜血来。
他却忽然笑了,握紧手中还带着凉意的刀柄跌跌撞撞地站在墙边,单手朝对方指去。
除了视觉,所有的感觉都在一瞬间回来了。
率先听到的是女人微弱的低声喘息,那个叫做张娜娜的天才金融师恰巧在这个时候即将醒来。楚北发现自己现在还有心思去想她的事情,忍不住想要发笑。
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疯女人,他竟然为了她从那种诡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了。
带有压迫气息的脚步声朝他靠近,他熟练地拔出枪上膛,强撑痛意着开口,墨镜上森寒一片。
“我认识你。”
男子听见他发出的声音带着血泡音,沙哑得几乎辨别不出音节,捂嘴咳嗽了起来。
下一刻,楚北举臂向前摁动扳机。
啪——!
枪口子弹瞬间飞出,撞在了对面的窗沿上,什么都没有击中。
面前的压迫感消失了,药剂碎裂后的滴滴答答声在窗沿下方响起,他无力地向前走去。
长椅在哪里?楚北踉跄着脚步去想,凭着记忆双手向前伸出摸索着,膝盖猛地撞在长椅的铁质扶手上。
刚刚经历一场战斗的他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撑着身体,索性任由自己耗尽体力,跪倒在长椅面前的地上,伸手摸索想要去确认对方的情况。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女子散乱的长发,保养得柔嫩的肌肤在他碰到后猛地向后一缩,然后手上挨了和刚才相比完全没有分量的一下。
“放开我!”女子的尖叫声传来。
张娜娜刚醒,碰巧看见楚北的手在自己眼前摸索着,下意识就是一个巴掌打过去。
她刚打完,浑身上下的伤口顿时痛得发抖,一个激灵,穿着病号服缩在长椅上。
她看着面前满身是血,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墨镜男子,拔出在实验室顺手拿的针管指向对方。
张娜娜此刻见所处地方已经不是刚才的实验室,琢磨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仍然半信半疑。
她声音沙哑地去问,“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