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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科幻灵异 > 冒死抵挡来自病娇的BE[西幻乙女] > 第195章 十周目 终局

惨胜之后, 莱伊城的西林主力军终于睡了个好觉,数日夜不能寐的阴影从头顶过去。兰顿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再来骚扰, 留给你更多思考决策的时间。

经历上次一役,托伯城城墙成了你急需攻破的一道难题。

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托伯, 其他僵持的城市便能够解脱。

两个办法,要么围城,逼他弹尽粮绝出城投降,要么轰破城墙一举杀进去。

单单围城打消耗战,需要切断兰顿后方的补给来源, 想来至少两个月以上,多至七八个月, 才有可能将里头的人逼到连树皮也扒光, 食无可食。

你等不了那么久, 因为西林的经济不允许。

所以,摆在你面前的难题主要为第二个,该如何在短时间,用有限的炮弹内推倒坚不可摧的城墙?

“……”你捂住额头,躺在软塌上翻了个身。

因为安娜·沃伦受命留守王城,随时监测异动与你汇报, 所以剩下唯一能够得到你的信任,允许近身的侍女只有萨拉。

你召来萨拉替你按摩头部, 继续痛苦思考该如何利用本就不多的载重储备足够炮弹, 以数量优势来摧毁城楼这件事。

睁着死鱼眼仰望天顶,你很绝望。

从上回攻打的情况来看,那座建筑只要地基不倒, 上方完全无惧炮弹,坚固异常。

问曰:如何在有限时间有限弹药内搞倒一座架满了火力的墙?

答:不知。

心机谋略在摸爬滚打中逐渐培养,可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需要这种知识,胜利已在眼前,难道要废在这一步?

为什么要让女王陛下思考这种工匠的活计?!

……

嗯?

等等。

工匠?

你拨开萨拉的手猛然坐起,抓住脑中一闪而逝的灵感。

萨拉吓了一跳:“陛下?”

你从软塌上下来,背手往会客室走,头也不回:“萨拉,传话哈里顿·司各脱,让他清点莱伊城住户中的木匠与石匠,带他们来城主府邸!”

萨拉皱眉,她歪头望向你的背影,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呢,陛下说了,她照做便是,想那么多费脑子。

傍晚时分,莱伊城的工匠们几乎都到齐了。你负手巡视过全场,择了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见头发已经花白,想来应该经历过不少事。并非每一位工匠都能有幸参与城墙的建造,也许一生中也碰不到几回,毕竟一旦建成就能用上数十上百年。活得越长,工龄越长,哪怕没有见识过,说不定也听说得更多。

你诚恳发问:“老先生,您参与过城墙的建造么?”

老头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回道:“当然,我的父亲当年做过莱伊城墙的修复,我跟在后面打下手。”

“所以,您对这一类建筑了解多少?”

“老本行了,陛下。”

工匠们坐在你吩咐人提前备好的座位上,看你来回踱步,偶尔出声发问。

“莱伊城的城墙能够被寻常炮弹轰破吗?”

“哦,陛下,我想不能。莱伊和托伯都是一个时期建起来的,由我曾曾祖父那一辈人主持修建,说来也过去了近百年。我研习过他们留下的一些记录,建造的时候上面下了死命令,要绝对坚固,所以这两座城城墙厚度相当可观,用铁弹轰是绝对不行的。”

你脸色一时难看起来:“……”

“没有任何可以让它破碎的办法吗,老先生?”你环视屋内其他的工匠,广泛发问,“怎样推倒托伯城的城墙,这个难题现在摆在我们面前。一旦托伯城失去了坚实的屏护,这场战斗就胜利了一半,西林胜利指日可待。”

有个头发灰白的木匠站了起来:“陛下,您别为难葛木思了,他是个大半辈子都用来琢磨石头的石匠。打好了地基,城里的大活谁不请他来帮忙,不过……地基下的活可就不归他管了。像城墙这种大家伙,它底下都归我们管。”

“请教您的名讳,先生?”

