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阁书房。
经下人传唤,毓灵已立在桌案前候着。
左星辰端坐书桌前,正在伏案书写毛笔字。那笔力遒劲、潇洒,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息。
她敛息沉默,免得打破尊主练字时的安宁与雅兴。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略显低沉,夹杂着一丝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与不悦:“听说,你最近时常往人界跑,是遇上什么稀奇事儿了?不妨说来听听。”
他漆黑璀璨的眸子猎豹一般盯着她。毓灵只感到喉咙一紧,收回目光,垂眸道:“只是打发无聊时光而已,何劳尊主挂心。”
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音色还是那般动听甜美,语调却是那般淡然和波澜不惊。
“腰间那枚玉璜是怎么回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雕刻着兰花的残玉,仿似刻意般,久久都不挪开视线。
“一友人所赠。”
“何人?是男人?”语气已不由分说染上了几分怒气。
“毓灵交友,只为志趣相投,从未考虑性别。性子合适,自然为友。就如同我待尊主一般,时刻敬重,并无男女之别。”
一番话倒是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同时,这是也不想同自己扯上半分关系?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和凝滞。
“启禀尊主,赤梅岛岛主之女……”下人来禀,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张扬、豪放的女子的腔音打断。
“多日不见,红绫亲自来探望星辰大哥,您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
一个身穿血红绸缎裙的女子大步跨进书房的门槛,一副女主人的做派,自顾自地径直朝男人走过来,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自然地搭上了男人左侧的肩头,笑意盈盈地说着话,扭过头来挑眉看着毓灵,眼睛里带着张狂与挑衅的气焰。
明目张胆地宣誓主权而已。
毓灵娴静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静立不言,垂眸间神态安然。
红绫的衣裙上缀满了一粒粒细小的血红的珊瑚珠,肢体摆动间发出浑圆清脆的珠子间打磨的“泠泠铮铮”的声响。
男人不动声色地拨开她搭在自己肩的手,又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这才神色和缓道:“哪里敢爽红绫妹妹的约?实在是我近日来,岛上事务繁多,委实是抽不出空来呀。”
“那现下你可有空?我难得来你岛上一次,难不成你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竟狠心将我晾在一边?”
“追云!”见黑衣侍从应声出现在门口,他故作为难,“不如就叫追云带你去岛上四处转一转,临近中午了,我吩咐厨房立即给你做一番佳肴如何?”
“那恐怕不行……”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又看向毓灵,特意俯身凑近他的耳朵,用足以让整个房间的人听见的音量娇滴滴地说:“昨日星宇岛大长老去赤梅岛拜见我父亲,两人把酒言欢,当夜就把我们两个的亲事定下来了,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待两年后先岛主的遗言成真,待你肃清乱世妖魔,我们再成婚也是可以的。我会一直等你的,星辰。”
左星辰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不发一言,算是默认了。
毓灵嘴角浅笑:“那真是要恭喜尊主和未来的尊主夫人了!提前祝福二位喜结连理、恩爱白首。”
说罢,便要退下,把私密的空间留给未来的两位新人。
临出门前,浑厚低沉的男声从她身后响起:“近日人界东南一带妖寇流窜,你把门禁令牌交还给流彩,一年之内岛上所有女眷均不得私自离岛。”
她置若罔闻,随口应了一声,抬步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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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凉如水。
毓灵习完白天的功课,就在后山的桃林舞剑。月色洒下一道道清辉,她身披月光衣,冰冷的剑光四起,她挥舞着寒剑,剑气所指,枝叶分离。林中绿叶翩翩而落,树枝却未伤分毫。
男子背着月光,倚着远处一棵古木而立。
良久。剑声止息。
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尊主有何话不妨直言。只可惜夜色已深,烹茶煮酒都怕是来不及了,不周之处,还望尊主多多担待。”
左星辰从树下走出,现身。
他的眼里布满道道血丝,黯然良久,才道:“与赤梅岛岛主女儿联姻非我本意,肃清妖寇是我此生重任,绝不可有半分差池。唯有联姻,才可借助赤梅岛全岛兵力,两年后的大战我方能多一分胜算。”
“那自是两全其美的喜事。”还是那样不疼不痒、不咸不淡的语调。
一股怒气从他心中升腾起来,烧得他心肝肺都快撕裂。明明没有沾一滴酒,整个人却好似早已醉了。
他的双手紧紧匝着她的肩,近乎失态地用力掐着她肩膀的细嫩肌肤,却还是不敢亵渎她半分。
他眼底是诉不清的一汪潭水,曾经,她以为那其中是她想要探寻的神秘,现在看来,也不过只是一个漆黑无底的黑洞。
他的眼底沁出一滴滴泪,又被他立即抹下。
“夜色深了,尊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推开他,她转身就要离去。
他红着眼眶,看她就要离去的背影,还是想要不甘心地问一句。近乎绝望的声调从他嗓子里溢出:“那个送你玉璜的男人,你喜欢他吗?”
