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杜莎综合症 第7章 秦老板

林溪的两个“苹果”到底是没省下来。

苹果当然不是指那种果子，而是军部常用的特供药物，口服型为主，这两年有了贴片式和注射式，来应对昏迷的状况。

服用后一段时间内会感觉心情舒爽外加感觉退化，并且药效过后对人的神经系统没有损伤。无论是长年在宇宙里漂泊导致的情绪问题还是严重受伤的疼痛，都能极大程度的通过“苹果”缓解，如今已经成了军部常备药物。

其实这种东西本名叫什么什么酸，不过一般人记不住那么长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东西叫“苹果”就传开了。据说苹果是诱惑的象征，林溪有时候觉得起这个名字的人还真是懂得抓住本质。

奈何现在不止是受伤或者心理问题才服用，军部很多人纯粹是无聊了找乐子才吃着玩，所以需求很大，在军部内是硬通货。

林溪算是个特例，作为少尉他要求手下所有人每个月的“苹果”配给全部上交，找他审批才能使用——而至今为止他没有审批一颗，基本都在军部换成别的或者贿赂人了，前些日子把一大堆苹果换成了刚刚投入军部使用的全新款光子治疗仪，所以这东西现在在林溪手里也没几个。

按林溪的话说，心理问题找医生，受伤了找治疗仪，天天有事没事吃药干什么。

林溪的队伍这么多年也就这么几个人，和这个也不无关系。当然，林溪坚持认为这个只是次要关系。

主要关系当然是因为全队上下都没什么油水的穷苦像，一个队伍才凑出两台破机甲本来都是十年前的老款式了，被景仪仪修了无数次才勉强能开，除了那点死工资基本没有外勤补贴，谁脑子抽风调到这儿来。

这次苹果没省下来，也不是因为飞船不够快。而是因为不可抗力因素。

第三星系罢工了。

前往第二星系港口的虫洞管理员连着海关边检一起罢工上街抗议去了。林溪他们到的时候正是晚上，上午的抗议游行刚刚结束，到了这个时候游行肉眼可见的暴力起来。林溪刚把星舰停在港口，就看见远方的城市里忽然冒起滚滚的黑烟，随后是满街骂娘的声音，外加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随后警笛声轰鸣着冲向城市。

“芜湖，漂亮。”林溪摘掉墨镜，吹了个口哨，从驾驶舱起身走到公共区域。“我去问问情况，你们在这儿等会儿。”

“好的，注意安全。”秦秋双接了这话，就如同在聊家常。他在后仓待的时间久了嫌闷，坐到公共区域的沙发上戴了眼镜拿了本书看，看他看的那么认真的样子，别人一定猜不到那是一本《光年系列星舰维修手册》。

大约是当老师的人天生有种气场。他出来看书后，坐在沙发上的陆英和景仪仪齐齐起身到一边，给秦秋双让出周围五米作为缓冲区。秦秋双皱着眉看的明明就是本星舰维修手册，硬生生地叫人看着像在看某个学生的学术垃圾论文。

以至于他回话的时候，还是让众人很吃惊的。

林溪刚离开，后仓就传出一个细弱的声音：“秦教授，你能过来一下吗？”

秦秋双摘下眼镜放在眼镜盒中：“好的，你等一下。”

林溪差不多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回来，在陆英的忧心忡忡地说：“他不会死在外面了吧，我们不会要去垃圾堆里翻他吧。”的时候

林溪手里抓了个纸包，显然心情不怎么好，陆英有点心虚地问道：“外边什么情况。”

“一团乱——给我拿点水，渴死了。”

“都是怎么回事？”景仪仪直接从柜子里拿了瓶水扔过去。

“据说前些日子有个Omega怀孕了要离婚，法院多次不判离，Omega发疯把alpha丈夫一枪崩了。因为怀孕外加是Omega，那个Omega的心理医生又证明他有心理问题，所以法院没判刑，人送精神病医院了。如今外边有的人在要求恢复枪支审查制度，Omega不应该有持枪权；有的人要求赋予Omega自由离婚的权利；有些alpha声称这是不公平的，不能因为是Omega，故意杀人这种重罪就不判了，让他在精神病院好吃好喝。哦，还有的人只是不想上班就罢工了。”林溪按着太阳穴，似乎那些人的大声叫嚷满街警笛轰鸣依然在耳边，“昨天那个Omega的判决书下来，这边直接就炸了。”

陆英一听头就大了，对这种事情根本不感兴趣：“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不知道。”林溪靠在沙发上，咕咚咕咚喝掉了半瓶水，将手里的纸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因为那个alpha生前是边境工作人员，所以罢工就是从港口闹起来的，谁知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上班——离谱，闹有什么用，就算颁布新法律也得联邦那边审查扯皮，法院也不可能两天前的案子两天后立刻重判，他们难道就一直不上班在这儿闹吗？”

“那你拿的那个玩意是什么。”陆英点了点桌子上的纸包。

林溪咳了一声：“一个可颂。”