“您叫我康拉德就行了,我出生就被丢在木匠家门口,从小给他们家当学徒,没姓!”木匠康拉德挥舞了一下粗壮的手臂,兴奋道,“陛下,这可就是我的场子了。您或许不知道,平日瞧见的城墙外观上那石头坚固的很,它们底下只用泥土做支撑,比起石头可松软多了,我也参与过莱伊城的修复,咱们城底下是空的!嘿,全靠数不清的木头撑着!”

你沉吟了一会,点点头,朝室内的人感激地半垂首:“西林如若胜利,必得感谢各位。”

转身出了会客室,召来格雷厄姆,令他召集工兵,准备筑建工事。

“托伯城西侧临近河流,虽有树林掩护,但是须得将水放干才有可能挖进隧道,这条路太冒险了,我担心会立刻被发现。”你琢磨了一会道,“这样,莫姆·肖恩提供给我们的道路已经不能用了,但是说明这条道路底下有极大可能易于挖掘。当初哈里顿离开后,那个出口已被堵死。我希望你们能够在附近不远处择定一个地点,挖掘地下隧道。”

“您的意思是直接挖到城墙底下去吗?”格雷厄姆耸耸肩,“万一挖空了,它可就直接塌了。”

“先用木头撑住,等要用的时候,派人往底下放一把火不就是了。”

格雷厄姆捋捋小胡子,滑稽地向你一躬身,戴上沾满尘土风帽离开:“好吧,随便您怎么决定,我可就只照您说的做。”

不愿担责任的老滑头,你翻了个白眼。

“去吧。”

无战事的时间里,莱伊城守军开始了白日休憩,晚上挖地道的轮班工程队生活。

为了确保胜利,你做了两手准备。破除防护屏障是一方面,更要在决战之前,逼得他士气低落,战士无力可战,一心求降。

趁着你上回派人入城内烧毁了兰顿的武器库和相当大一部分粮草,现在补给充足尚需时间,切断他的后方来源与城郊附近耕种土地的收获,等其他局部城市战事结束,前往支援莱伊,人手充足后便可逐渐转为围城断粮,随时准备破他城墙!

最后决战之前,你必须解决完所有杂鱼,彻底把托伯城变成一座孤岛。这是困住文森特最好的机会,一步都不能出错,让他插翅难逃。

为了等待时机以至足够成熟,你和凯撒牺牲了太多。现在,该收网了。

一道道手令雪花似的飞了出去。

命令远海巨船袭击兰顿西海岸,牵制西林北部海域。兰顿入侵者被迫匆忙回援,两城兵力腾出手来奔赴邻城共同抗敌。

通知柯达尔古堡附近领地的新主人,病愈不久的奥尔德里奇·雷克斯,利用地理隐蔽的优势借道森林进攻汉米敦小镇,借以进驻布加,为布加城附近的西林军队争取时间。

封锁西林海关,尤其严禁与兰顿之间的盐卤运输,其他奢侈品更不必说。食物无法保存导致物价哄抬,平民生活失去保障,兰顿南境好不容易压下的叛乱以另一拨人为首领打着“为生存而战”的名号死灰复燃,从兰顿境内运输补给的线在极南之地遭受了拦截。

兰顿西境剩余的军队受命连续骚扰马迪尔堡以东城市,抢完即跑。

买通阿塔纳生活在西林的长居者通知阿塔纳各酋长,兰顿东南方守备空虚,可供劫掠。

你打了个哈欠,从办公桌上爬了起来,身体上的疲惫无法消除,脑子却欣悦异常。

文森特啊文森特,贪欲太广,就别怪墙倒众人推。倘若凯撒不死,你尚不至于出此狠手,至少怜惜民生艰难,不忍生灵涂炭。

可他没了,那么,你不会再有任何顾忌。

你要在兰顿之内四处点火,烧得兰顿军队必须滚回老家,烧得他们想回不能回军心涣散,烧得向来自以为世界尽在他掌握的文森特皇冠落地!

