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安揉了揉腕子,看了许佟澜一眼。然而没等他下床,那人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声不吭,就着打开的窗口跳了出去,只留下一声痛呼。
林时安猛地从床上弹下来往楼下跑,许佟澜跟在他后头打120。
等到他到楼下时,惺忪的睡眼总算彻底睁开,他看着眼前黑色背心顶着非主流发型的男人,后知后觉道:“是你?”
那男人命大,好在整个楼层间距小,曹哥住的也低,加上一楼老大一个挡雨棚的缓冲,看起来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然而他这会儿曲着腿,手里还提着一袋小龙虾。
林时安一挑眉。
非主流没好意思说自个儿刚翻进他们房间还没拉开架势就被发现了,跳楼那会儿脑子一发蒙,还以为自己是蜘蛛侠转世,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提走了惹人眼馋的麻小。
“林哥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偷你们家的,我这段时间来踩点,这儿经常没人,我是真不知道你住这儿。”
许佟澜眼皮一跳,看了林时安一眼。
后者无知无觉,还想对非主流进行思想教育:“不是我家就能偷了?”
“对不住,”那非主流苦哈哈地皱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能被他们欺负哭了,他维持着仰躺的姿势,恭恭敬敬地递上塑料袋,“小龙虾还您,我再也不偷了。”
三人两个站一个趟,在夜风中尴尬而沉默地等待着救护车拖走了非主流,许佟澜还顺便帮人垫了医药费。
“那谁啊?”他问。
“以前在福利院,欺负我最狠的那个小子。”林时安双手搭在他肩上攀着他,闭着眼,鸦羽似的眼睫轻颤,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他怎么那么怕你?”
林时安打了个哈欠:“我读初中的时候把他约到巷子里切磋了一次。”
“……”
看非主流这个样子,恐怕不是切磋了一次,是单方面碾压地向对方寻仇。
“他叫什么?”
林时安不以为然地开口:“打完就算两清了,懒得记他名字。”
“你在班里记人名不是很厉害吗?”许佟澜问。
林时安拿手点了点非主流说:“他都穷得出来偷了,早就不在我的潜在客户名单里了。”
许佟澜:“……”
两人回到房间,打算睡个回笼觉。
然而一个钟头过去,林时安仍睁着眼。
他背对着许佟澜,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眼前的衣柜。
他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他叫于盛。
他很想忘记,并且在长时间的粉饰太平之后,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然而今天于盛的出现,却还是给他的内心制造了一点波澜。
深夜的情绪总是更容易波动。
好在不是什么很严重的波澜,大抵今夜过去,便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什么痕迹,但在这个晚上,他却无可避免地因此失眠了。
他没有悲伤也没有焦躁,只是淡淡地睁着眼,等着今夜过去,或者困意袭来。
察觉到身后人翻身,他将被子堆高了些,捂住了头。
这样睡很不健康,可他已经习惯这样睡了,好像不把被子层层叠叠地裹在周身,就没有安全感似的。
然而那个熟悉的声音却隔着被子传过来:“为什么睡不着?”
他掀开被子,喘了口气,清新的空气挤入他的鼻腔,他缓了片刻,有些意外道:“你也没睡着?”
“他从前是怎么欺负你的。”许佟澜点破了他的心事,他隔着被子,从背后抱住林时安,低声问:“会打你吗?”
“不会,”林时安叹了口气,摘了盔甲,索性任由自己沉沦在这片刻的软弱里,“他们只是不让我睡觉,或者把我赶到宿舍外面,在我的被子上泼水,倒掉我的饭菜,用难听的词骂我。”
“这样除了我的记忆,他们不会留下任何犯罪的痕迹。”
所以乐得逍遥的福利院也会对这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什么?”许佟澜拥抱的力道紧了些。
“我看起来好欺负呗。”林时安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很多时候,那些人欺负人,倒不一定是受害者做错了什么,或者得罪了别人什么。
可能只是因为,被欺负的那个人看起来好欺负而已。
譬如从前的他,和现在的童哲。
既然欺负人的成本那么低,闲得蛋疼的那些人为了显示自己挺能,自然愿意拿他找点存在感。
施暴者不会在意,反倒觉着自己不过是做了一点小恶,不算伤天害理,甚至不值一提。
但他们忘了,不论是大恶小恶,只要做了,就是错的,给受害人带来的阴影,也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就算内心强大如林时安,也会在这样的夜晚,有一瞬间的失神。
林时安背对着许佟澜,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他的沉默和轻颤的双手,“你在心疼我吗?”他问。
许佟澜不知道怎么回答,然而林时安像是已经读出了他的情绪,“不要心疼我。”
“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怎么记得那时候的痛苦了。”林时安在他的拥抱中转过身去,沉静的目光注视着许佟澜,少有的没有笑,
“但是看见你为我难受的样子,会让现在这一刻的我,感到难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许佟澜顿住话音,沉默片刻,伸手拨开搁在两人之间的被褥,手绕到林时安的腰间,将人带到身前,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紧紧将人抱住。
林时安的眼睛贴在许佟澜颈侧,听到后者低声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
他伸手回抱过去,纵容了自己情绪的失控。
幸运的是,这个晚上,他没再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