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扇有些年头的彩色玻璃窗,细密雨丝留下蜿蜒水痕。
水痕缓慢流经褪色的伊甸与苹果,蜿蜒过正在哭泣的圣母玛利亚,最后滴在人的眼球上,鲜血与雨水混杂。
圣母玛利亚哭泣的脸庞正对着刚死不久的男人。男人的眼皮和舌头被割下,七窍流血,身上骨头碎成片混在皮肉中,死不瞑目。
不远处,神父身着白袍,缓步走来。
神父的声音听上去年轻极了,“这是最后一个了。”
“相比其他人,他看上去倒挺安详的。”另一道声音点评道。
神父长发及膝,神情悲悯,微微弯腰将手中的白布搭在男人身上。白布下的男人顷刻间干瘪下去,像是被某种东西啃食。
“神啊,终止这一切,不要再赐予世间生灵死亡了。”神父阖上眼,虔诚祈祷。
“世界上有神吗?”怪物今天反常地兴奋,甚至开始对神父的信仰感兴趣。
地面恢复整洁,只有残存的血气彰显着方才的惨烈。神父没有回答,抬头望着天空。
又一声惊雷落下,闪电撕裂天空,罕见的极端天气将教堂撕得七零八碎。
神父想起他看过一个外来者随身携带的书,上面写当生命意识到宇宙奥秘的存在时,距它最终解开这个奥秘只有一步之遥了(注)。
那么当NPC意识到它是NPC,会怎么样?
神父声音轻柔,尾音湮没在风声,“没有。”
他笑起来,“世界上没有神,从你到来的那天起,我信仰的就是我自己了。”
远处的雨水夹杂人血流向神父脚下,触及神父的瞬间消失,简直就像是神父吸食了这些鲜血。
天上隐隐出现不详的血色,风雨越发大了。
*
年终庆典。
“怎么回事?今年逆十字会的大人怎么还没出现?”
“就是说,我还等着大人们公布今年的幸运人选呢。”
“也不知道今年会选到谁,那可是紫色全新称号。”
聚集在庆典大厅的玩家议论纷纷,逆十字会人的迟到无疑是焦点。
照旧例,庆典前一天会公布庆典当天的神秘奖品,当天的奖品决定后面九天的基础。也就是后面九天的奖品力度会大于第一天,无论是奖品质量,还是获奖人数。
今年更是第一天就放出紫色称号了,更有大佬推算第八天左右会有橙色称号!天演大多数玩家拼死拼活才得个蓝色称号,这次庆典关注程度比往年上升了几个层次。
“是逆十字会的荷官大人!”
众人激动地看向大厅悬挂的大屏。
银色短发的荷官站定后朝众人微微鞠躬,“真是抱歉,今年的庆典逆十字会迟到了,作为补偿,天演和逆十字会将在今晚十二点公布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
“请各位拭目以待。”
只是……到了十二点,有了心理准备的众人依旧惊异到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天演会投下这么个重磅炸弹。
今晚十二点整,天演亲自公布了重要线索——一副画着最终副本也是唯一神级副本相关人物的画!
画中的长发男人正在做祷告,白色面纱遮住他大半张脸露出低垂的双眼,他神情无比虔诚,脚下是累累白骨,他的身后。灰色尖塔无声矗立在雨中。
*
房间被厚重的墨绿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投不出一丝光,伸手不见五指。青年虽面上诧异,但他似乎习惯了黑暗,没过多停顿就准备起身。
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了他的动作,将他困在了床上。青年的手边此时多了一张纯黑纸牌,随他的动作不停移动。
这是让人翻开它的意思了。
青年几番折腾屏障无果,只好翻开看起来就充满不详的纸牌,纸牌正面绘制着疯狂大笑的红黑小丑。
小丑眼珠诡异的左右转动,从牌中跳到木柜上,癫狂的笑声回荡在房间,良久停止。
纸牌化作一捧流沙消失,红黑小丑彬彬有礼地朝寒于雪鞠躬,“欢迎来到天演。”
“天演是高于人类的存在,我们戏弄命运,高歌撒旦,罪恶与天使彼此交融。”
“每一个选入天演的人都是不幸的失败者,而在天演你可以得到新生。滴血在纸牌上即代表你自愿加入天演。”
青年浅淡的眼珠看着小丑,颇为好奇,“如果我不愿意加入呢?”
