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博士做了把手焐在胸口的手势,接着道:“一个时辰前,我还见到子衿姑娘四处寻你呢,没想到大爷您来这儿幽会密友······”
拾柒把脑袋转向子路,嗤声道:“你的妹妹真是黏你啊!”
子路揉了揉肿脸:“你脑袋怎么净装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尽说一些让人无语的话——”解释完,旋即对着茶博士道:“没错,我就是来晤友夜话的。茶博士,若你下回见着我妹,烦请代我报平安,但务必别告诉她我在这儿。”
茶博士眼睛焕发出八月天艳阳般的灼光:“既然是要夜话,小的这儿有提神醒脑的扬州大叶,乃咱家茶坊独门烹制,今夜正好备了两杯,原本要五枚铜板,但既然是子路大爷,那就熟客价,三枚铜板一杯,子路大爷的朋友也是小的大爷,也照熟客价算吧!两杯就一共六枚铜板!”
拾柒与子路互望一眼:这个茶博士也忒会做生意了。
肥缶微微示意暗处的歪脖子,歪脖子会过意,痛心疾首地自钱袋里掏出六枚铜板,趁茶博士眨眼的一刹那,快然一挥臂,朝拾柒方向抛掷而去。半空之中戛然划过六道暗芒,拾柒单手稳稳收住之后,就微笑地起身对茶博士道:“行啊,扬州大叶,给咱来两杯吧!”
茶博士看见拾柒原本空无一物的双手,突然冒出了六枚铜板,面色煞是诧怪:“官爷好生厉害!还会变戏法,小的实是钦佩不已!”
“戏法?对哦,我会变戏法,嗯,我很厉害的!”
歪脖子朝拾柒使了一个狠厉的颜色,快点把茶博士指使走!
拾柒对他翻了几个白眼,尔后,笑意盈盈地行至茶博士面前,与他一手交钱,一手取夜茶。
“谢官爷的照拂,小的就不扰您和子路大爷的夜话啦!”拾柒面上仍是挂着一幅笑容,门背后的肥缶趁茶博士退身之际,正欲把门关上,忽然茶博士又热忱地把门往里一推:“两位若有任何饮品需要,就找小的哈!”
“好好好。”拾柒半闭着眼,一边敷衍地应付,一边正欲把门阖上——
就于此时,她惊悸地撞见到茶博士背后挪来了个墨蓝色的身影,那双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双眼。
是夜猫!他他、他怎么在门外?!
从远处看,他的身影就像一条朝向江海的夜航船,围绕船身的所有黑色水域都平坦沉沉,尤是那双黑色眸子,如果在日光映彻之下,两只黑瞳里还会闪烁着光流或是星月似的微芒。他的面容尚未完全显露,但是目下,廊下整片黑暗都充满了翳影,宛如苍穹之中拉上一练素色画布,他的双目中的光在隔着一人投落而来,光影被过滤成纯色的白光,他的视域之光与拾柒的双目无缝无隙的对接上。拾柒切身承受到对方目光的重压,黑暗之中咄咄逼人的力量。
她当即惶惶背过身,不敢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与装束。
茶博士收好了六个铜板,退身之际,碰到刚刚完成夜茶交易的那位没露面的叶斐叶官爷,于是恭敬地对他招呼道:“叶官爷!”
夜猫一手挡住行将阖上的门,一手执着两盏茶杯,然后微微侧首,仅用一个眼神,示意茶博士可以离开。茶博士被他眼神摄住,好扎人的眼神!当下不敢再磨磨蹭蹭,将肩一抬,继续上楼吆喝夜茶去咯。
实际上,那扇门是肥缶要关住的,讵料那门再次被推开,第三回把他当肉夹馍般死死夹住。
拾柒死死咬住嘴唇,她正面对着正在桌上等茶喝的子路,子路以手支颐,不客气道:“小兄弟,你快把茶拿过来,小爷我要渴死了——”言毕,他旋即用口型问道:“门外那人是你主人?”
拾柒哭丧着面容,她极其轻微的点点头,她不敢行至子路那边去,她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门外那人的目光给胶住了。
子路口型问:“你主人是不是很厉害——”
他没说完,就被歪脖子截断,他挥了挥刀,低声喝道:“你们俩个少跟我玩阴的,快去把门外那些人赶走!否则,你们懂的!”
