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先签订生死契约,后谈恋爱。
这在子房、子衿和家戚眼中极为荒唐的事端,落在晔桂与子路彼此对视的当下,却显得重要而颇具仪式感。
拾柒真心祝他们有一个可以期待而充满希望的未来。
此外,晔桂在信中还特意谈到了沙棘。
“说起沙棘,这位同僚让我看不透他,他和小帝姬好像是彼此心悦,但他对她又保持着一截微妙的距离感,既不会太疏远、漠然,也不会太贴近、亲昵。”
“这五年来他一直都在沉默。当然,他本来就是无声的过活着,低调行事,在组织里存在感相当于一幅画轴的背景色。”
“鉴于此,当他去抢亲时,我们所有人都是非常震惊的。你知道的,小鸢珠到了婚配的年龄,徽宗自会给她征婚,朝庙之中意欲借此攀上高枝的人可谓是趋之若鹜。徽宗最后把小鸢珠许配给了一位当时深得自己器重的宠臣,但那个宠臣的名字有生僻字,难记,所以我忘了,姑且叫他路人甲好了。”
“路人甲和小鸢珠定亲的消息很快被组织内部的成员们知晓了,我觉得沙棘应该最先知情的人之一,因为小鸢珠是被他纳入生活中心的人,但凡她有什么动静,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我感觉他们两个都知道对方的心意,也曾经共渡了一段很温馨的时光,但目前形势危急,国家遭逢内忧外患之势,她和他这层关系往往不会被任何人看好,何况,他们俩人足够低调,这种关系仅有组织内部的人才知道,外界一直认为他们就属于帝姬与侍卫的纯粹关系。”
“在我个人看来,小鸢珠虽然是徽宗得宠的小女儿,但也是政治上一个筹码,将她与手腕强大的朝臣联姻,委实正常不过,想必于其他需要远嫁异域的姊妹们而言,小鸢珠的处境算是比较优渥的——当然,我认为小鸢珠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比四五年前的她,在心智与行止层面要成熟许多,喜欢的人不会再随随便便地说出口,反而会将他掩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同时,她也知道她对徽宗的意义何在。”
“路人甲比小鸢珠大了整整十三岁,并且其貌不扬,按照伦常,他可以当她的叔伯或者长辈,但婚配的原则是如此博大精深,只要男方有权有财,女方就可以无原则地委托终身,就如货品交易那般。”
“路人甲对沙棘很是忌讳,他向徽宗提出撤掉沙棘的职务。我当时以为小鸢珠会哭会闹,结果她很冷静,她对路人甲的做法没有异议。之后,我从沙棘的脸上看到一种很明显的表情变化。为什么我会去关注沙棘的表情,因为这种表情在历史上是未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平时的情绪与脸色只有一两种,跟个面瘫似的,让我感觉乏味。但是今时今刻,这个面瘫露出了第三种情绪,我像是挖掘出了美丽新世界那惊讶。”
“我尝试描述一下这种表情。怎么说呢?我第一眼看去,觉得它像是受伤了的感觉,还有几分被遗弃了的伤感,甚至是楚楚可怜。我用这些词真的不是矫枉过正,而是非常恰当和应景,我当时脑袋中自动迸现出来的就是这几个词。”
“沙棘是很被动的人,可一旦主动起来会非常投入。任务如是,情感也如是。小鸢珠在五年前明里暗里追了他那么长一段时间,他跟个木鱼似的敲一下响一下,再敲一下再响一下,小鸢珠追起他来一定是经历了无数次的至暗时刻。等这个木鱼的心终于开窍了的时候,偏偏他开窍的很不是时候,小鸢珠需要为国献身,他倒是不乐意起来。”
“路人甲手握重权,征得徽宗同意之后,遂是速速调遣了两位暗卫护在小鸢珠左右,且命沙棘不得在插管她事。那时候鸟笼的地位已经明显走下坡路,当然,这些都是当家人的政权问题,我一介女流之辈自然做不了什么,只晓得路人甲牛逼轰轰,敢对我们颐指气使了。”
“路人甲对小鸢珠所做的种种强迫行为,想必加剧沙棘抢亲的心念。事后,我的推断果然没错,那个盛大的迎亲场面,小鸢珠的凤冠霞帔都臻至完美,这是女人一生之中的高光时刻,现场皆被肃正的朝中精锐官兵严格把控,外人压根儿无法肇事。”
“但在夜深的时刻,沙棘偏偏可以做到让无数人为他让路,他没有杀掉路人甲,而是直接废掉了后者的武功,还取缔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权利。我们后来发现,路人甲背着众人耳目,偷偷在宫廷之外养了两三姬妾,连娃都有了,如此恶劣行径,简直与他仪表堂堂的气质大相径庭,果然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沙棘这样做是完全没错的。”
“沙棘带着小鸢珠浪迹天涯去了,结果就丢下了一堆烂摊子给我们!我真的快气疯了,但我又被气笑了。”
“别问我沙棘带着小鸢珠去哪了,因为我们大家都不知道。我们尝试过种种手段去寻找他们俩,但皆是遍寻无获。”
“我所想象的最坏结局是殉情,结果组织里的人都斥我是乌鸦嘴,他们认为一拍两散好过殉情。一拍两散是什么意思?蚀牵告诉我,就是等他们两人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如果彼此相看两厌,就会产生离心,那么届时自然会如破裂的镜鉴般分开。”
“我也觉得一拍两散比殉情要好,你觉得呢?反正现在两人杳无音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吧唧吧唧跟唠嗑了这么多,你不要有回信的心理压力,我只是想要跟你分享这些事情而已,毕竟在鸟笼里大家都忙得很,对我的倾诉实在是无福消受,所以我选择了你。哈哈哈,不要介怀,信件字数的多寡就恰好丈量了我对你的爱有多深,希望这封爱意满满的信札能接受到你的手上。晔桂敬上。”
——
拾柒之所以在局势危乱之际可以收到这封长信,因为信使是谛麟。
蛇姬口中的小麟子,外界话语中的神偷。
暗鸦帮鸟笼当无偿信使?