“哈？”话题转的似乎有点快。

林溪眼神往后面瞟了一眼：“那位不是不打营养针吗，我们从沙德兰出来也八个多小时了,让人吃糖当饭是不道德的——嗯，他睡了？”

“没有，那个小Omega刚刚叫唤来着。”陆英没好气地说。

景仪仪皱眉：“人家是技术员呢。”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陆英举手投降，回头问林溪“那你快给人送过去？”

林溪刚往后仓走了一步，忽然道:“你说他喜欢吃吗？”

“肯定比糖好。”景仪仪肯定道。

柏森在把自己的枪第四遍拆开再装上，头也没抬：“他喜欢吃甜的。”

“用不着你告诉我。”林溪带着纸包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前，然后规规矩矩地敲了敲门：“秦教授？你在吗，睡了吗？”

过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一句：“稍等。”

秦秋双身上那件衬衫有点皱了，似乎是被人抓过，没有带眼镜，脸色也有点苍白，他手里一件大衣正在往身上披：“回来了，外边怎么样？”

“我给你带了吃的......你要出去？”

秦秋双接过可颂，礼貌地道了谢，又犹豫着问：“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

“不太确定。”林溪说道。

“那我可能需要出去一趟。”秦秋双整理好大衣，又拉上了身后的门，“兰德的发情期快到了......差不多两三天后，要是没药可能会很麻烦。”

秦秋双听见周围一圈人的吸气声，叹了口气：“我去就好，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说完就要往外走。

林溪挣扎了一下，想着用什么语气要求一起去会显得自己体贴又不太强硬。

还没等林溪开口，秦秋双忽然停下脚步问道，“林队愿意陪我走一趟吗？”

林溪“啊”了一声，最后挣扎出了个云淡风轻的表情：“外边是挺乱的，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走一趟呗。”

秦秋双本来想着租个车过去，然后在目睹了一群人大叫着把垃圾堆推倒堵在街上，然后被一群防暴警察举着防暴盾冲过去后，开车这个选项就被划掉了。

Omega发情期抑制剂这种东西本来不是什么难搞的东西，一般药店都有，只不过开药必须有药师在场，所以只能去人工窗口买。奈何港口附近的几家药店走过去都关门了，有几个还贴心标注：店主去参与游行斗争，望理解，有重要的事情请呼叫终端：xxxxxx。

理解个鬼啊！

今天晚上的温度不高，在满是火光、游行人群和垃圾堆的城市里面到处晃悠不是什么美妙的记忆，林溪有点暴躁的呼叫了第三遍后之后放弃了：“大概是太吵了听不到，走吧，去下一家。”

秦秋双倒是挺淡定的，他出来的时候就带上了那个可颂，现在正在用纸包着慢慢地吃，直到那个可颂吃完：“唔，我查了一下，一点五公里外有个BC连锁药店。”

“那个开了？”

“稍等。”秦秋双拨了个通讯，那边几乎是立刻接起来了，“乔纳森叔叔，我是秋双。”

“又又？你怎么通讯地址在第三星链？”通讯那边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时间到的吗？”

林溪咂摸着那个“又又”，没说话。

秦秋双：“没有，我和......朋友路过这边呢，想买点紧急的药物，这边临近伯利恒港的那家药店是开的吗？”秦秋双着重说明了一下“紧急的药”。

那边顿了顿：“我看新闻那边挺乱的，我联系一下......”

不到一分钟，就听那边说道：“你直接去就行了。”

“谢谢。”

“那边这两天太乱了，现在换航线也不太方便，这两天你就躲在星舰里啊，我这边和先生说一下......”

林溪看到秦秋双挂在嘴角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只是一瞬间又变了回去：“好的，谢谢您，这边很吵，我挂掉了。”

结束通讯，秦秋双说：“走吧。”

“有人脉就是好，你认识那家药店的老板？”林溪随口问道。

“那倒不认识。”秦秋双诚恳地说，“刚刚那是我......父亲的助手。”

林溪转了个弯才反应过来：“你家的药店啊。”

“也不是，只是有投资罢了。”秦秋双明显不愿意多说，“走吧。”

而事实上，所谓的“你去就行了”也不是指那家药店是开着的，而是秦秋双和林溪站在紧锁的大门前等了差不多五分钟，一个身上前边穿着“离婚自由”后边写着“保护生命”的T恤，头上戴着两个荧光棒的人满头大汗地往这边跑：“秦先生，秦先生。”

秦秋双只是点点头：“麻烦你了。”

“这位是——”那个老板大概知道秦秋双，自然而然的觉得他身边的自然都是大人物。

秦秋双略一顿，林溪倒是自己伸手握了握：“军部的。”

军部的人，自然没人会继续问，那个老板连忙道：“久仰久仰。”说着过去按了几个按键打开门，琳琅满目的柜台之上之中飘出消毒剂的味道，“里边请里边请。”

