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中的长河落日和大漠孤烟总给人以辽阔高远的印象,而狙击手所处的这片荒漠和夕阳,却是被用血色渲染的。
他的狙击|枪上缠着沙漠迷彩,身上披着褴褛的吉利服,趴在一片残垣断壁中,犹如一尊色彩混乱的石膏像,一动不动地任由一条沙漠眼镜蛇慢条斯理地从他的背上游过。
他的前方正在激战,这里不是最适合狙击手埋伏的地方,可是没办法,不是每次战斗都能找到何时的狙击点。
狙击手的对手只有敌方的狙击手,对方的伪装同样天衣无缝,而他暂时还没找到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是考验耐力的时刻,谁先行动,谁就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砰——”
狙击手的神经陡然兴奋了一瞬,很好!对方没有消音|器,开枪的巨响即将暴露他的位置!
但下一瞬,一名穿着小队迷彩的战友胸前突然溅出一捧血花,就这样倒在了他的面前。
狙击手稳如磐石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露在瞄准镜之外的那只眼睛正对上了战友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的战友还很年轻,这次任务出发前他们甚至还在互相打闹,可就这么一声枪响之后,这条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滚烫的沙地上。
狙击手深深地用鼻子吸气,强迫心跳慢慢平稳。他仍死死盯着瞄准镜,试图搜寻地方狙击手的位置。他的眼眶已经变得通红,目光愤怒而狠戾,涂满迷彩的面颊勾勒出深深的肌肉形状,那是他为了不让眼泪模糊视线而死死咬紧的牙关。
战友的尸体就倒在距离他不过三十厘米的位置上,但他不可以动,不可以发出半点动静,不可以给敌人创造发现他的机会。他还没暴露,他的子弹还没有创造价值,他必须干掉对方的狙击手,不能让战友白白牺牲。
等待的时间不长,却仿佛过了一辈子。忽然,狙击手捕捉到了八百公尺外的一点点细微的光斑——那是对方的瞄准镜在反光!
来不及过多思考,子弹已经呼啸而出,尖锐的弹头穿透了对方的颅骨,敌方狙击手被一枪爆头,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仰面倒地而亡。
解决了来自暗处的恐怖眼睛,小队气势高涨,飞速向敌方阵地发起了进攻,很快结束了战斗。
狙击手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红着眼睛为前方战友扫平障碍。
战斗终于结束,狙击手站起身,回到最初埋伏的地点。在那里,那位用生命为他指明敌人方向的战友还躺在那里。狙击手抱着枪坐到他的身边,沉默地阖上他的眼睛。他垂着头,微微眨了一下眼,那颗忍了整场战斗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顺着他浓密的眼睫,滴在他盖住战友眼睛的那只手背上,从始至终,狙击手没有说一个字。
他给战友报了仇,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战友永远也活不过来了。
良久,狙击手站起身,一抹脸,将沉默的悲情拢进掌心,重新换上一副微笑,道:“我演完了。”
这一句话,仿佛是打破了幻境的咒语,黄沙落日、疆场被血全部化作一缕尘烟消失不见。大导演付英恒楞了一下,如梦初醒。
“好!”在他身边,副导演已经情不自禁地大声赞扬了,看着柏桦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欣赏的神色,其他在坐的评委虽然没有像他这么外放,但脸上同样流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柏桦看着几人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表演应该是成功了。
副导演递给他的试镜内容其实很简单,就一句话:狙击手看到战友牺牲在了自己面前。
就这样,没有人物性格,没有故事背景,甚至连一句台词也没有。但柏桦却不像他前面进来的试镜狙击手的演员表现的那样无助,毕竟对于他来说,这是他亲身经历过不止一次的场景。
柏桦在三分钟的准备时间里,回忆了上一世的一些片段。他曾有过几任搭档,其中有三个就是他亲眼看着对方暴露被杀的。他愤怒,他痛苦,他的心恨得滴血,却还得乖乖站在一边木然地围观这一切,不仅无法为搭档收尸,甚至连攥一下拳头都不可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垂下眼,遮住自己眼神里的滔天杀意和一瞬猩红,然后等待时机把仇敌送进地狱。
在这个试镜片段里,他给狙击手设定了任务:干掉敌人的狙击手,摧毁敌人那双暗处的眼睛。
从某一层面来讲,狙击手的特性和卧底有着相通的地方——都是在暗处潜伏,伺机一击毙命。因此,柏桦觉得如果自己是狙击手,看到有战友在他面前断了气且毫无抢救可能的话,他虽会愤怒会痛心,但绝不会感情用事地跳起来给把战友的尸体拖走或当场抱着尸体大哭。作为一名精锐的职业军人,他会把所有情感都先深埋起来,直到彻底完成任务,再回头爆发或哀悼。
而这样的表现,也正是他与前面进来的狙击手试镜者最大的不同之处。
边上的副导演脸上兴奋的红晕还没有消退,付英恒抽出一直交叉在胸前的手,今天第一次为试镜者缓缓鼓了掌。
“没有道具,甚至没有搭戏演员,但你的表演已经打动了我。”付英恒的声音不高,却极有存在感,每一个字都让柏桦听得清清楚楚。
柏桦面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多谢付导的肯定。”
“不过,既然你自称几乎了解所有的枪械,那么想必枪械组装也难不倒你吧?”付英恒招了招手,一名助理模样的男子立刻上前,将不知何时提过来的黑色箱子拿了出来,放在付英恒面前。
副导演一怔,哭笑不得道:“不是,付导您这……您这不是难为人么?”
