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了?”凤郁苏站在马车边,见苏凝出来瞳色微深,轻轻挑眉。
苏凝拍了拍手掌,上了车辕,低头对上凤郁苏若有所思的墨瞳,乖巧中透着一点狡黠:“你猜。”
凤郁苏哑然失笑,看着苏凝身形拖着声调慢悠悠的道:“莫不是在告诉她我心悦你,我喜欢你,我非你不可?”
什么鬼!
苏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车辕上摔下。
旁边还有人呢!
她抿唇,松开,接着又抿唇。
最终,苏凝负气甩下车帘,隔绝了凤郁苏的身影。
“赵言,去苏家。”凤郁苏进了马车,吩咐赵言往苏家走。
赵言终于觉得自己有了存在感,方才世子说的那些话当真轻佻。
苏姑娘如今还未定亲,世子此言可不是在毁苏姑娘的名声吗?
赵言默默坐在车辕上,马鞭一挥,马蹄抬起落下,马车动了动,片刻后又被拦下。
“慢着。”
赵言见到来人立刻勒紧缰绳,“世子,是王妃。”
永王妃严谨的发髻因着快步有一些凌乱。
她站在车前,着急道:“苏凝,那些字画,我要那些字画。”
苏凝诧异,掀开挡帘看着永王妃,奇怪道:“王妃,字画是我跟郡主买的,银子已经结清。您若想要字画……”
“我买!”没等苏凝说完,永王妃愈发着急,只见她殷勤无比的看着苏凝:“你卖给纤儿是三千五百两,我花七千两买回来。阿凝,这七千两绝对超过原来的价格,你稳赚不赔。”
苏凝歪头,安安静静的打量永王妃。
王妃是真心想要回字画,眼神和表情均是急促。
甚至于为了这些字画都愿意跟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女儿放下架子。
更不用说,她还是刚刚毁了秦家和永王府定亲的罪魁祸首。
所以,苏凝指着自己,神色朦胧不确定:“您说的……是真的?”
永王妃咬着后槽牙,控制住心口的怒气,“是,都是真的。阿凝,你虽非我亲生,但也在我膝下长到十五。你及笄时,我也真心实意为你操办及笄礼,请了久未回京的大长公主来替你撑场面。即便不是血亲,却也有母女情。”
苏凝静静听永王妃胡说八道。
对,是真的胡说八道!
大长公主这事倒是真的,毕竟这位长公主虽很少回京,每次回京却能引起轰动,惹得全京城俊俏男人都闭门不出,唯恐被她看上呢。
苏凝年初及笄礼的确办得挺大,可来的全是女眷,府上男丁均为上门。
当日的及笄宴,前院那一桌只有太子等皇室子弟和永王以及凤郁苏。
可……哪来的母女之情啊?
永王妃心一横,突然拉着苏凝的手声泪俱下:“阿凝,是我错了。我之前怨你让我和纤儿分开十五年,可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当年也不过刚出襁褓,稚子无辜。如今,王府没了你任何东西,我连个念想都没了。阿凝,那些字画是你喜欢的,有了它们,我便有了念想……”
“王妃。”苏凝一声惊呼,用力反握住永王妃的手,美眸一闭一睁落下两滴清泪,好似非常激动:“您太疼爱我了。您不用担心,您想我的时候,我可以随时来王府看您陪您的。王妃,那些都是死物,哪有我贴心呀。”
永王妃嘴角一抽,脸色僵硬。
她想抽回被抓紧的手,却发现苏凝扣的很紧,她没法挣开。
死丫头!要不是为了字画,谁乐意自降身份来给这丫头抬脸面?