现在的你即是一把利剑。

见血封喉,谁碰,谁死。

托伯城今日小雨,连续两个星期没有太阳了,城内的食物生霉,大批武器生锈。士兵占领西林城镇数月来,已有许多人出现了水土不服的恶症。

“陛下,”布兰奇走向站在窗边远眺的人,为他加上斗篷,“西林绵雨阴寒,不可小觑。”

文森特侧身,低下头方便布兰奇为他系上颈带。昏暗的天光从雨帘外透出,灰蒙蒙的带了点桔色,虽是白日,仅能勉强看清人的轮廓,罩上一圈灰败惨淡的暖光。

气氛压抑地两人都没有过多交谈的**。

“谢谢,布兰奇。”文森特低低呢喃,倾身,头轻轻搁在他最信任最亲密的骑士长肩上,仅靠了一块小角落。

布兰奇感到陛下肯分担给他的力度还不如一片羽毛。

但布兰奇清楚,对于一生骄傲的文森特·休伯特来说,这已经是他真正愿意示弱的极限了。

他亲眼看着这位陛下一路从继承人爬到当今的位置,有些沉重的话已不必以言语来述。

“光明会护佑兰顿,陛下,也会护佑您。”

文森特闭了闭眼,眼睫扑朔,落下的阴影落寞。

他生平第二回感到了对局面控制的无力,上一回是在佛萨肯生死一线的悬崖。

文森特一度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变得愚蠢而无可救药。

算错了哪步?

他不知道。

后方阵地的补给被彻底截死。伊薇尔筑起桥头堡,四处安排工事,切断交通线,将兰顿占领的一座座城市之间的联系相互割裂。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将附近可以收获的食物与活着的牲畜统统赶进城内作为粮食储备,还得提防霉变,以坚固的城墙为依凭尽可能拖延时间。

……放弃托伯?

假如真的能放弃,他早就将这一城舍去,胜败常事,怎么可能没魄力舍不得这一城?

四方早被西林军队不知不觉堵死了退路,文森特已无路可退。

上回试探性的突围行动差点耗去最后一点士气。

他想不通,自己面临的敌人、现在被尊为女王的伊薇尔·莱诺,才分别不到一年,比他印象里认识的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要成熟太多。

她像伊薇尔,可又万分陌生。

与他同台对弈的分明是一个手腕老道、心狠如石的布局者。即便面孔年轻,远远一望,举手抬足间业已窥见岁月在肌肤下暗流。

一个自小生长在深宫之内的贵女,突然熟悉征战之事;凯撒意外亡故,她接手西林的事务却异常熟练,俨然一位饱经锻炼的领主;西境地域险峻、家族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她怎可能在短时间内处理平衡,兼以摸清各地所产武器铸造所需的原料?

太多谜团笼在他眼前,无头无尾的线索庞杂交错,缠成一个不可能解开的结。

或许是能解开的。

但是答案太过荒谬,文森特没有勇气往下推得。否则,会推翻他生来的一切认知,连同他自己的存在一齐否定。

……真的是自己在与伊薇尔交手?

还是某个人躲在黑暗中探透了自己的心理,利用各种因素作势,因势利导,来操纵他的行为?

他好像窥破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冷汗浸透文森特后背,他的脸刷地失了血色。那个可怕的猜测不顾阻止在脑中越发成熟。

有一个近乎神明的存在,站在他身后、站在更高处,借他的手与眼,俯瞰棋盘,操纵捭阖,肆意玩弄这个世界。

文森特抬首,扶着窗框朝天问道:“……是……你吗?”

回应他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顺风飘入屋中的雨丝沾湿了文森特的鬓角,丝丝缕缕的墨发胡乱贴在鬓边。眼角像极了海伦娜的妖异晕红越发深了颜色,他碧瞳眦裂,流下一行血泪,厉声质问虚空中此时俯瞰人间的操纵者。

“为什么?!”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听得见。

溯世书外,长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的男人嗤笑。

“不过一介傀儡玩物,也敢问命。”

乖乖按照准备好的剧本走下去不就是了,棋盘上的棋子也有问命的资格?

