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灵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紫色的火苗渐渐燃尽、熄灭,右掌上赫然显现一块冰寒清透的晶石。她凝神,发现晶石内竟孕育着一颗幼小的花株,那花株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在急速吸取着晶石的力量,许久,它好似吸满了力量,便从晶石中脱落而出,毓灵定睛一看,竟是一株紫罗兰花。它还想往窗外逃,但显然幻化现形已用尽了它从晶石中汲取的全部力量,此刻,它已再无任何多余的气力。
毓灵不禁生疑,自己明明是瑶池边迎风摇曳生长的一只野生铃兰花精,体内咋会跑出一株人界南荒才独有的紫罗兰花呢?还有那紫色花火和这晶石是怎么回事?
她显然困惑不解极了。稍一收力,那晶石竟又回到了毓灵的体内,化归无形。再一运功召唤,晶石竟又被她唤了出来,现出冰寒清透的晶石形体。难道,这晶石竟认她做了主人,凭君差遣?
她顿时觉得这事儿极有意思,心想等钟秀回来定要向他好生炫耀一番!
至于这地上的紫罗兰花……不妨先拿百花园极富灵气的土壤栽种起来,她这偏室啥也不缺,唯独恰恰缺了一点点的馨香与生气。
正好拿这紫罗兰来填补!
说干就干,她先去钟秀的内阁私室找了个闲置的古玉制的巨大花盆,又拿他墙上挂的一把古剑做工具去百花园刨了不少土,盛在这雕龙刻凤的琼玉花盆里,最后又把花盆挪到自己偏室里去。
宫女夕颜听到百花园中有异响,慌张跑出来,定睛一看,竟是侧帝妃。只见侧帝妃甚是费力地在往室内走廊上挪一个沉重的巨大花盆,盆里还放着新挖的土,她赶忙上前帮忙:“侧帝妃是要栽花?此等小事与我们下人吩咐一句就成,哪里用得到您亲自上阵,这般劳心劳力?您先歇息,此事我来便好。”
毓灵拗不过她,只能把这笨重的器皿交于她便作罢。
“放在我偏室窗下便好。”
夕颜麻利地把花盆放好,临了还不忘调整下器皿的方向,把精雕细琢的龙凤花纹一面朝向外面。做完这些,她便恭敬地退出去了。
毓灵关好门,拿出刚刚藏在床下的紫罗兰,栽花浇水。
太极殿上,天帝太一龙颜大怒,数位负责镇守南荒军将已被天一下令拉去诛仙台问斩。众仙人心惶惶、噤若寒蝉,虽知错并不在那几位将领,但此刻却无人敢吭一声。
“南岭蛮荒之战,妖军方才溃败,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重整旗鼓、起兵再犯?且妖军此次火力更盛、攻势更猛,竟愈发有势如破竹之态了?”
难怪太一如此生气。前两月还在为战神凯旋而庆功,妖军这一波反杀也是折了他和整个天庭的面子。
“许是上次妖军绞杀未尽,臣素问战神慈悲,战后所俘获的伤残妖军不仅不赶尽杀绝,反而为其治伤,最后战神大胜之际,竟还将其悉数放回,此等悲悯情怀,吾将实是自愧不如。此次敌军再犯,而青帝又新婚燕尔、不便出征。濯涛自请领兵前往,望陛下恩准。”
天帝静默片刻。
青帝出言,掷地有声:“臣弟驻守南荒三载,与妖军作战无数,对南荒的地形与妖军的战术都耳熟于心,臣请命即刻领兵出征。儿女之情,莫大于天界安危。凡一日不歼灭南荒妖军,臣绝不班师回朝。”
太一叹了口气,赞许道:“战神果真是国事为先、忠肝义胆,今夜你便先领十万精兵前往,黑帝驻守天界南天门以防妖界突袭。两位爱将都是我天庭不可缺少的股肱之臣呀!天界的安危,便系于你们二位身上了。”
“臣遵命。”钟秀神色坦然,只是想起此刻还在等他归家的毓儿,心中微微有些凄然。
“微臣,遵命。”黑帝恭顺颔首,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一片黑潭。
玉琼殿,原本喜悦祥和的氛围被打破,取之而来的是一片静默与凄惶的氛围。
“仙尊这次要连夜出征?”