“秦先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个药店老板，药师在路上呢，我催了好几遍了，坐坐坐，咱们在这儿喝点茶等一会儿？”说着药店老板就去接水。

其实刚刚林溪就注意到，大概是走得太久了，秦秋双的脸色不是很好，进药店的一瞬间更是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味道，林溪主动问：“这边有还开的餐厅吗？”

“有有有，前边第二街街角那家还开着。”老板问，“二位还没吃饭呢？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吧。”

“不用了，我去一趟。”林溪低声道：“我去给你带点吃的？想吃什么？”

“不用。”秦秋双起身，“我们一起去。”

“哎，别经过卡兰街啊，那边有警察。”药店老板头上的两根荧光棒已经摘掉了，但那件衣服依然显得无比滑稽，。

秦秋双回头点了点头，他的审美实在不准许这种东西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飞快的回头扫了一下，闭上了眼睛：“谢谢您。”然后被林溪直接拉着胳膊走了出去。

“嘶——”刚走出药店，秦秋双就吸了一口气，林溪赶紧放开拉着他小臂的手，“弄疼你了？”

“没事。”

“豆腐皮肉似的。”林溪悻悻地说道，在军部待久了他也没什么轻重之分，到现在秦秋双还穿着一件高领的内衬，为的就是挡住先前脖子上被林溪掐出来的青紫，尽管沙德兰星的医生表示没什么大问题，按时擦药就行，但那片青紫依然很吓人，连林溪都怀疑自己当时真下了这么重的手吗？

当年林溪在军部比武上和十几个alpha打完身上的青紫伤都没这么吓人。

“你好像也不怎么想和那个老板多待。”秦秋双说道。

“我对o权主义者过敏。”林溪无奈地摊了摊手，“难道你不是因为这个才跑出来？”

似乎是想到那个老板有点滑稽的装束，秦秋双的嘴角也难得抿出一点点好看的笑意，随后又立刻消失了：“没有，我不是很喜欢消毒剂的味道。”

林溪忽然想起来确实如此，之前在沙德兰星的私人病房里还特意放了香薰来着。

秦秋双还没走几步，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就响起来，他看见号码就往林溪的远处走了走，接起来：“父亲。”

这是个有点疏离的称呼，就算是养父林溪都直接叫爸的。

秦秋双和他父亲关系不太好？

林溪忽然想起之前他找那个叫“乔纳森叔叔”的人时，秦秋双一直挺正常的，直到那人最后一句说起“先生”时，秦秋双八风不动的脸上才会笑容凝固。

林溪现在秦秋双身后听不到他说什么的位置慢慢走，刻意保持一个他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的距离，那个餐厅也不远，他只在秦秋双快走错的时候才提醒一下，然后再慢慢走到后边去。

餐厅规模不大，看起来就是个中产家庭周末晚餐的地方，装修风格也挺低调的，但橱窗是全落地式的，都是透明的玻璃，林溪暗暗想，这些在这里靠着窗吃东西的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像是展品？

今天人不多——估计要不就上街游行去了，要不也不会在外面这么乱的情况下出来。

只有零零星星几人坐在餐桌上喝咖啡，或者是点一份主食——这个时间也确实不是用餐的时候，要不是在游行恐怕大部分人都睡了。

秦秋双找了个靠窗的位子，点了点个人终端，又点了点菜单，有点抱歉地指了指窗外。示意让他先点餐，自己出去继续通讯。

林溪点点头，但依然留意着窗外的人，分神接过菜单，翻开“纯天然”那一页。

一万二一道凉拌的蔬菜和果干。

二万四一块的牛排。

三万八一块的不知道什么鱼。

最离谱的是酒，林溪的第一反应是反复数了两遍后边有几个零。

林溪忽然就明白了，人类其实也不是非得吃东西才能活着，营养针真的是个好东西。

那个药店老板到底推荐的是个什么鬼地方？

这要是林溪一个人来，他转身就走了，才不管什么尴不尴尬——关他什么事？

侍者大概是看出了林溪的犹豫，本来大晚上的就没什么精神，侍者强撑着笑说道：“您可以看看后面的合成品。”

合成品的价格果然低了不少。起码都在四位数左右了，还能看到一些感人的998和999——天知道之前一支管一个月的营养针500他都嫌贵的。

“不过我们这边还是更推荐您选天然品，毕竟无论是从口感上来说还是从环保的角度我们都认为天然品是更优质的。比如我们的这种蔬菜，采用的就是全新的种植技术……”

“林溪。”在林溪被那个侍者搞到头大之前，听到一声天籁般的声音，秦秋双站在门口朝他招了招手，他立刻起身走到餐厅门口问：“怎么了？”

“我父亲想和你聊聊。”秦秋双的脸色似乎闪过一丝怪异，又迅速恢复正常。

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林溪接过通讯前最后一秒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秦秋双僵硬地扭过头，“他问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林溪将信将疑地接过通讯，非常客气地开口：“老板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