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次上路之时,陆龟好心提醒了我一句,“你知道往西走是没有海洋的吧?”
它自然指得是我携带着的小银鱼。
“我知道。”
除非我们能横跨整个北美洲。
听不懂陆地生物用语的小银鱼在我们买来的大鱼缸里的干净水源中摇着尾巴。
我帮拎着所有重物的唐纳德搭了把手,“我自有安排的,多谢提醒。”
唐纳德放下手中的不透光袋子,长吁了一口气,“怎么这么重……”
已经坐在驾驶座的梅洛撑着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提醒道,“那个是炸药你小心点。”
“?”
唐纳德小心的关上了车后门,一边嘀咕着,“那东西有这么重吗?”
老陆龟解释道,“我把我龟甲放进去防止你们路上被炸飞。”
唐纳德凝重问道,“有用吗?”
老陆龟:“不知道诶。”
“……”
我欣赏了一下唐纳德顿住的身形,安抚道,“没事啦,哪有那么大的威力,这个车用的金属可是防弹的呢。”
“没事。”唐纳德放松下来,“那么危险的事情我们都一起经历了,我没有担心这个……”
梅洛从车窗探个脑袋慢悠悠道,“希望如此吧……”
没等它说完,我便头也不回道,“闭嘴。唐纳德你去副驾座,我在后座。”
老陆龟与我们告别,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唉,总是这样来来去去,但我都会记得的,都是了不起的年轻一代呢……你们一定要一路顺风啊——”
梅洛打断了这对它来说可能过于恶心的一幕,“对了,你还有一个东西没给我们吧。”
“?”老陆龟警觉了起来。
我也奇怪,开始回忆。
“没有吧,出发前我们不是检查过了吗?”
“那个呀。”梅洛伸出手在老陆龟面前搓了搓手指,“不是说好要交换食谱的代价吗?那个,海螺。”
“……”
老陆龟露出明显的不舍。
“你们不是不要吗?”
“我们可没说不要。”梅洛僵住手冷漠道,“难道说你对美食的热爱也就止步于这种地步?”
车子发动后,因为不知道我们到底有什么交易的唐纳德盯着梅洛手里横刀夺爱来的海螺好奇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吗?”
梅洛毫不在意的将海螺丢给了唐纳德,“无趣的东西,常见的海螺而已,没什么特殊的。”
唐纳德捏着海螺检查了一下,还对着耳朵听了听,再三确认这真就是海螺而已,忍不住道,“那你一定要这个做什么?”
我横躺在后座翻着那本打发时间的还珠公主,听到这个问题都懒得抬眼。
梅洛不出意料的笑道,“当然是因为他喜欢咯。”
“……他有招惹你吗?”
梅洛想了想道,“总是聊什么加了什么调味料会有什么口感算不算?”
唐纳德沉默了一下勉强道,“可能算吧。”
我打了哈欠,翻了一页书。
“你别问,不问它自己也觉得无聊,下次也就懒得这样做了。”
“……这样啊。”唐纳德结束了话题。
梅洛安静两秒阴阳怪气道,“你可真懂我呢。”
“嗯哼。”
大概是由于路上无聊,唐纳德接上了这个话题。
“应该是你跟艾米之前相处时有这样过吧。”
梅洛否认,“不记得了。说得好像我跟她多熟一样。”
“不熟吗?”唐纳德觉得有些奇怪,“我还以为你们之前是朋友……”
“哈,她可是一心只有自己的猫。”
这倒是唤起了我久违的回忆。
谁能想到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回到阿尔身边的我现在会主动跑出来一副要浪迹天涯的模样。
“……阿尔确实对艾米来说很重要吧,她总是会惦记着。”
唐纳德也沉默了。
我很喜欢聊阿尔的事情,更何况我现在还有了一只忠诚的大狗。
世界上能有比猫狗双全还要幸福的事情吗?