小丑摊手,“那我们只好尊重你原来的命运,让你死在暴乱中了。”
小丑边说边调出青年死亡时的录影,投影在了房间墙上,教堂出现在了画面中,人群咒骂声不绝,大部分人手上拿着武器扭打在一起。
青年毫无防备地走出教堂,一枚子弹穿过他的心脏。
录影到这暂停,小丑关闭投影,“天演隐瞒了你的死亡,如果你不愿意加入天演,我们只好让你当回暴乱唯一的死者了。”
青年思索片刻,在小丑的注视下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上去。
小丑帽子耷拉下来,“毫不意外的答案,无聊。”
“对了,”小丑眼睛闪烁不怀好意的光,“天演中死亡比现实更容易,祝你早点死。”
寒于雪:“也祝你早点死。”
小丑抬头瞥了寒于雪一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没有感情的机械音。
【副本数据加载中…副本数据加载完毕…玩家身份加载中…】
不出意外,机械音在“玩家身份”卡了很久。寒于雪眼睛半垂,手指微动,碧绿色光彩在他瞳孔中一闪而过。
十五分钟左右,机械音终于继续说下去。
【玩家身份加载完毕。】
【您是首次参与副本,温馨提示:天演副本全程直播,直播人气能兑换积分,得到的积分可以兑换道具,鉴于您是第一次参与副本,商城与积分兑换将于副本结束后开启。完美通关副本将获得包括积分在内的诸多奖励。】
【其余信息将于副本结束告知玩家。】
【请玩家努力存活。】
— — — —
【副本名称:菲莉亚的七天。】
【副本等级:C级。】
【身为公爵独女的菲莉亚最近似乎有些叛逆,所有人都这么说。】
【更多信息将由玩家找出,请努力发掘每一处线索。】
— — — —
【玩家名字:寒于雪】
【初始技能一:女巫准则】
【女巫是与魔鬼结盟的邪恶存在,而你似乎就是个真正的女巫。虽然你是男人,但是这不重要,你依旧似乎是个好女巫,你说的话有1%概率成为别人的准则。此技能没有冷却时间,自动开启。】
寒于雪:“……”
【初始技能二:死神的注视】
【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人,因为你似乎是个女巫,魔鬼的注视使别人不敢靠近。此技能为主动技能,十天可发动一次,低于十天的副本默认只能在副本发动一次。技能发动,你选择的对象将在二十四小时背负死亡率5%的buff,每次仅可选择一人。】
【道具将于副本结束开启。】
【更多玩家信息将在副本结束后评定。】
【倒计时结束后,副本正式开启,请您在倒计时结束后和其他人汇合。】
【五】
【四】
【三】
【二】
【一】
【副本开始,祝您玩得愉快!】
总结:一切都得你先活过这个副本再说。
无形的屏障消失,寒于雪起身下床,顺手带上了柜子上凭空多出的眼镜。
寒于雪带上后,右眼弹出了数据面板,内容和机械音说的一样。寒于雪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面板也随即关闭,左眼的像是直播屏的面板吸引了他的注意。
上面不断有弹幕飘过,照理说新人的直播应该没有什么人关注的,寒于雪直播间能有这么多人多亏了天演。天演刚刚投下重磅炸弹,从画像上分析出神级副本是西方背景的公会都在关注西式副本。
正在直播的C级副本中恰好有西式副本,此时自然有人盯着。
寒于雪粗略扫过,大部分是无关紧要的弹幕,有用的弹幕被屏蔽,看上去副本关键的信息天演不会让玩家知道。
寒于雪心神一动,直播面板随即关闭。
熟悉完玩家的身份,寒于雪就暂时不准备再看直播面板了。顺手拿起桌上的镜子,寒于雪推门出去。
外面是走廊,寒于雪出来的房间位于走廊尽头,另一头是大厅,隐隐约约能看见大厅中零散站着的人。
寒于雪走入大厅时,大厅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盯着这位晚来的玩家。
迎着众多打量,寒于雪温和地笑笑,“抱歉,我来晚了。”
一位矮胖的男人率先搭了话,“嗐,没事没事,大伙都才到。趁人齐,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李能。”
短发青年眉眼发色都浅淡,像是古画中斑驳的墨荷,独眼尾一点朱砂痣,红得夺人心神,被眼镜遮住大半,“我叫寒于雪。”
“好名字,”李能拍拍肚子,暗自叹气,“可比我的名字讲究多了。”
寒于雪面上不变,似乎没听出李能的言外之意。
“许娇。”说话的是一位长发女人,说完继续低头摆弄她的刀。
剩下两人一个叫朱齐,一个叫温宿。三人介绍完就各做各事,等待NPC提示任务。
倒是李能开口和寒于雪搭讪,他长得胖面相又纯良,搭讪起来不怎么容易引人讨厌,“小兄弟,你来的晚没听见那个男仆说,我们这五个人还要等会才能见到菲莉亚小姐,他会带我们去面试家庭教师的房间。”
家庭教师?
寒于雪左眼面板忽然自动跳出来。
【系统提示:您已得到[菲莉亚的七天]一条线索:家庭教师】
【菲莉亚最近很不听话,气走了好几任家庭教师,公爵无奈只能重新再为她找一位。】
【系统任务:请您成为菲莉亚的家庭教师,奖励为100积分。任务失败您不会受到惩罚。】
任务是随着信息的收集出现的,寒于雪抬眼望向李能,李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寒于雪:“谢谢。”
李能摆手,“男仆要五人到齐才会带我们去面试,这个任务你迟早知道的。”
寒于雪莞尔。
看见等待的四人他就知道这是全员到齐才能继续的任务了,李能主动分享和寒于雪猜到是两码事。
毕竟寒于雪需要坐实自己新人身份,李能算是帮了忙。
如李能所说,一位男仆从楼上走下来,神情傲慢,“菲莉亚小姐请各位过去。”
寒于雪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他在男仆身上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令他下意识不适。
C级本能存在令他不适的东西?
注∶当生命意识到宇宙奥秘的存在时,距它最终解开这个奥秘只有一步之遥了
选自刘慈欣《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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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菲莉亚小姐的七天(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