拾柒不由地感到疑惑,暗鸦什么时候跟鸟笼这么亲密了呢?
就如两位难友撞身取暖似的。
噢噢,晔桂还在信中提及了谛麟的一件事。
她说,她之所以可以成功委托谛麟充当信使,是因给了他归巢的借口。
这句话有点微妙。
说得好像谛麟不能随时归巢似的。
那么,他归巢之后有能怎么样?
偷东西吗?
啊这……
此时此刻,赤兔的院落之中。
鉴于十三冥肖之中的八位冥肖,皆被祈父派遣出去执行特殊任务去了,赤兔大人是其中之一。
此刻的院落里静悄悄的,时间在这里停滞了流逝的动作。
赤兔临行之前,只带了年岁最小的两个影卫,把丁亦等两位影卫留在了院中。
丁亦是赤兔的心腹,她留在此处把守院落,赤兔很是放心。
丁亦正在盘膝跪坐在庭院露天檀木地间的竹席上,膝旁置着一柄长剑,她高束着长发,阖目养息,身体处于全天候待命的状态。
这是她待命的第五日。
近旁的竹帘,倏地被风曳得晃荡了几下,一抹黑色的身影映现在了竹帘上。
丁亦敏锐地察觉到,下意识伸手捣剑,却听来人一记轻笑,“别慌,是我。”
这声音莫名熟悉……
丁亦的眸睫微微抬起,一片颀长而修拔的黑色阴影漫入了她的视域之中,眸心对上了一双邃黑的眸子。
“……谛麟大人?”愣了一瞬,丁亦遽起身作恭谨之态,袖袂轻轻曳动着剑鞘的金属周身,漾出了一耳淡淡的清声。
谛麟眼中噙着一丝得逞的浅笑,“吓着你了?”
“岂敢,只是大人前来,而卑职不知不晓,礼数不周,恐有失远迎!”丁亦的视线一直垂落在地面上。
他的身影一点点朝她的方向挪过来,从半丈开外的悬缀竹帘那一侧。
“在我面前,你不用拘谨。”谛麟的声音跟着他的身影一块,近了。
丁亦不知他打着什么主意,此处毕竟是赤兔大人的府邸,谛麟大人此刻闯入,怕是有急事?
——对了,另外一位影卫呢?
丁亦想起来,她是命她去守莫干山了。
目下,整个院落仅剩她一个人。
环境静悄悄,只剩谛麟的踱步声,还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不多时,一只宽大的手掌伸在了她的脑袋上,然后很轻很轻地揉了揉,身旁传了男子的温声:“最近怎么样?”
谛麟坐在了丁亦身旁,两个人仅间隔了两拳之距。
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丁亦下意识想要跟他拉开距离,但肩膀被他控制住了,“你就乖乖坐这儿,我又不会吃了你。”
“……遵命。”丁亦仍旧将卑职的使命践行到底。
“你还没回答我。”
“啊?”丁亦发了一个语气词,尔后才意识到谛麟问得究竟是什么,于是赶紧亡羊补牢般的回答:“每一日三点一线,庭院,莫干山,寝屋。仅此而已,不敢懈怠。”
“赤兔什么时候回来?”他的眼窝邃深,视线久久地凝着她看。
丁亦一直保持着恭谨的姿态,竭力将视线黏在地面上,忽略谛麟的眼神交流,“卑职也不能确定,不过,赤兔大人说,待外界战事稍息,便能借此归巢。”
“很好,我要在她这里偷样东西,她应该不会知道了。”
此话一出,丁亦心内警铃大作,不由得惕凛起来,抬眸看他,想要辨识他的话是真是假。
“你想知道我要偷什么吗?”
谛麟的眼眸翘了起来,视线缓缓地下垂,气息轧在了她身上——晚夕的檀木地面,男子的黑色身影几乎与女子的纤瘦身影叠在了一起。
丁亦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口,保持镇定,佯作淡然地反问:“卑职很好奇,赤兔大人有什么东西值得谛麟大人去觊觎呢?”
说毕,她无意识地咬住唇,眼神毫无畏惧地直视他。
“我想要偷的东西,就在我眼前,很可惜,她好像还不知道呢。”
丁亦:“……”她的呼吸骤然停滞了。
不是因为谛麟的虎狼之辞,而是——
他说完话的时候,脸凑上来,鼻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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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第两百五十三杀:尾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