拾柒心间暗暗把歪脖子剖腹凌迟了一百次,随后,面上努力换上一副极其自然的表情,转过身望着门外,单手挡门的夜猫大人。
夜猫大人面色没有拾柒的那么精彩,自始至终他仅有一种表情。
拾柒转过身来,十分尽职地唤了他一声:“大人,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
“喝茶。”
他扫了屋内的境况一眼,顺带望了望拾柒怀中捧着的两杯茶。他把原要给拾柒的那盏茶给兀自啜了下去,没给她。
拾柒苦着面:“大人,您喝茶可以在您屋中与黑丫一块儿喝啊!对了,您别听茶博士的花言巧语,这些茶一点都不会助眠,反而会醒神,难怪您现在睡不着。”讲了半日,拐了一个大弯子,也不知主题重点在哪儿,拾柒心里捉急,遂佯装打了一个哈欠,“大人,我好困,我要睡觉了。”说罢,朝他躬了躬身,腾出一只空闲的脚,把门给关上——
“慢着。”夜猫目光锁住拾柒的两只茶杯,“你睡觉,喝茶?还喝两盏茶。”
被他三言两语的拨弄,拾柒知道是自己的疯语砸了自己的脚,她被扼得说不出一言一语。
“有客自远方来,不打算汇报一下?”夜猫的话似一盆冷水,兜头朝拾柒脑袋上直直泼下。
拾柒苦着面笑出声,声音十分痉挛,烛灯上的一朵火苗被她笑得扭来扭去。
“大人,这个客人就是你之前见过的子路,他这个人没啥好介绍的,而且,如果真要介绍一下,现在真不是个合适的时候!所以,大人,您请回吧。”
“现在介绍。”某只猫的威严不容抗拒。
“现在不行,也不能,也更不准许······”拾柒的语气十分为难。
“原因。”
“没有什么原因,目下情形真的特殊,十万火急,我真真确确无法给大人您作介绍啊——”
“情形特殊,十万火急,”出乎拾柒意料的是,夜猫的声音并没有冷却,仅是莞尔地重复她方才的言辞,“你和那位名曰子路的人所要做的事情,非同一般哪。”话至尾稍,那五个字的音节如深冬大雪一般,沉沉滚滚落在拾柒的心头。
拾柒:“······”讽刺得她欲哭无泪。
就在她不知如何回应之际,子路来雪中送炭了。
他徐徐上前,把拾柒拉向他身旁,对夜猫微微行了一个礼,但用极其不正经的口吻道:“大人你好啊,我叫子路,咱们之前见过的,我算是拾柒的生死之交。”
夜猫没应。
生死之交······拾柒暗暗跺了那厢三脚,去你大爷的,叫你乱用词!
子路似所未觉,面上依旧一副溜里溜气的笑,他偏过脑袋,对拾柒道:“拾柒小兄弟,今夜你不是跟你主人打过招呼了吗?我们俩的事?”
拾柒的视线自夜猫的面上垂落,落在他攥茶杯的手指上。她感觉他的手指要把那两只茶被给碎骨了。
“没空说啊!”屋中两只贼秃袭击得这么突然,她哪来得及跟夜猫报备一声。
“没空说,”夜猫挑挑眉,“你们两个很急?”
拾柒无言以对,怎么经子路这厢这么一掺和,这场面越解释越乱呢!?
“对啊,我们两个的确很急,”子路不等拾柒斟酌言语,越俎代庖的答道,“既然拾柒没空说,那我也没空说,我们有些事要做,大人您回去吧!”
夜猫不怒反笑,他的步履向两人靠拢,拾柒感到一种属于黑暗与寂静的无边洪流将她给覆盖了。黑丫,你在哪?快把你主人请回去吧!
此际,正在隔壁寝房小窝之中打呼噜的黑丫梦呓道::“唔哈哈,茶茶好喝啊,再来一杯——干杯——”
视角拨回某柒屋中。
“有事做,你们两个能有什么事做?”
面对大人的问话,拾柒望了子路一眼,子路也望着她,他遂道:“我们,一个是男的,另一个也是男的,两个男的大晚上能有什么事做?”
夜猫耐心售罄:“到底是什么事?”他的语气没有起伏了。这一话,他问的是拾柒。
“大人,您快走快走!”子路挥手作送神状,“再晚一点,我们就等不急了!”他对拾柒做口型:“送神你来送!”
这厮竟把烫手的山芋抛给了自己,说了一堆让人摸不着的头脑的话,就把将烂摊子扔她自个儿收拾,也不知夜猫有没有察觉到他们俩话中“屋内有贼”的暗示?看他那副面色,应该是——没懂?
拾柒一面把门关上,一面对夜猫道:“大人!绝对绝对要休息好!”说话时,她面朝着他,眼珠往屋门后一拐,嘴巴又向内屋的方向斜,五官的筋肉极为活跃异常。
然而,拾柒这副表情落在夜猫眼中,俨然就是一副扭嘴伸眼的鬼脸。
夜猫:“朝我做鬼脸,扣你半年的薪俸。”
“够了够了!”拾柒摔门而去。臭夜猫,你看不懂面部表情还扣我薪俸!
被隔门在外的某只猫,将最后一口茶啜尽,回己屋,行至小窝前。
黑丫正在梦中啃鸡髀,奈何,鸡髀被一只手被掐灭了。
黑丫发觉自己被主人拎住了后颈,悬在半空之中,它无措地晃动四肢,龇须曳曳:主人,都怪你!我的鸡髀没了!
主人:等完成一个小任务,赏你一根。
黑丫显然不吃这一套:主人,你不是让我早睡早起的嘛?
主人:你听错了,是晚睡早起。
黑丫:······
拾柒屋内。
甫一阖住门,肥缶自门缝内跳出来,他边捂着发酸的臂膀,边对着歪脖子示意,外屋一点儿也不安全,容易露馅,两人遂是一块儿把朝拾柒与子路逼至内屋——这正切合拾柒的意,靠近内屋的那张床榻上,她离莫邪剑又进了一步。目下,先不必动武,先跟这两个傻头傻脑的贼秃周旋再说。
“快点拿出来!别装蒜!”肥缶将刀狠狠削在一根桌腿上,刀劈光荡,桌腿发出“咔嚓”一声呻吟,腿断桌垮,半空灯火之中,木屑的细身飞飘着,先是溅往上空,再是飞旋几转,最后堪堪落在地上,无数飞屑参差得如过雨云头,镶着流碎浮影,又像是一阵虚张的捕风,是不足唬人的。
歪脖子见二人不好控制,喝道:“那些东西在哪里?”
拾柒问:“什么在哪里?”懵懂无知状。
歪脖子瞬即往子路腹中击了一拳,子路敏捷的避开,他望向拾柒,拾柒口型:“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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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杀:失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