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你!?”拾柒的声音扬了起来,“我们与蓝帮和鸟笼几欲拼得你死我活,而你与鸟笼彼此勾结,还偷偷干了什么?与官府结党营私,勾结江寇,将岷江的通商秩序搅得不得安宁!”
说罢,就抬脚在宋寅身上踢了好几脚。
宋寅连连叫嚷:“饶命啊饶命!”对着眼前的男子道:“大爷,你放过我,叫他停手!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谁会信你的鬼话!”
“宋寅,”男子用眼神制止住拾柒,缓声道,“你与江寇如何联系,另,三张地图如何使用。”
宋寅求饶的声音霎时顿住,眼神满是愕然:“你是谁······如何会知道这些事?”
“还装蒜呢!”拾柒望着男子,“夜猫,他这人就是典型的欠管教,不打不招。”
“大爷拳下留情!”见拾柒欲再打,宋寅狼狈地蜷缩着身体,“你们、是不是暗鸦派你们来的?”
“我们是谁派来的与你有何关系?还不快速速招供——”
“淮掌事不是说,蓝衣帮私下已经把你们给歼灭了吗······”
“淮掌事打得一手好算盘,”夜猫笑,“你这个嫡兄,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什么意思?”宋寅没反应过来。
拾柒望了夜猫一眼。
“呵,果然如此。”
夜猫的声音冰凉,似一根冰锥,猝然扎入宋寅的耳中:“兄弟阋于墙,庶子登堂入室,嫡子李代桃僵这种事,你自己心里,应该比外人更清楚。”
“淮巳他怎么可能······你少挑拨离间了,我与他五十多年的情谊······”宋寅语无伦次起来。
“五十多年?”夜猫似听了一件笑话,话锋一转,问起不相干的一句话,“多年前死去的刘氏,你还记得她?”
“刘贞?你你、你提这个姘妇作甚!”宋寅啐了一口血痰,“她与一个家丁通奸,被我发觉后,就怨恨地就烧了账房,之后就投井自尽!这个忘恩负义的三八,你说我还记不记得她!?”
“你的嘴长痔疮了是不?”拾柒闻之火大,“刘氏是你的糠糟妻,她跟了你三十多年,你就这么不信任她?”
“哼,糠糟妻,说白了就是下堂妻,是一双破鞋,被人穿烂了,我穿了三十多年,也不稀罕。”
“哎,我说,你这老顽固——”拾柒的粗语欲开始跑马,受到夜猫警戒的眼神,又不甘心的收敛起来。
夜猫道:“她与家丁通奸的那一日,你正在外地办事,你是如何得晓她通奸一事?”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可是淮掌事用急脚递告知于我的,我连夜赶回去,那个该死的三八就逃到账房去了,怕我发火,就在账房纵火威胁我,等我派人好不容易熄了火······”宋寅的声音蓦地沉了下去,“刘贞她自己解释都不解释一句,就投了井,一死了之。”
“是以,你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个家丁长什么样?”拾柒抱着臂,“就认为刘氏是个‘姘妇’?你怎能随意给一个女人下这样的定义!如果到官府一趟,查一查当年的这宗案牍,你的供词可没这么简单,你可是对刘氏恶言相向,当时你是可是摆明了要逼她去死。”
“逼她去死就逼她去死,”宋寅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人早已经死了,你们在这儿拷问我也无济于事!”
“你为何不去询问刘氏的贴身丫鬟环霁?”夜猫神色似笑非笑,“反倒欲将她置于死地?”
“看到她我就想到了那个三八的脸——”宋寅的面色陈黯,“另外,我并没有想将她置于死地,我只是给她一些银两,就打发她离开宋府。”
“啧啧啧,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淮掌事亲手帮你操办的?”拾柒瘪怒憋得七窍生烟,“你对这个庶出的弟弟真没有一点怀疑吗?他架空了宋府,擅用职权与江湖多方势力勾结,吞噬了你的钱财,蓝帮在恭州恣意横行,而你都一点儿也不知情,一直只看见表象,即使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除了好色、除了贪财、除了狼心狗肺,你咋不叫天下第一号宋大傻呢?”
“我本就有愧于淮巳,他这五十年来忠孝于我,绝无二心,你别在这里信口雌黄、挑拨离间!我相信,他会带着蓝帮一定会来救我,你们得意不了多久。”
“哦?”夜猫道,“你觉得,他真会带着蓝帮来营救你?而不是趁机落井下石,一举翻身在宋府做当家?”
见着宋寅顽固的面色,夜猫对拾柒使了使眼色,拾柒会过意,对宋寅道:“不跳黄浦江你就不死心、就不落泪,走吧!反正你现在中了金针,压根儿跑不了。”
“去、去哪?”宋寅对这个反转的局势有些懵然。
“‘听一听’你的好兄弟会不会来救你!”拾柒押着他向前走。
此时此刻,里屋之内。
有两人隔一张小床铺毡对坐。小床之上的小炉,细细喷出烟来,一种的清气引得人焕神涤脾。
只见一人身着雍容锦绸,一手捋着下巴的白须,一手浅浅啜了一口茶汤,朝对方道:“罗先生,好茶!”