“听说是南荒军情告急,妖兵再犯,若战神再不出马,只恐天界安危不保啊。”
下人们人心惶惶。
毓灵自然也听到了风声,赶忙赶往前堂正殿。
只见钟秀已身披战甲,手上握着莫邪剑,似乎正等着她前来,便要安心离去。
毓灵缓慢踱步到他面前,给他因数月搁置家中而蒙尘的战甲拭去尘埃,她尽力展露出最美的微笑,刚刚勾起唇角,眼泪便又潸然而下,她努力保持微笑,尽力轻松地说:“你去吧!家里一切都可放心。我等你。待夫君凯旋,我为夫君卸甲煲汤。”
“虽一去不知归期,但待我肃清妖军,定要带着娘子去人间游历一番,好生做一世平凡夫妻。生生世世,毓灵我定不负你。”
毓灵点头微笑:“惟愿战神一路平安。”
战神召来苍龙,赶到南天门,领着十万精兵便下界去了南荒。
自战神走后,毓灵便觉时日了无趣味,一天天就那么枯燥地度过,日子单调、乏味而苍白,再不复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她每日浇浇紫罗兰花,写写书法,看看兵书,研究着做一些新的菜品,偶尔还会练练剑术,但却再无心情去百花园赏花和踢毽子了。从日出到白昼再到黄昏,一天又一天,日子倒是过得飞快,弹指一挥间便来到了三月初十。
她还是每日一清早便去南天门守门将士那里打探南荒的战况。那镇守南天门的小厮倒是长得威风凛凛、气度不凡,日日轮值的都是那一人,许是因下界动乱,这厮也算是为天界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了。
“今日还是没有南荒的战情来报吗?”
“没呢。”那小厮穿着一身锦缎黑袍,袍上还隐约用黑金丝线绣着黑色蛟龙的花纹。
毓灵以为那是镇守南天门统一的服饰,也便没多想。她更关心的是战神在前线的情况。若不是众仙家不得私自离开南天门下界,她真是恨不得直接飞到南荒战场一线,日日陪在钟秀身边才好。
黑帝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被众人唤作“毓灵”的懵懂小仙子,竟也甘愿充当她误以为的守门小厮,只为每日拂晓能与她多说几句话。他真是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接连七日,日日天还未亮便早早赶走真正驻守南天门、每日轮值的下属,自己像模像样地站在天门前充当雕塑。不过,或许他心底也有几分甘之如饴。
“那有没有战神的消息呢?”
“并无。不过仙子大可放心,有时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虽战神仍未凯旋,但想来也是并无大恙。若战神战败,为天界捐躯,定是不消一刻钟便四海八荒皆知了,当然我这也只是打个比方。”黑帝起得太早,尚未用膳,边说着边从衣襟里掏出两个仙桃,自己啃了一个,另一个竟递给了毓灵。
毓灵听着这话却是越听越觉得别扭,连连摆手推脱对方的客套,而后便匆匆离开了。
刚回到玉琼殿,一进正殿走廊,隔老远便看到三个宫女一边清扫园中落叶一边窃窃私语。
“战神婚前出征,此去还不知何时能归,偏殿那位总归是还是没有举行婚礼仪式便束之高阁供起来的。这侧帝妃之名总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的呢……”
“你可不要这么说,看青帝此前宠爱她那架势,简直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你何时看冷面战神有过这番模样?待战神归来,补足婚礼仪式,也是早晚的事。”
一直静默聆听的第三个宫女微微嗤笑一下道:“你还不知道男人那点儿性子吗?最初都是恩宠,待日后色衰便恩驰。春花却是年年新开。况且这小妮子来路不明,侧帝妃之位本都是高抬了她。她不过就是靠着那点儿床上的狐媚子功夫引来情窦初开的青帝的恩宠,还未过门便缠着青帝夜夜笙歌,两人接连数日不曾离室下床,就连给西圣王母娘娘请安都推迟了好几日。王母只是见青帝一时欢爱、盛宠此女,这才勉强接纳她过门。可是你们要知道,这男人在床上的诺言是最不可信的。婚期耽搁上几年,两人分离开数年不见,天上宫阙、繁华人间美女如云,难免……”
“所言极有理。”其他两个连连点头。
最后发言的宫女见自己的分析得到大家一致认同,不免洋洋得意起来,又道:“正帝妃的位子尚还缺着,王母素来疼爱青帝,想来肯定会为其好好寻觅佳人并筹划一番的。”
“那定会选择某位德高望重的仙界重臣之女。”
“那才是门当户对。”
“那往后这侧帝妃也真真是有够可怜……”
毓灵听不下去了。她从方才掩身的走廊拐角处走出,抬首阳光正好,温暖的耀眼的光芒穿过廊顶,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她身上,照耀着她、温暖着她。她看着爬满藤叶与密挂着一簇簇饱满青扁豆的檀木走廊,迎着那细碎的阳光,抬步缓缓径直往内阁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