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繁花入梦来 第16章 第三章 半壁玉璜1

一年后。

星宇岛正殿后的桃林畔，溪水潺潺流过，发出清越的激荡的声响。桃林下，摆放着两张圆形石桌和一张长方形的青玉石桌，桌下各自摆放着几张石凳。三张石桌的正中央都端端正正放着一盏白壁玉碗。

毓灵端坐在右侧的圆桌前，屏息敛神，默默等待灵力汇聚至体内，再运功将清晨的桃林枝桠上凝聚的一滴滴露珠汇聚到面前的玉碗里。两个时辰过去了，她的碗中已盛了满满半碗的晶露。

她偷偷睁开半只眼睛，瞧了瞧对面方桌前的倾辉姑姑，见其肃然地阖着眼，这才放了点心，又瞥了眼左侧的蝶衣，见她面前杯中只有稀稀拉拉、薄薄的一层水，便安心正要回神闭眼。

左侧的蝶衣现出不耐烦的神色，见毓灵望着自己这边，便给她使眼色，用唇语轻轻道：“好烦啊，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酷刑。”

毓灵心领神会，也用唇语道：“再忍一刻钟，就差不多了。”

交流完，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倾辉姑姑，而后轻轻的噗嗤一声，相视而笑。

细小的嘈杂声还是惊扰了端坐台上的倾辉，她清了清喉，又道:“练功时，最讲专心。你俩切莫分神。”

台上的师傅只是出声，眼睛都未曾睁开一下。

台下的两名小徒赶忙吱声回应道：“知道啦，姑姑。”

又是一上午静心打坐的静谧时光。

终于熬到了正午时分，倾辉查验了一下两人杯中的露水，算是查验练功成果，各自指点了两人几句练功时仍需改进之处，对那两杯差距迥异的露水，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两杯露水一齐倒进黑檀壶中，烹了杯清茶，便遣散了二人。

“倾辉姑姑这里好是热闹！”来人竟是此岛尊主左星辰，他手里提着两个鼓鼓的纸袋子，又道，“我看您教授两位小徒弟实在是辛苦得很，两位妹妹也定是修习疲乏了，我带了些水果餐点来，就给大家当午膳了。”

“怎劳您破费这番。既然带来了，我们也就不辜负尊主的美意了。”

她打开袋子，一份是刚刚出炉的三只肥美的被切成一片片的焦香烤鸡，另一份则是岛上新摘的红彤彤的莲雾。两个小徒弟也来帮师傅一齐装盘，三盘烤鸡，三盘莲雾，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长方形的石桌上。

倾辉毫不客气，已经对着眼前的一盘烤鸡下手，跟闻声赶来的流彩分食，还连连夸赞了一番。她嘴里塞满了食物，一边吃还一边招呼着左星辰，“尊主不介意的话一齐吃吧。你们俩也吃啊！”

被师傅示意的两个小徒弟互相看了眼，还是端坐各自的座位上，推却了一番。

左星辰吃了几口，这鸡肉确实肥美鲜嫩，端着一盘凑到毓灵桌前：“妹妹吃吧，别客气。你是叫苏……苏什么来着？”

“毓灵。”毓灵礼貌客气又疏离地浅浅微笑。她分到倾辉手下不过一年的功夫，这位尊主真是不知道将她又记成哪位妹妹了，她满脑子黑线，但还是维持着体面的微笑。

他扭脸又把盘子伸到蝶衣面前：“蝶衣妹妹也吃呀！”

蝶衣略显羞怯地垂眸一笑，伸手夹了两筷子的鸡肉放到自己碗里，眼中碧波荡漾，笑道：“谢尊主。”

两人眉目传情，毓灵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不过也确实不干自己的事，只能品了品杯中的清茶。

左星辰见眼前的小佳人受了自己的情，又催促这边的女子道：“毓灵你也吃呀！”

见毓灵还是不愿意接，他心想道，我精心准备了这么一番又是为了谁，调笑了两下还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吗。一赌气，径直把整盘鸡肉都放到她桌子上了：“放这里，你俩谁愿意吃就吃。”

这烫手山芋就这么被摆在了她桌子上，她怕蝶衣不高兴，又想着这二人关系如此微妙，为了给自己避祸，把这鸡肉推给对面那佳人想来定是合尊主心意的。毓灵自认为左星辰是不好意思太过明显地对佳人示爱，这才祸水东引，可她又怎能承受这殃及之祸。未免蝶衣心里不舒服，她端着茶壶和整盘鸡肉笑意盈盈地朝对面走去，把东西放到对面人的桌上：“一起吃吧！还有用上午的朝露煮的这壶清茶，竟有些苦涩之味，你尝尝是不是？”

蝶衣看了眼桌上的鸡肉，并没有动，反而斟了杯茶，细细品了一番道：“确实有些苦涩。这是何故？”