但稍稍抬眼看到前座两只安静的气氛之后,即便是有些时候说话比较随心所欲的我也闭嘴了。
很明显它们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些。
给不出它们想听话的我还是看书吧。
在开过一段有些颠簸的荒野(唐纳德显然紧张极了)之后,我们终于久违的找到了大路,接下来就比较轻松了,只要沿着这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开下去,并不需要再费劲去分辨接下来该走哪个方向了。
早已熟悉的情节再次重温总是无聊的,等我回过意识来时,我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
我挪动着被不良睡姿睡麻的腿,腰也因为狭小的空间蜷缩着而酸痛着,然而这一切不适在坐起来时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动了动手臂,感受着处于精力旺盛状态的身体,捏了捏自己即使这段时间缺乏锻炼也依旧保持着自己之前练出的部分肌肉,感叹道,“我好像恢复速度更快了。”
“哦?”已经换到副驾座的梅洛来了点兴趣,“怎么说?”
“上次中毒腹痛的时候康复花费了一段时间。”我看着手背上的血管,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身体变化,“之前锻炼的时候也是肌肉产生的乳酸代谢依旧需要一天、半天的时间,但是自从度假村那次中弹之后我就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那次明显内脏修补的特别迅速。”
“感觉内脏长出来的比较快吗?”
研究过我残肢的梅洛提出自己的猜测,“会不会你的修复能力也是能进化的,我也觉得如果是你现在的修复速度,你当初根本不会变成那副样子。”
“什么样子?”唐纳德询问道,“伤得很重吗?”
梅洛没有多嘴,只是道,“应该算是严重吧。”
“……”唐纳德有些生硬道,“他们…折磨你了吗?”
“没有。”意识到它在内疚的我轻描淡写道,“我因为失血过多早早就失去意识了,那些疼痛我根本不记得。”
确实不是什么严重的疼痛,毕竟大脑其实是没有痛觉感受神经的……我更多记住的其实是子弹射进脑部炸开的诡异感。
“算了不聊这个了。”我准备转移话题。
梅洛:“你不是挺喜欢度假村发生的事情吗?为什么不继续研究你能力,将它开发利用起来呢?”
“因为跟你聊这些事情会想起一些让人心情糟糕的事情,然后便会忍不住想揍你一顿。”
然而我并不想奖励这个抖m。
我探过身去翻我们的存粮,准备给自己补充食物,虽然我并没有感觉到腹部的饥饿。
……我还会因为暴晒而脱水吗?
两次濒死的情况在我脑中徘徊着,我又想起那只残缺不齐的人鱼,脑中列出了种种猜测。
也许死亡能催促我的再生能力升级,但这份能力也许终归有一天会被消耗殆尽。
既然能被消耗,那么这份能力的能源是来自哪里呢?
……
而按照推测的话,那位可能存在的穿越者前辈又是为何要前往大海?
也许他要成为海贼王。
我打趣的想到。
多热血啊,对一个二次元来说。
“你说阿诺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唐纳德聊着,“我没有去过边境,不知道肯得尼那边居住条件怎样都没怎么听说过,要不是辣椒我都不知道邻国的存在呢。不过他们这样非法入境真的不会被抓吗?”
“听说早些年食草动物避难能跑的都往那边跑了,应该是食草动物的地盘吧。”
梅洛随口道,“没怎么看过相关报道,基本上提到肯得尼都是落后原始,经济应该不怎么样。”
唐纳德思索了片刻,“那不是很不欢迎阿诺他们?”
“是的咯,看他们自己能力了。”随着车子的一个大颠簸,我们驶上了另一条更平整宽阔的新路。
唐纳德伸手扶住了水面晃来晃去的水缸,还脖子不动脑袋动的扭过头来询问我,“没事吧?”
我咽下嘴里的面包,有些不解,“啊?没事……”
梅洛:“是问你后面的炸弹呢。”
“……没。”唐纳德正色道,“是问艾米你有没有噎到。”
“……”
好拙劣的借口。
我听了一下后面的动静,“没事,很安静。”
“那就好,艾米你也小心一点。”唐纳德擦了擦赶紧透明的鱼缸壁,探出头看了一眼窗外。
“我们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了。”
“那还挺快的。”我附和着。
“正常从科科罗特到我老家角敦堡也就四天多的车程。”
大约是想起过去的事情,唐纳德的声音有些轻快。
“虽然是山区,但由于离科科罗特市还算近,也算是靠着这大城市带动了经济发展,小时候总有很多前往科科罗特市的过客停留在我们角敦堡,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只斑尾塍鹬……这种鸟耐力极其强,据她说她能八天八夜就跨越大洋到另一片大陆,当时在我们小镇停留休息的时候我们这群小孩子都很喜欢她,她总能说很多奇奇怪怪的见闻。”
我对这只斑尾塍鹬也很感兴趣。
“八天八夜就能跨洋,这么厉害!那它不需要进食吗?”