艾斯本撇嘴,摸了摸一侧手臂,抚平差点暴起的一层鸡皮疙瘩。他眯起一只眼虚虚瞟向正在细心查探他妹妹情况的凯撒·卡文,暗自感慨,比起操控人心的理智者来说,玩弄人命的疯子反倒更加安全。

至少后者还能分辨他什么时候正常,什么时候疯癫。

瞥向独自一人仰望星辰的加缪,艾斯本觉得自己第二进这鬼地方确实不冤。

王城以南以及西林北部坚守城市的民众自主北上,与沦陷城市中幸存的逃难者自主聚集,从四面八方赶来,为处在拉锯战中的城市提供食物与新的战力。西境铸造的第二批武器在部分远海船只的帮忙下抵达各城。

意图守望支援的兰顿军队失去联系,被迫圈地为牢,各自为战,为性命做最后的负隅顽抗。市民、农民组织起护卫队,操起所有能伤人的武器,斧头、镰刀、长矛、菜刀、□□……以鲜血祭奠亡土之仇。兰顿陆军霸主之名也非虚传,单兵作战素质与服从程度远胜崇尚自由的西林,更何况不曾经受训练的平民。

然而兰顿终究人数有限,他们不仅疲于看不见希望的战斗,睡梦里还要防备是否有西林人从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扑上来,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一日又一日,重复地拼杀搏斗,没有足够的食物,刀剑用至卷刃,破败的住屋,阴冷潮湿的环境,渐渐凋零的战友……

被囚困于西林,不得回返,不得前进。

躺在集体帐篷里的年轻兰顿士兵睡不着,睁着空洞洞的眼望向帐篷顶部,轻声问他的上级:“长官,我们可以活到回家不?刚来这破烂泥水坑的时候接过一次家信。信上说,我妈妈的病治不好……后来西林人把咱们交通线断了,一封信也来不了,我还想活着回去看看她。”

今年刚十七岁的埃拉还抱着年轻人独有的希望,执着地问着明明知道答案的话。

他口中的长官蹲在帐篷口抽烟,一只鞋踩在帐篷外的水坑里。

眉目坚毅的中年男人抬头望望灰天,吐了口烟圈:“小孩,再睡会。睡着了好做梦,梦里今晚咱们就到家了。”

一场小小的雪铺了满地浅薄的白,混合雨水,连半天不到便化了个干净。男人从鼻子里喷出一团烟,把他整个人罩在雾中,好做一小会梦。

啧,西林这破雪,太小气,和那群水鬼一样娇娇弱弱的,比不得兰顿大。

兰顿冬天的雪大起来能把靴子给埋了,那才好玩。

“回家啊,等拿了工钱我要给家里的几个坏小子们买漂亮的花灯,带他们上万灯节玩儿,怎么说也不能被隔壁迈尔斯家比下去……”

“……埃拉,睡吧,梦里就到家啦。”

决战那日终究到来。

你们没有掩盖自己的行踪,大大方方摆阵托伯城下,但围不打。

城内已人人自危。

陛下没有布置任何战斗,他甚至特地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允许开战,不允许再有一个人擅自出城牺牲。托兰焦躁不安地在城主房间外来回走动,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什么,外面又将要发生什么。

“布兰奇。”

长跪于地的骑士长以沉默拒绝了他向来一力服从的陛下。

文森特无奈叹息,转身走回布兰奇身前。布兰奇垂头无语,盯住自己的脚尖,弓起的膝盖与脊背回答了所有态度。

忽然,那枚象征着教皇身份的红宝石戒面的戒指“当”地落地,布兰奇瞳孔收缩,晃了一晃。

接着,透过垂下的发丝,他瞧见法冠被它的主人脱下,搁在一旁小几上。

象征身份的华丽金色外披飒然飘落。

布兰奇不可置信地抬头,他全身都在发抖。眼前站着的人褪去了一切能够象征教皇身份的物件,同年少时一样温柔。

文森特浅笑微颦,摊手道:“现在可以听进我的话了?”