永王妃抽着嘴角笑了笑:“阿凝,我虽想你,可你已是苏家女。我若时常召你来府中陪我,你爹娘会多想的。”
“不会呀!”指尖掠去泪水,苏凝微垂着眉眼委屈:“爹娘是很好的人,他们也让我要知恩图报。王妃养我十五年,我岂能将这份恩情说断就断?王妃,您放心,您找我的时候,我肯定会来的。”
永王妃心口一梗,她觉得苏凝这话是在内涵她。
如今软的没用,就想来硬的。
她重重抽回手,拂袖:“阿凝,本妃只要那些字画,价格好说,哪怕要一万两白银,本妃也给你。”
苏凝直起身子,松了身子倚靠在侧壁,眼神无辜乖巧:“王妃,可那些字画我已经花了银子买回去了。其实,我当时买的时候也不用三千五百两,就花了两千多两,可您说那是三千五百两,我就给了,可是一分一毫都没还价的。”
“哪那么多话!”永王不知藏在哪里,眼见永王妃和苏凝谈不拢,他索性自己上阵。
不过,他没对着苏凝,而是对着凤郁苏道:“你早知陈太夫要死了对不对!”
陈太夫要死了?
不对,永王夫妇自诩勋爵之家,不会去关注这些。
那么……陈太夫已经过世,并且他的字画已然卖出高价。
“世子……”苏凝是真心喜欢陈太夫的字画,意境优美悠远,书法大气磅礴。
凤郁苏懒洋洋抬眉,凤眸轻轻掀开,面无表情的看着永王:“父王此言何意?陈太夫死不死跟字画又有什么关系?“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永王气急,转身怒指着永王妃:“都是你!为了蝇头小利卖掉那些字画。三千五百两算什么?陈太夫如今的字画一副就可以卖上万两!败家啊败家啊!身上银子拿出来。”
永王妃捂着袖口,“王爷,这是最后的一百两,王府这两日的开销啊。”
“才一百两?”永王嫌弃蹙眉,“一百两顶什么用,去赌坊一把就输完了。你那不是还有嫁妆吗?苏凝买画的三千五百两呢?”
苏凝没机会再往下看。
因为凤郁苏已经放下挡帘,赵言心意自通的赶着马车出了胡同。
身后永王夫妇的吵闹还在继续,苏凝打着哈欠吃着梅子干:“陈先生过世了?”
“恩。”凤郁苏应了一声,撑着眉心看苏凝失落的神色:“阿凝……”
“等回去后,让柳叶送些奠仪过去。”苏凝说完,低着头把玩腰间的流苏。
马车到了苏家门口停下,苏珩正准备出门去巡查铺子,看到凤郁苏的马车停下,他也跟着停下。
等苏凝下来后,苏珩似笑非笑出言讽刺:“世子这次不打算进门坐坐喝杯茶?”
闻言,已经准备回去的凤郁苏起身出了马车,长腿结结实实的落在地上。
凤郁苏:“三公子相邀,我怎能不应?”
苏珩:“……”不要脸的猪!
凤郁苏火上加油:“三公子这是要出门?”
苏珩挑眉:“是。我即刻要出门,府中没有同辈的人能陪着世子喝茶。要不世子下次……”
“巧了,我得了一饼好茶,趁着这个机会跟苏伯父一起品品。”凤郁苏谈笑风生。
苏珩心口梗着一口老血,上不来下不去,拧眉说,“世子日理万机……”
凤郁苏不慌不忙推了回去,“倒也没那么忙。如今朝堂稳固,我不过是有世子之名又无实权,怎会忙?”
苏珩“唰”的打开扇子,冷着脸转身离去。
苏凝掩唇轻笑。
却不料,额头被人敲了一下。
“笑我?”凤郁苏音色低沉,似是含着宠溺的蜜糖,“小狐狸,玩的可开心?”
闻言,苏凝猝然抬头,神色愣愣:“小狐狸是什么意思?”
凤郁苏含笑不语,看了她片刻后才道:“秦妤妍还会出现吗?”