“他们一般提前进食补充完能量再飞行。”
唐纳德向我介绍着,“我从没见过像她那样能吃的动物,简直肚子里就像只有胃没有其他内脏一样。据她说是觉得在科科罗特吃东西太不划算了便飞到这边来整顿一下,接下来她就要飞到大洋彼岸去做生意,在走私禁止法出来之前,这一直是耐力型鸟类最大的谋生手段,我小时候还希望自己成为她那样潇洒的鸟类呢。”
“听起来真自由。”我不由道,“那岂不是旅游什么可以直接拎包出行了?能飞可真好啊。”
“自由?”梅洛嘲弄道,“哪里有自由?战争期间有相当一段时间鸟类不能自由飞翔,什么间谍、投弹、刺杀……还有偷运出境,又或者是潜行进来进行食杀,之类的传言总是不绝于耳。总之那段时间鸟类的名头非常不好,属于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之间都不讨好的第三方了。”
唐纳德对这段历史明显没有多少切身体会,“至少在角敦堡我们飞禽类很多,大家都很和睦,没有排挤一说。”
“因为角敦堡特殊的地理位置所以成为了你们鸟类专属的飞行要塞了,自然算是鸟类友好城市,然而现在很多小地方来的兽还保持着这些飞禽总是狡诈偷走我们财富的奸商的偏见呢。”
梅洛的话因为过于有既视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询问道,“原来格纳斯还有这种歧视吗?”
就连我看罗凯伊脱口秀都没用过这种……等等,罗凯伊是鹦鹉也是鸟类来着。
“都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有些鸟类确实依靠这种办法发家致富。”
唐纳德斟酌着回答,“但随着交通运输越来越发达,鸟类也便失去了这种便利了。”
然而还有产蛋谋生这种方法。
这点加布与我聊起这个社会状况时有聊过,有些动物并不满意鸟类就能这样轻轻松松赚上一笔,它们总是痛斥这些鸟类不知廉耻赚子孙钱。
这里的种族歧视真是变得越加复杂了呢。
我问唐纳德,“那现在那只斑尾塍鹬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我也只见过她那一次。”
“那也是战争时期吧,虽然是尾声飞行没有那么危险了吗?”
“是吧。我也是听闻战争中期时飞行就要做好绝对不能落下来的准备,不然随时有可能会被子弹打中。”
“听起来真可怕。”
飞行兵啊……感觉战争时期鸟类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多。
正在脑补时,便听唐纳德忽然道,“我的爷爷就是死于战争,当时某方势力征兵来到了我们角敦堡,爷爷被迫离开了还在孵蛋的奶奶,从此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
我愣神,虽然孵蛋一词有些让我出戏,但还是脱口而出。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
“该抱歉不是你是我才对。”
唐纳德耸耸肩,“奶奶总是会提起这件事,她说战争中期的时候大家都和疯了一样,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几乎是全民都卷入了这场战争……幸好战争已经结束了,她希望我们这些年轻一代应该珍视来之不易的和平才对。”
“……”
然而从不吃肉的唐纳德因为我血液的气味违背了奶奶的期望。
我沉默了。
“和平。”在沉默中梅洛重复了这个词,“真是美好的祈愿。”
它冷笑,“说到底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根本就不是能好好相处的两个物种,他们天生就是食用和被食用的关系啊。这样扭曲的遮遮掩掩着,可谁都知道黑市躺着一群整整齐齐的肉/体等着这群你们这群嗜血的怪物来食用着呢,这就是和平啊~”
似曾相识的话。
当我失去理智的时候我也说过这样发泄扭曲的情绪来着。
这个让我一度非常厌恶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曾经让我那样反感,即便是明明知道我的穿越跟这个世界的家伙没有关系,但我依旧在心底排斥这这个替代了我原有世界的异界。
似乎只要否定这个世界的合理性就能让自己内心的情绪有个更确切的去处了。
只要否定,只要声称这一切都是扭曲的……就好了。
这家伙也是一样啊。