难得有了年轻人的肆意。

“陛下……请您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任性?这个词适用于文森特·休伯特?布兰奇说不出口。

“布兰奇,你还记得吗,我带夏佐前去见爱德文·莱诺的那晚,你与我说,‘大人,我只忠于君主,无论是哪位君主,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服务于他’。”(72章八周目阴谋)

“是的,陛下。”

“真抱歉布兰奇,现在新的君主即将出现,你该另择良木。”文森特俯身拍拍布兰奇的肩膀,像在安慰一个孩子,“我本想一展宏图野心,却没想到资质愚钝、贪多反失,最后落得一个国家分裂的下场。”

“这是我赎不清的罪过。”

“别闹别扭,布兰奇。时间不剩下多少了,得安排好你们的去处我才能安心。至少最后一次交谈得毫无遗憾地结束,对吧?”文森特跪坐在地,顿了顿,继而轻声道,“我并非没有想过反抗,只是已经没有必要造成更大的伤亡。战士们都想回家,伊薇尔毕竟生自兰顿,只要我死了,单独他们的存在不会与她产生利益冲突,俘虏能得到善待。”

“陛下,您难道将希望寄于西林女王?!”

文森特掸了掸身上落下的一缕发,轻飘飘道:“我和她是一样的人,只会做对自己来说利益最大化的事。等我消失,兰顿迟早是她的囊中物,何必多起杀戮。”

“……”

“位置与责任并行,‘高贵者尊位难保’。我得去履行当年在神明前发下的誓言,将一生献于我所忠的事业。”文森特扶起布兰奇,温言道,“你要到她身边去,同你当年说的一样,像效忠每一位君主那样效忠她。伊薇尔一定会珍惜你的忠诚,我知道的……至于托兰,由于我的拖累,他可能不太适合再混迹皇宫,还请你往后多加照顾。”(65章八周目成年礼)

“……”

“等会请拿着我的手敕,前去城楼通知费利,让他久等了。托伯城愿意投降,城门大开,夹道列兵,以迎西林女王入城。”

骑士长喘息几声,答了句不成调的“是”,尾音颤颤。

“最后一道命令,布兰奇。”

文森特忽然敛了神色,不容侵犯的威严重现。

无需权杖加身,布衣散发也君王。

布兰奇精神一震,并腿立正高声道:“是!陛下!”

“万分感激你的陪伴,布兰奇。”文森特朝布兰奇深深鞠了一躬,环肩而抱,然后松手,“好好活下去。”

“去吧,去找费利。”

快点,别让他反悔,快去吧。

文森特目送他走远,而后亲自翻箱倒柜,搬出一瓶原主人藏在深柜中的葡萄酒,取了两只杯子各自满上,偶尔望一眼窗外。

仿佛在等一位老友来。

布兰奇捂住脸,转头冲出了密闭的屋子,他害怕下一刻自己会哭出来,把场面弄得不成样子。

见门从里面打开,托兰急急迎上,想要拦住布兰奇问个清楚。

“走开!”布兰奇一把推开挡路的家伙,忍下鼻间酸楚,闷闷道,“别误事!”

托兰摸摸后脑勺,不敢跑远去追,万一陛下召他呢?

“托兰。”

正想着,屋内遥遥吩咐道,“回去休息吧,不用等在门外了。”

“是,陛下。”

你骑高马缓踏而入,四下张望。两旁脏污消瘦的典型兰顿汉子裹在铠甲内,或畏惧或好奇地望着你。

“那个女人就是西林的女王,是吧?”

“她没长恶魔的角,也没长比铜铃大的牛眼。”

“还挺好看。”

“……闭嘴吧,你们不知道吗,那位陛下父亲是爱德文·莱诺陛下!”