两人浅浅讨论了一番。也巧妙避过了这场面的尴尬。

聊了一会儿，毓灵稍显放松，又夹了两筷子的鸡肉放进嘴里缓解午间的饥饿，想着这烤肉是有几分鲜香在的，不自觉又夹了两筷子，边吃边道：“想来怕是临近正午的露水远没有清晨露珠纯净，你觉得呢？尝尝这鸡肉，真的味道不错。”

“嗯，是挺好吃的。”

“哈哈！”

不远处的左星辰瞥见这边相谈甚欢，竟不知打翻了哪家醋坛子，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毓灵，一边直勾勾盯着她一边阴阳怪气道：“这鸡肉啊……味道还可以，只是有些柴。”

他见毓灵又夹了一筷子正往嘴里送，还没等对方嚼完咽下去，又目光紧锁着对方，一字一句道：“可是这鸡肉虽好吃，也不能吃多了，否则容易噎嗓子，怕是消化不良。”

说完了这番意味不明的话，他还幽幽地看了会儿那位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子。

毓灵顿生噎住了，这口鸡肉如鲠在喉，她硬生生咽了下去，却再也不动筷子。

隐隐的怒火又往上冒，可她忍住了。心道，我把盘子端到您心中的俏佳人桌子上还不满意？没道理呀。

蝶衣整理了一下彩色的纱裙裙摆，叹了口气，端着盘子，又放回了左星辰站立处的长方形桌子上。

男子还是一股气下不来，盯着毓灵，隐隐含怒。

我这又是哪儿得罪人家了？毓灵也被这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有些火冒三丈。还是倾辉看出了门道，为了缓和氛围，便叫毓灵去给正殿的三长老送一卷材料去。她领命而去，也顾不上这诡异的氛围了，离开桃林便感到一身轻松与惬意，转眼也把这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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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练功收集露水烹茶，按倾辉姑姑的说法，这是在磨炼二人的心性，判断二人谁更适合做她门下的大弟子，修习拈花神术。

毓灵本是花精灵，自是比人间女子对这集露之事更有灵性，但她只求早日修得仙缘，对那拈花大弟子的名号倒是也不甚在意。至于她为何如此执着于修仙呢？是为了有朝一日得见千年来梦中的仙君？还是纯粹为求上进而已？她也分不太清。总之，继续努力就是了，她暗暗鼓励自己。

隔天清晨，她闲来无事，推开门坐在西院前的石阶上。天色刚刚蒙蒙亮，她感受着透心凉的从后山方向吹来的微风，看着远处的黛青色的山岚和脚下湿漉漉的青草上的朝露，想着这两日没有修习的功课，该如何打发这整整两日的无聊时光。

“吱呀”一声，院子最东侧的后厨的老旧木门被轻轻推开了一角，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一碗烫手的羹汤从里面蹑手蹑脚走出来，又朝正殿的方向走去。她瞥了眼，是换了一身素娟衣裙的蝶衣。

毓灵懒得理会个中细节，打定了注意要去人界江南一带的集市瞧瞧，提前报备了流彩姑姑，换了一张木桃制的门禁令牌，便匆匆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去玩上两天。

白日人间的集市最是喧嚣不过！但毓灵偏偏爱死了这人间的烟火气息。从落脚的客栈出来，她在街边餐点铺子吃了两个肉粽、三个猪肉豌豆烧麦、四个鲜虾烧麦，又喝了一碗洒满青翠的小葱的鲜肉馄饨汤后，决定要好好逛一逛这人间的闹市。

这一年以来她早把星宇岛转了个遍，深感乏味无聊，而后就时不时地溜到人间玩上一番，星宇岛的姑姑们对此也早就见怪不怪，尊主那里也是默许的态度，于是只是通报一声，她拿了门禁令牌便可从星宇岛随意进出人界。

她看着闹市街边上琳琅满目的字画、古玩、玉器等一堆堆小玩意儿，皱了皱眉头，径直拐进了一家装潢精美大气的丝绸坊，里面都是上等的五颜六色的珍稀绸缎料子。她挑了一匹宝蓝色的绣金线的锦缎，又加了一匹白色绣边丝绸，叫来店里的绣娘给她量体裁衣，和绣娘商定好她想定做的新衣的样式，便又匆匆出门逛集市。

她是店里的常客，时常在这里定做衣裙，这家店和这位绣娘的手工是她曾经货比二十家才选出的最为称心如意的。按照老规矩，交上三片金叶子的定金，今日挑料子，绣娘连夜裁剪、缝制，明日清晨至多午后就可送货到她常住的那家客栈的天字一号房。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拐进小巷暗角处，她运功凝气，烈日下，一颗璀璨通透的晶石在她右掌上现出形貌，这是她自幻化第一天便发现的自身体内自带的一颗晶石，不仅蕴含着神秘莫测的无尽法力，还能移形换貌、点石成金。她从树上摘下几片翠绿的树叶，放在晶石旁边，口中喃喃“金叶子”，只一转念的功夫，几片树叶便被改物换形，成了实打实的纯金质地的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