“是啊。”唐纳德承认了,“我一直都知道那些黑暗的存在的,但我说服自己只要不去看就好了,但当我真的接触那些我刻意避开的东西之后,我也有些怀疑了。”
它的问题明明出现在我这里吧。
它似乎在叹气。
“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的和平……不存在吧。”
“有问题的,不是食肉和食草的不能和睦相处吧。”
在唐纳德的叹气中,我第一次说出了这样理智的话,就连面对阿尔和加布都没有承认过的话语。
我捏起被我随便丢在一旁的书籍,看着精美的书封,隐隐那些陌生的字符和眼前熟悉的方块汉字叠在了一起。
我听到自己平静道,“有问题的是政策啊,现在这种政府失信,财阀割据的情况下,与其说是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之间的矛盾,不如说是无形的手操控了两端的憎恶,这样就会忽视掉最庞大的那个敌人。”
“你们不觉得……”我看着指尖泛起的涟漪,轻声道,“虽然有点不人道,但在国内民众矛盾未缓解的情况下,海洋政权还未确认是否存在就急于确认鱼类的外国公民保护法…不去推广昆虫代食,反而让黑市的存在几乎全民皆知,又或者在合成肉这个概念已经有的情况下不加以大肆宣传安稳民心……”
我闭嘴了。
什么啊。
我不是对这些知道的一清二楚吗?
扭曲掉的东西是自己啊。
明明口口声声说着要好好生活。
梅洛为失声的我鼓起掌来,“说得真精彩。但是真奇怪,这个世界对你来说不是bug满出的游戏吗?”
“……”又被扎了一下的我干脆蹬了它椅背一脚,“闭嘴。”
唐纳德对我这些话十分诧异,可以看到后视镜中它频频投来的目光。
“艾米…你居然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吗?明明是…外国兽。”
“……嗯。只有一点,但不多。”我低声道,“也算是耳濡目染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唐纳德思索着,“……确实很久之前我们家餐桌上经常会出现鱼类,大家也挺不喜欢吃昆虫的,甚至有部分家伙都不知道昆虫是可以食用的……”
“再聊这个没什么用啦。”
我终止了这个话题,“这个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问题,交给上面的家伙去苦恼就好啦。”
“说得也是。”
唐纳德的语调恢复了平常,“我确实只要相信未来会变得更好就好了。谢谢你,艾米。”
“不用谢。”
我靠在车窗玻璃上发出了慵懒的鼻音。
对上了梅洛侧过头看着窗外后视镜的目光,风吹着它脸颊两侧翘起的绒毛被风吹着摇曳着。
它盯着我,面无表情的就像是在说八卦一样淡淡道,“在首都的报纸上经常能看到新政派和改良派的两种理念在对骂。”
“诶?”唐纳德有些惊奇,“科科罗特报纸就没这种东西。”
“城市居民不同吧,首都的青兽还是挺关注政治国家命运的,跟科科罗特市的纸醉金迷不一样。”梅洛嘲弄道,“每日头条就是豪门跟娱乐圈的八卦了,我看那群记者恨不得蹲在这些有钱佬的床底好看清他们今天又带几个兽回来。”
“……”每天都看报追娱乐瓜还饶有兴趣的我沉默了。
可是这些豪门八卦真的很精彩诶!!这群记者写得真的很幽默啊!
“确实非常不一样。”也没见识过首都的唐纳德嘀咕着,“我都不看报纸的。”
“恭喜你节省了你的生命,虽然浪费了也不可惜。”
“……”
真是时刻都在讲话讨人嫌啊。
我低头准备接着去看小燕子和鸟中贵族绿孔雀的爱情故事了。
梅洛毫无自觉继续道,“两边报刊都挺浪费时间的,比起关注这些遥远的事情,我觉得还是去相信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就是不能友好相处来得愉快~你说呢,艾米?”
“就像相信这个世界就是劣质bug满出的游戏一样,不更好吗?”
它与我在后视镜对视着,慢吞吞意有所指道,“明明这样会活得更轻松吧。”
“?”唐纳德觉得奇怪,“怎么会,一想到自己会活在一个永远不会变好的世界才不轻松吧?”
我垂下眼帘避开了透过镜子的目光交流,咬住了想向上翘的嘴角。
“自然是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咯。”
重新找了一下感觉,大修了一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0章 第 90 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