付英恒啪啪两声把锁扣打开,对着柏桦掀起箱盖,柏桦在看清里面东西的刹那,也不由得呼吸一顿。
箱子里,是一把被拆分成无数个零件的狙击|枪|模型,漆黑的金属镶嵌在海绵垫子里,泛着幽幽的冷光,霸气而冷艳。
“来吧,现场把这把枪组起来。”付英恒把箱子往柏桦的方向一推,简简单单地说。
柏桦没想到,这位大导演还是这么地道的军迷,这种品质的1:1复刻金属模型没有特殊渠道绝对买不到。
真怀念啊。
“如果有难度的话……”副导演话音未落,柏桦便拿起了模型零件,组装动作犹如练习过成千上万遍般熟练,甚至带着某种韵律和美感。不多时,一把大狙在细微的碰撞声中飞快成型。
最后旋上消音|器,柏桦把模型抱在怀里欣喜地摸了摸,“英式A W S M军事狙击步|枪,弹夹容量5-6发,可装配点338马格南步|枪弹,最大有效射程一千一百公尺以上,是个凶悍的小子。”
说完,他把模型递还给付英恒,眼神里还带着依依不舍。
付英恒接过模型,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语气温和地对柏桦道:“看来是个行家,你说了解枪这句话,我这会儿算是信了。行了,你的试镜结束了,回去等消息吧。”
柏桦并没有追问结果,礼貌地和导演组道别,离开了大会议室。
庄晓晓没有在休息室里等他,而是就站在大会议室门口,一见柏桦出来,她便紧张兮兮地迎了上来,“怎么样?我还像听见里面有人笑了,是因为你演得好么?”
“嗯,是付导在笑。”柏桦接过她挽在手上的长款羽绒服穿好,没有回休息室,而是直接和她走进了电梯,准备回去。
“我觉得应该演的还行,付导和其他几个评审看着也挺开心的。”柏桦轻描淡写地说道,觉得这角色很可能会落在自己头上。
然而庄晓晓却没他这么乐观,仍然忧虑地问道:“是么?演了个什么片段?”
“演狙击手看着战友死在面前。”
庄晓晓听了,顿时欲哭无泪道:“这个场景很悲伤吧?演到把人家笑出来是怎么回事?就这样你还说的演得还行?”
柏桦:“付导不是因为这个笑的……嗐,反正出来前他叫我们等消息,那我们等就是了,现在猜来猜去也没意思,演都演完了,又不能穿越回去修改。”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庄晓晓仍然无法控制自己操心。这次试镜大牌云集,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大咖和柏桦一起竞争同一角色,万一……万一……
赵一德先把皱着眉头的庄晓晓送回了公司,然后送柏桦回家。柏桦在楼下的超市下了车,打算去买点吃的回家囤起来。由于接下去没有安排,他便大手一挥便给赵一德放了假,顺便让他把车开走,毕竟他自己这里没有车位,停车不方便。
现在刚刚下午四点,时间不早不晚,柏桦用两大袋速食食品塞满了自己的冰箱,便开始了例行的身体锻炼。他在私下里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没什么喜欢的娱乐,除了锻炼,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事来打发时间,而这一练,就是两个小时。
六点左右,柏桦结束了第三百个俯卧撑,喘着气站起身用毛巾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汗,刚想去洗个澡,手机就响了起来。柏桦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这通电话属于他的大老板。
稀奇,大老板突然给他打电话干嘛?
伴随着疑惑,柏桦接起电话,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道:“戚总。”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说话,柏桦还以为对方信号不好,拿开手机看了一眼,问道:“戚总,您在吗?”
“咳,在。”戚雍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不承认自己方才被柏桦的轻轻喘息撩得险些硬了。他暗自深吸口气,也不多说什么客套话了,开门见山地道:“还记得RO那晚在公路上袭击我们的人么?我这边找到关于他们的线索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把详细情况告诉你。”
“今晚?”柏桦看了看时间,“好的,请问我应该在哪里等您?”
“我在海晟云楼的顶层餐厅订了位子。”戚雍站起身,拎上车钥匙,心情愉快地走出办公室,“准备一下,一会儿我直接去接你。”
更新,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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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