“那位公子,甚好。”毓灵笑了,清甜的淡然的语调里流露出一丝残忍。此番答非所问后,女子便翩然离去。
只留下左星辰一人,站在原地,独守着漆黑的夜与一弯孤寂的勾栏月。
夜色更深,院子里的草丛深处,传来蝉鸣阵阵,凄凄切切、啁啁啾啾,不绝于耳。惹人听来更加烦闷。
蝶衣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纱衣,端着一碗红枣莲子羹来到尊主左星辰的门前。“咚咚咚”,敲了半天无人应答,她出声报名,细听屋内还是没有答音。
黯然之间,正要离去,却听得屋内“砰!砰砰!”几声,像是器皿砸落地面的声音。
她试着推了一下门,门竟只是虚掩着而已。推开门,坐在桌前的左星辰已然喝得酩酊大醉,口中还在喃喃着些什么,看起来心情不佳,十几个酒坛都被他砸碎在地,里面的场景看起来惨不忍睹。
她蹑手蹑脚避开地上的酒坛的陶瓷碎片,把羹放在桌上,就准备悄悄离开。
谁知她刚转身,手臂就被一双大手抓住了。
她心下一喜,扭身就被一个雄伟有力的怀抱揽了进去,男人的手掌死死匝着她的腰肢,按在自己怀里。
扑面而来的冲天酒气,蝶衣却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男人的意识已有些弥散,口中喃喃喊着“毓灵”的名字。他的脸颊小兽一般蹭着她,仿佛想要寻找某些安慰。
娇嫩的唇瓣吻上他的脸,声音染了几丝魅惑:“我是毓灵,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一人的毓灵……”
男人的唇终于迫不及待吻上她的,她被动地承受着他粗暴的吻。
一夜风流。
清晨,左星辰已穿戴完毕立于窗前,床上的佳人渐渐转醒。
他开口,声音竟那样疏离冷漠:“说吧,你想要什么。”
床上女子裹着真丝被子半坐起来,一边沉着冷静地穿衣,一边斟酌地答道:“蝶衣爱慕尊主已久,昨夜见尊主心情低落,本来只是想要来给您送一碗羹汤,哪曾想……”
女子开始啜泣,男人的心更加烦闷了。
女子穿戴完毕,娇柔的身子从背后抱住他,一字一句道:“若有私心,也不过是想做尊上的一朵解语花,为您分忧而已。”
“哦?你如何为我分忧,说来听听。”
他转过身来,粗粝的手掌捏住女人柔嫩的下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鹰一样的眼睛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说实话。”
她回望着他,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坦荡:“毓灵……”
男人的眼里有了一丝松动,放开了她。
女子眼眶有些红:“我虽不知她的底细出身,但她日常隔三差五地就可随意为自己添置昂贵的绫罗绸缎的新衣,花销之巨大令人咋舌,想来也是自人界富裕之家长大,在家里定也是受尽家人万般宠爱,哪如我这般出身贫寒,从小便尝尽人情冷暖的人界孤女……”
男人的眉头已经颦起。
她只能说回正题:“她娇生惯养长大,性子难免就傲了些。尊主若想得到她,还得反其道而为之。”
左星辰看着她的眼睛,示意她说下去。
“比如,您得让她受些挫折和磨难,打压一下她的傲气,待她的高傲都被磨平,您就是她黑暗人生中唯一的一道温暖的篝火。”
“所以,你想怎么做?”他来了兴致。
“倾辉姑姑门下大弟子的位置……”
他的唇吻上了她娇柔的唇瓣,眸子里却是一片肃寒:“你还想要什么?”
“大长老那里,还请您为我引荐。”
他得到了全部答案,立即放开了她,良久才开口:“大长老前些日子受了点风寒,正缺一位贴身的侍女在身旁照料,今后每日去药房为他老人家熬药、送汤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想来,你也定是得心应手的。”
“多谢尊主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