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光景,日光俨若被打翻的一盒胭脂,自窗扃之外倾洒而至,室内的每一件器具,每一寸空气,皆覆上了一层清淡至极的薄光。
逼近床榻边缘的地面之上,几些衣物整整齐齐的码在置衣架之上,不染纤尘,不存褶皱。
拾柒侧着身体微微蜷卧在衾被之中,晨间的气温带了一些热意,饶是她仅穿了一件薄衣,亦觉得与枕褥接触的皮肤捎了几阵烫意。
她翻了一个身,手搭在了身旁的空位上,想要触摸什么,结果她的手指却扑了空。
拾柒的视线朝着身侧漫了过去,夜猫没在。
她放松似的轻轻呼了一口气。
昨晚的种种画面与记忆,跟沾在她眼睫上的金色光斑一样烫热无比,即使冷却了一整个凌晨,但迄今循溯起来,那些画面、记忆,仍是教她面红耳赤。
她甚至不敢相信她会那样去做,她像是喝醉了一样,按照喝醉了的惯性,才有那样大无畏的勇气和厚颜无耻的态度去执行这些事端。
关键是她压根儿没有喝醉呀!
夜猫的气息、温度都还停留在她的身上、枕褥之间,她的双手上触碰的他那昂挺之物的触感、气息都还残留在此。
解决完夜猫自身的问题之后,她和他两人就合衣纯睡觉。
“怎么办,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
拾柒有些懊恼地敲了敲的额头,她必须使出悬崖勒马的勇气,来加以制止如涨潮般汹涌的回忆画面。
扯过一件衣物,她一边揉揉惺忪睡眼,一边从床榻上迅速披衣起身坐起,几尺之外的光影在地面上悠哉悠哉地游动着。
拾柒刚穿好衣物,拾掇好行装,刚想去找夜猫,却听屋外传了一记敲门声。
“笃笃笃——”
开了门来,是一位捧着早膳的侍女,见了拾柒,恭谨地颔首行礼,且道:“拾影卫,这是主人吩咐厨间特为你备好的莲花减脂羹,便于补气养血,养颜美白。”
拾柒看了一眼,“呃,为什么仅有一份?我家大人的那一份呢?”
“夜大人吃过了。”
“什么?”拾柒一侧的眉毛轻轻扬起,“他什么时候吃过了?他现在在跟宁胤一起嘛?”
侍女咬着唇,思及一个时辰之前宁胤给她的叮嘱,是以把准备好的腹稿拿出来一用。
“半个时辰之前,夜大人跟主人称有要事要办,遂是外出了。”
“要事?什么事这么急?”拾柒眉头微微锁住,事情来得太快就如过境的海风,搅得她猝不及防。
侍女含糊着没有回答。
拾柒嗅出了一丝猫腻,很遗憾地拍了拍侍女的肩膊:“女人何必欺瞒女人?”
侍女被她的举止吃了一吓,手中的餐盘差点端不稳,“奴家并非有意欺瞒拾影卫,这一切均是主人的安排。”
她说完,还不怕死地开始甩锅,说道:“拾影卫有什么疑窦,均可去询问主人,奴家只是负责传话的工具人而已,话语不周之处,还恳请拾影卫多多鉴谅。”
呃,拾柒还以为要跟这个侍女多费些口舌功夫来套她的话,结果她本人就这么轻易的全招了。
呵呵,这资质,这段位,绝对是新募来的。
拾柒撇开她,径直朝着中厅踱步而去。
逼近中厅的时候,里头隐隐传了一阵对话之音。
准备前行几步,遭到了潜伏在阴影里的沙棘的阻拦,他一只手拦截在她的面前,轻摇了摇头,眼神仍是毫无情绪拨动可言。
这番将近面瘫的表情落入拾柒的眼中,自动迻译为“我有意地侵害了你,但我绝不悔改,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啧,委实欠管教。
拾柒用鼻音闷闷地“哼”了一声,问:“我寻我家大人碍着你的路了吗?”
没等沙棘回应,她又往他身后瞅了瞅,“咦,怎么没有见到那位时常跟着你的那位小姑娘啊?她见不着你,指不定又要发脾气了。”
沙棘知道拾柒是在存心转移话题,所以他有意不去接茬,一直维持着阻拦她身前的动作,跟个沙障似的岿然不动。
另一端,未能将拾柒忽悠成功、反而把主人给供出去的脱线侍女,此时此刻端着膳盘,心急火燎地追着拾柒往回赶。
途中,无意撞着了一个人。
好在那个人没有介怀,反而扶住了她。
侍女感激地道谢,一见那人,不正是喜欢跟在那个哑巴侍卫身后的少女小鸢珠嘛?
小鸢珠见今日天气格外晴好,遂是决意与沙棘去附近的集市上逛一逛,可今晨去敲他屋内的门,发现连半个人影都见着。
那个家伙,亲完她,撩完她,就不打算继续负责了嘛?