“行了,你们难道真的不清楚西林女王未嫁人前是我们的公主殿下?”

“拉倒,我一个平民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这听起来简直荒谬!”

西林士兵的队伍跟在你身后,长蛇一般有序入城。一路走下,心情莫名复杂。

你分明是兰顿的公主。

爱德文一定不会想到,他的女儿会将他最爱的兰顿搅成一团乱糊。

哈里顿策马于后,看了看四周情况,小声问:“陛下,您怎么轻易答应了,不怕是埋伏?”

你拽紧手中缰绳,扬起下巴朝向高耸的城主宅邸,示意道:“你看。”

有人穿了金边白底的长袍孤身倚在高楼窗边,见你来,微微笑了,举杯遥敬。

熟人从宅邸中出来,是托兰。他俯身行礼:“殿……女王陛下,陛下希望您能单独与他一见,但若不放心,他不强求。”

你点点头,只唤萨拉随行,让老司各脱带人接管城市。

本以为最难打的仗却最平和。

托兰进屋后收了避雨的风帽,点起蜡烛,引你绕过层层台阶,登至顶楼。

他推开门,哽咽道:“您请。”

你想了想,犹豫再三,还是将萨拉留在房外,独自穿过数个隔间。

二人事,二人了。

昏黄的光线里,你停了脚步,瞧见了屋内唯一一抹清雪般干净的亮色。

“一起喝一杯?”文森特四指齐并,示向小几上的托盘,其中留了另一杯满上的酒,吟吟道,“很久没有这么近看你,变漂亮了。”

你靠在门框上,懒懒望他,哼了声:“噢,你落魄了。酒里无毒?”

他一饮而尽,然后再动手满上:“怎么敢,那是留给我自己的东西,轮不上你。”

“我有事求你,定然得让你活得好好的。”文森特见你拿起另一杯酒,继续闲散说道,“况且大势已定,没必要再下暗招。”

你施施然跪坐在他对面的软垫上,抿了一口,问道:“什么事?说说看。”

他盘腿而坐,捏着雕花小杯分外惬意闲适。

“我喝下的毒药会慢慢发作,过一会从脚下开始变冷变硬,到腰间,再到前胸,最后如同入睡一般死去。它是种不错的好药,死的时候很干净,表情不至于扭曲。”文森特揉揉你的脑袋,开玩笑道,“死相应该不会吓到你。”

“我想离开的体面些。”

你好奇地倾身凑近,细观他唇边酒渍,仰头问:“什么好药?还剩下多少,不如送我?”亲密无间,语调轻松,仿佛是个在听情人讲故事的无邪少女。

文森特大笑,他弹了一下你的额头,道:“你用不上,我也不希望你有一日会用上。否则对于兰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既然你想要,我大方点也无妨,毒芹水而已。”他嘟囔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上头特地系了灿黄色的丝带,“就知道你会要的,这个结打得不错吧?送小公主的东西太难看可是会惹她生气啊。”

你抿了抿唇。

“好了,继续刚刚的话题。”他声音转轻,转头望向窗外飘雨,染了三分失落,“我想拜托你伊薇尔,等我死了,把我的尸体运回兰顿皇城,到了皇城以后,随便葬在哪都好。要是它发臭了,你扔到乱坟堆去也行。”

”……就是别留在西林。我不喜欢这儿,雨太多了,听起来很寂寞。”文森特呼出一口气,笑眯眯朝你举杯,“要是送到了,自然会有回礼。”

“听起来不错。”你再抿了一口杯中物,“迟来的礼物……由谁交给我?难道你想半夜从坟地里爬起来找我算账?”