苏凝沉吟片刻,话里有话:“大约……不会再出现了。世子若是想让秦姑娘出现,旁人自是拦不住的。但世子若不乐意,那旁人亦是拦不住的。”
“呵。”凤郁苏低笑,笑声闷在喉间,致使喉结滚动。
他轻轻落下一句话:“阿凝,跟我玩这一套,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凝本能想反驳,抬头却见凤郁苏已经迈过门槛进了苏家大门。
看着他的背影,苏凝揉着脸颊轻轻笑了。
“阿凝。”苏珩不知何时转回,正站在不远处一言难尽的看着她:“我原以为是猪学会了拱白菜。”
“哪有那么好看的猪呀。”苏凝忍俊不禁,脱口而出。
扇柄轻轻敲着肩膀,苏珩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苏凝身上,“可如今我瞧着,分明是白菜学会了设陷阱。”
苏凝坦然点头,“那还是有我这么好看的白菜的!”
苏珩沉默了许久,最终朗笑出了胡同。
苏凝进了苏家,吩咐早一步回来的柳叶准备奠仪送去陈家。
然后,她才抚摸着她的心肝小宝贝,这些小宝贝竟然让永王妃低声下气的来求她诶。
难得!
“阿凝。”苏夫人进了绣楼,在二楼找到半趴在窗前的苏凝,无言扶额:“世子来府上了,你怎的不在前头陪着说话?”
“娘,男女七岁不同席,前头有爹爹在就成,我去了也没用啊。”苏凝打着哈欠,昨晚睡得太迟,早上起得太早,又在秦家表演了这样一出好戏,她实在是累得很。
苏夫人倒也不勉强她,说起她带回来的那些赏赐:“说说,昨日在温泉山庄受了什么委屈!”
苏凝一个激灵,“小柳叶跟您告状啦?”
苏夫人挑眉,“这事能瞒得住我?皇上好端端的赏赐你做什么?必定是你在公主的山庄被人算计受了委屈,这才能从皇上小金库漏东西出来。阿凝,皇上可小气了。从你爹手中扣两万两黄金时眼都不带眨一下,如今手指头缝里漏点进贡的布匹珠宝都得是你受了皇家的委屈呢。”
苏凝再次提起:“娘,我爹和皇上到底什么关系?上次爹爹说皇上是他手下败将?”
似是想起了以前的场景,苏夫人勾着唇角,眼眸含笑:“可不是手下败将么。从斗鸡到投壶,再到琴棋书画,皇上可没一样比得上你爹爹的。”
琴棋书画,投壶?
她爹从小学的是这些?
竟然没有经商之道!
苏凝见苏夫人没打算再往下说,她避开秦妤妍的事儿,抱着苏夫人胳膊撒娇:“娘,您最近好久没出门打牌了。”
“……上次祁老夫人输的太惨,以至于大家以为我最近牌运太好,都不乐意带我打了。”说到最后,苏夫人竟然还委屈了!
苏凝:“那爹爹最近好像也不怎么出门了。”
“明儿就是腊八,你大哥的船要回来了,你爹最近没时间出门,他得在家里待着。”苏夫人随口回答,想起好久没摸牌,手痒心更痒!
母女俩坐在窗前赏雪喝茶,好不惬意。
直到柳叶惊慌失措的跑上楼:“夫人,姑娘,永王爷在赌坊被人打了!”
“打了?”苏凝腾的起身,“谁这么大胆……敢在赌坊打一个王爷?”
苏夫人点头,她也很想知道。
柳叶喘着粗气:“永王今日拿了一百两银子去赌坊,一把就输完了。但他没停手,反而跟赌坊借了六千两银子,九出十三归。可王府这个月的银子早用完了,把卖给咱姑娘字画的三千五百两填进去也不够。”
“明儿才腊八,这才初七啊!”苏凝忍不住叹道。
柳叶非常赞同,狠狠点头:“可不是嘛。赌坊上王府要银子要不到,便把王爷压在赌坊暴揍了一顿。”
苏凝沉吟:“……他们不知道王爷还有个小财神儿子吗?”
柳叶摸了摸脑门,“知道呀。”
“但他们还是打了。”
这下,苏凝和苏夫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苏夫人直入主题:“哪家赌坊?”
柳叶想了想,“江氏赌坊。”
苏凝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苏家的。
但身边的苏夫人却是一声惊呼。
苏凝不解:“娘?”
苏夫人拉着苏凝穿鞋急急忙忙往楼梯口走去,边走便说,“我姓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