罗知筇着一身白衣,面上一片淡然,眼角随着淮掌事的话而弯了弯,报之以礼:“淮掌事客气。”
里屋的地下一层,拾柒押着宋寅,在一个名叫小悟的掌烛童子带领下,行至一处地方,这个地方正上方对着里屋两人对坐的小床方向。
“你们,”宋寅警备地探觑四周,“你们带着我来这里作甚?”
“淮掌事在坐在你头顶的上方悠哉悠哉的喝茶呢!”拾柒道。
“怎么可能!?”
“嘘——”小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头顶上的顶板,是地窖最薄之处,我们可以听到上面的人讲话,他们也可以听到我们说话。”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宋寅话未毕,身上就登时被人戳了一下,口中只能发出浑浊的混音。
正上方的小床一侧。
正在品茗的淮掌事耳朵动了动,似听到什么声闷闷作响,遂置下茶盏,对罗知筇眯了眯眼道:“罗先生,你这屋中有些热闹啊。”
罗知筇坦然一笑:“屋堂之内,有斟茶声,拂袖声,风敲窗声,人语声,爬鼠声,等等,百声交汇,百音齐发,如何不热闹?”
对方的后半句话让淮掌事把茶一饮而尽,朗声笑道:“罗先生真会说笑,果然,您的感知力真真异于常人。”
底下。
夜猫点了宋寅的哑穴之后,听到了上边人的话语,将嘴抿成了一条线。
拾柒一面用脚抵着宋寅的胸口,一面对夜猫轻声道:“师叔说错了,应该改成‘爬猫声’才对。”
夜猫听罢,目光幽邃地凝向她。
拾柒识趣的用手在嘴前做了一个用针线缝住嘴巴的动作。
宋寅在她的脚下兀自挣扎着。
上端。
两人寒暄过一阵后,淮掌事一指摩挲着茶盏的杯壁,道:“罗先生,不知宋老爷要的舆图?”
“淮掌事,目下没有外人,”罗知筇的双目对着淮掌事的面孔,似乎真能望见一般,“你我皆是明人,就不必说暗话了。”
淮掌事道:“罗先生爽快,是在下多虑。”
“且外,今下谁会是宋老爷,淮掌事心中不是早有定数?”
“这也多亏了罗先生。”
“确是,暗鸦一向以办事效率极高著称,无论是刺杀,”罗知筇话语意味深长,“亦或是替罪。”
罗知筇的话让淮掌事动作一滞,他迅疾恢复了过来,随后笑道:“罗先生,你应该早就明白我的为人行事。人与人之间,就像是币帛与商货的关系,彼此均是为互利共赢而活着,否则,就无丝毫存在的价值——所以,”淮掌事阴恻恻的笑了,“宋寅这个人,早就该死了。”
底下,正在挣扎的人,闻之,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也不动了,静如石塑。
“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互利而存,此则人之情性,”罗知筇道,“由此,淮掌事活得很通透。”
“罗先生别嘲笑在下念书少了,不过,倒是有一句话,一直甚得我心,影响我一生。”淮掌事道,“此话出自《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三宝绝,虞不出则才匮少,财匮少则山泽不辟’。”
罗知筇莞尔:“为财而生,这就是淮掌事的信仰?”
“罗先生一语中的。”淮掌事道。
“但我有一点不明,”罗知筇道,“人,如何会为财而生?纵览人世之间,世情百态,并非所有东西均可用钱帛置换。若然山泽不辟,不一定是财匮之故,也许是民心溃散。”
“罗先生金玉之言,在下受教。只不过,”淮掌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是一个逐利之辈,否则,也不会有几年前那场大火。”
底下,烛火的残光照着宋寅的面孔,他面上尽是骇然之色。
上端。
“淮掌事若弃商从政,定然是恭州府的中流砥柱。”
“从政?罗先生又说笑了,现在的恭州知府还不是得看我脸色办事?”淮掌事道,“当年,我也只不略略来了一出借刀杀人、李代桃僵,引宋寅上了钩而已——与目下罗先生的八面玲珑相比,实是不无挂齿啊。”
“不敢,”罗知筇笑,指节在小床上轻轻扣了三下,发出一阵脆耳的轻音,“人各任其能罢了。”
底下,小悟对拾柒悄声道:“师傅击了三下声,意思是让我们可以走了呢。”
拾柒一把拉起作死鱼状的宋寅,一面押着他离开,一面对他道:“宋顽固,你现在明白了吧?你与他兄弟之谊相交,他对你反捅一百刀。”
四人重返窖子之中。
夜猫解开宋寅的哑穴,道:“账房失火,刘氏投井,唇亡齿寒,此理至明,你懂了?”
宋寅面颊颤搐,借着微亮的烛火,他的眼睛糊满了泪,金针的麻效缓滞了他的动作,只闻道他隐抑的颤声:“原来刘贞没有······贞儿没有······”后边的话悉数被啜泣之音掩盖住了。
“嘿呀,你一大老爷们哭什么哭,平素在会仙酒楼泡妓倌,吃香的、喝辣的,饶是指挥蓝帮滥杀无辜之辈,也没见你掉泪啊。”
小悟忍不住道:“宋员外虽然不是个好蛋,但也不是最坏的坏蛋。如果他诚信悔过,不再让蓝帮干坏事,我相信刘老夫人会原谅他的。”
小悟的话让宋寅身躯一震,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莫非你的意思是······”
新人新文,求评论~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杀:暗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