他晃晃酒杯,摇匀泛起的亮波,狡黠道:“布兰奇到时会给你的,算是给你的小礼物,用以祝贺。”

“还不如我直接找他要呢。你要祝贺我什么?”你眨眨眼,“愿闻其详。”

“祝贺小公主成了最后的赢家。”文森特垂眸细品醇香酒液,淡淡道,“想听歌吗?前段时间城里找到了个有趣的老物件,我留下来了,没想到还派的上用场。”

他撑住身体起身去取架在一旁用布盖着的大物件,走路时步调虚软,险些没有站稳。

你看在眼里,眼皮微跳。他没有骗你,毒药确实在生效,他在你来之前已经喝下了毒。

那是一把破旧的摇弦琴,文森特抱起它有些吃力,他苦笑道:“比我先前想的更重点。”

他左手手指抹过一溜排黑键,华丽醇厚的音色流出,带了一丝老古董的旧年哑意,欢快急促的前奏响了起来。

你一愣。

“弹琴的歌者日日徘徊,

星星还没升起,

琴键已经疲惫,

我的歌声嘶哑,

可那个女孩她还没走来。

吾爱吾爱,

是荆棘绊住了你的脚步,

还是该死的花朵让你青睐,

我在此焦急地等待,等待。

直到某日化成石像,

直到某日崩为土块,

直到某日散成尘埃,

啊,我的女孩,

你为何还没有到来?

弹琴的歌者在这里徘徊,徘徊,

弹琴的歌者日日徘徊。”

他轻声唱起,陷入甜蜜的回忆。你坐在对面,一言不发,不带感情地注视文森特嘴角流下一缕鲜血。他演奏的手速逐渐变慢,最后无力垂落,单凭口中调子轻哼完全曲。

“你赢啦,伊薇尔。”

“是,我赢了。”

“真奇怪,我生命中最多的情绪怎么都与你有关。”摇弦琴从文森特怀中滚落,轰然一声,他无可奈何地用余力把它拨远,撑住几案表面借力直起身体,“抱歉抱歉,好像有些难堪。”

“没事。”你偏过头,垂落的发挡住半张脸,“我们相互最难堪的模样早见过了。”

“没办法,最后一面总想要表现好点才能收买你吧?伊薇尔恨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前事过往算起来,我们两个国仇家恨一个不落,所以不存在达成任何形式上的和解。但是,身后事除了交给你来做,其他人不能够让我放心。”文森特摇摇头,感叹道,“布兰奇、托兰、这些军士和现在处于混乱的兰顿,都要拜托你了伊薇尔。你会达成这片大陆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达成的成就,从此一统南北。可是哪怕坐上了至高之位,请牢记我的忠告,所谓的困难在冠冕落在头上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我明白。”

他望向身前冷若冰霜的女王,她眼睫上一点晶莹出卖了真正的心思。文森特眯眼,遥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画面,破烂发臭的沃利斯巷、油腻阴暗的小酒馆、杰克狰狞可怖的尸体,全数镀上一层朦胧,将画面留给了两个近身私语的小孩……

“你这么聪明,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

“我们一定一定要做最好的朋友,千万不要成为敌人。否则,只剩下不死不休。”

(49章七周目杰克之死)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该说早有预料,还是一语成谶?

他们之间,早就没有所谓的解法了。

“唉,这首歌不是什么好歌。杰克唱给苏珊娜听,我唱给你听,都没什么好结果。”文森特勉强伸出手去,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向你求助,“可以扶我起来吗?我想去那张床上躺躺,睡个好觉,脑子有点乱了。”

“当然。”

手臂绕过颈项,文森特毫不客气,将重量放心地压在你身上。你架上他挪向屋子右侧的大床,行走间清冷的草木香混合了葡萄酒的味道扰了你来这之后变得异常敏锐的五感。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长舒一口气,低声道:“真难想象有一天我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儿……更没想到我会成为兰顿的罪人。”

你想起身,却一个不备,被文森特挂在你脖子上的手一压,倒在他身旁。

“将死的人果然什么都无所谓了……嗯……天好冷……我的小紫杉木好暖和。”他像个顽皮聪慧的孩子,全然不见本应为刚刚恶作剧道歉的愧疚,下巴架在你肩膀处,紧紧相拥,“一直都想这样做……太久了。”

“可以亲亲你吗?”他强打精神,看起来睡意朦胧的样子,努力维持最后的清醒,“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他根本没有给你回答的时间。

擅自靠近,落在你唇上轻浅一吻。

“Shh, don't mention this to anyone...beware of Vincent.”