哼,她必须找到他才行!
侍女一觑小鸢珠的脸色不虞,便识趣地道:“你的沙棘哥哥正在主人所在中厅前。”
小鸢珠一听,赶忙儿飞步赶了过去。
连个为什么都无暇去问。
等等,主人不是早就交代过最好莫让沙棘、拾柒与小鸢珠三人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之内嘛?
“哎呀,真的是!”侍女哀叹得跺了跺脚,把其他正在服侍完食客的侍女给吓着了。
“怎么了你?中邪了不是?”
——
这端,拾柒与沙棘两位小朋友还在无声地对峙。
她往左走一步,他的暗器便追踪到左端。
她往右走一步,他的手臂便拦截至右端。
“沙棘,你这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拾柒染着愠色的脸上,两只眼睛撮得有铜铃般大。
沙棘似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怒声摄了一下,拦截的动作僵窒在半空之中。
而这一幕,赶巧的被奔步而来的小鸢珠看在眼里。
“不是说好暗鸦与鸟笼可以合盟嘛?那么你昨夜袭击我是怎么回事?”拾柒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我不跟你计较了,现在我要去哪儿,你都要拦着我,我到底哪里碍着你了?”
沙棘静默,他的眼底有情绪在涌动,就如抛入一粒石子的潭水,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他拦截拾柒的手臂微微垂了下来。
拾柒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她略微尬囧的轻咳了几声,“请让我过去。”
沙棘抬起眼来,余光瞥到了正立在不远处的小鸢珠,一刹地有些晃神。
拾柒错开了沙棘,径直踱步向中厅,却闻见中厅之内隐隐传了些模糊而低低的人声来。
拾柒以为是夜猫跟宁胤在对话,遂是没有多加提防地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仅一眼,却教拾柒悉身的血液直直贲张着,一抹近乎痉挛的感觉顺着她的脸颊上爬过,挟带着又是灼炙又是害臊的意蕴。
女子半遮半掩的裙裾,光裸的脚踝,含烟生魅的眸心,她撩逗着男子身体的藕臂,雪白的肌肤,妖艳的气质……
拾柒的脑海之中自动屏蔽了这个画面,而那屋内的两个人正好察觉到了她这个格外突兀的存在。
女子从宁胤身上起身,葱白的修长纤指把垂至削肩下的衣襟拢了上来,秀丽的尖下巴慢慢地勾了起来,“拾柒小妹妹,好久不见唷。”
其声线跟在趸池里泡过似的,怎么听着都让人脊背生凉。
拾柒僵硬着脸部,眉间一刹地差点快凝成了“川”型,她在这个活色生香地场景面前根本做不到应对自如,就连一个自然的微笑也绽露不出来。
良久,她适才组织好语言道:“蛇姬大人,卑职未经准许而扰了您和宁府主的清净,责咎难恕,还恳请大人责罚。”
言讫,拾柒遂是像模像样地跪拜在地。
原本遵照剧本套路走,拾柒应该是要一面客套着一面退出厅外的。
然而,她偏偏不这样做。
蛇姬殷红的朱唇噙着一抹凉笑,吊梢形的眸直直睇着跪伏在地的人,只是笑,而不说些什么话。
拾柒也就一直跪着。
宁胤忍不住来一出和稀泥,温声说道:“拾柒,没事请别给行大礼,又不是跪天地拜父母,成吗?快快起来。”
拾柒立起来的时候,碰巧撞上了蛇姬那一道探究的视线。
“请问,夜猫大人他现在?”拾柒问。
“他去衡州拜谒岳父去了哦。”
语不惊人死不休,蛇姬便是其中一个活生生的典型范例。
拾柒跟不上蛇姬的逻辑,老板日才反应过来她口中“岳父”的真实意图。
她红了脸,但嘴上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跟他一起去,大人目下在哪儿?”
“姐姐我在这儿陪你玩几日,可好?且外,我刚刚看到你与旧友好像相处不太愉快哦,你得修缮一下这段关系才行啊。”
拾柒:“……”看来,蛇姬明显不想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虽不知蛇姬本人为何会来到宁府,与宁胤有什么关系,但关键的是夜猫的行踪。
倘若蛇姬所言是真,夜猫真的去了衡州,撇下她一个人在这儿,那就显然看得出来,他不想让她难堪,在身份与家族面前做出选择。
夜猫为何总习惯在格外重大的事情面前,撇开她,让他独自一人面对、承担这一切?
这对他不公平!
思及此,拾柒旋即扭过身躯,现在御马追上他,应该还来得及吧?
未行几步,蛇姬的武器就招呼在她身前,与之携来的是她的潋滟笑音,以命令的口吻道:“小妹妹,姐姐的话,你一定要听哦,不然下场很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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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第两百零七杀:看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