(嘘,别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小心文森特。)

这便是他的遗言。

他脸贴着脸,以气音小声留下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头渐渐垂下去,陷入了永恒的睡眠。

……文森特,让你小心文森特?

你怔怔地望着眼前如生的尸体,想了两三日,想不出他的用意。

文森特会是那种拿临终遗言说废话的人?他为什么要那样小心地将消息传递给你?

入殓师正在为逝去的兰顿先任教皇做最后的装扮,是个手脚利索的老头,他跟你保证文森特·休伯特进棺材的时候会同初生神明一样干净体面。

随他们忙吧,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后的义务了。

老司各脱大致部署完了托伯城的接管,现在在与费利谈细节上的交接。你顶着旁人敬畏的目光离开了暂时用作停尸间的城主卧房,厚长的裙尾后摆随你的步伐拖过转角处,背影摇曳了难以用言语描绘的高贵。

一滴泪从脸颊上滑下,落在阴影里。

里面那人,他这一生,真真假假,压抑太甚,不得开怀。

霸主的宝座上终剩下你一人。

两批人马以托伯城为起点,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你亲自护送凯撒·卡文灵柩归位,看他孤身入了冰冷阴潮的生朗费罗大教堂地下棺室。休整数日后,转头带人赶上回兰顿的队伍,与之汇合,扶文森特·休伯特的棺木回皇城。

回家了,维纳亚克。

北上的路途同样由鲜血铺就,你仰望兰顿特有的大好晴天,一瞬间恍如隔世。

“吱嘎——”

到的时候正是傍晚。皇城的大门这一回,独为你一人而开。

千万盏彩灯挂在长绳上飘摇,烛火透过各色灯面映亮了天空,不过比起记忆中的万灯节,街上行人冷清太多。

天上繁星点点,你扣了扣身旁棺木,百无聊赖道:“喂,老兄,新年快乐。”

明天又是个晴天。

耀眼的白光从窗外照进来,柔软的大床上,新的女皇迷蒙睁开眼。

少女时期的闺房会给人一种美好的安全感。

萨拉轻手轻脚推开了你的卧室门,室内漂亮的玫瑰木书架洁净如新。

她走过来朝你行礼:“我伟大的陛下伊薇尔,您今日将在正殿加冕,接受大家的祝福,请允许我为您梳洗。”

你从床上坐起,揉揉额角,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繁复礼服加身,镜中人姿容妩媚,眉目含情,掀眼间顷刻杀伐凛冽,不容违逆。

寝殿门开。

长道门开。

……

——正殿门开。

“神明授命,恭迎莱诺二世登基——”

璀璨庄严的正殿之门朝里打开,光耀刺眼。

眼角眉梢的魅被皇冠的肃穆压成了权力之美。你亲手持权杖与宝球,珍珠缀满裙边与胸前白纱围带,双头鹰图案简洁,作裙底绣面,绶带侧挂。外披白绒为底,缕缕黑鼠鬣毛缝缀其上作为装饰,璀璨的金帔拖曳在红色地毯上。

由你自己一级级登上云阶。

头顶的皇冠比西林女王的领主冠重得多,布兰奇说,这个就是文森特留给你的礼物。

从此兰顿无教皇。

一连串的封号从身后的唱礼官口中报出,金色火焰在云阶上疯狂燃烧。

转身,睥睨。

坐于至高的宝座上,底下一颗颗耸动的人头如此渺小。

“兰顿西林从今往后合为一体,以女皇为尊,统摄二政,愿陛下万岁安康。”

“愿陛下万岁安康——”

你应得的一切,终将得到。

【恭喜玩家达成HE结局『女皇』,获得CG『唯我君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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