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驱魔路 第6章 出发：魔力 6

22.

清晨，少年正手脚并用在山峰上攀登。

这座山是他的最后一道关卡，巍峨陡峭，像是长着花白胡子、眼神锐利的严厉考官。

而他则是一个魔力全无，法术不精的吊车尾，每次都会在考官肃杀的脸色中败下阵。

尝试了好几次，却连半山腰都没爬上去。

少年气喘吁吁地揪住藤蔓休息，这时身后的阳光被遮挡住，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射下来，盖住了整片区域。

他连忙回头，只见一个半透明的巨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像是座小山般。

这个体型绝对不是普通的魔物，至少是超高阶的，不对，应该是超超超高阶的。

巨人伸出手，捏住少年的挎包袋子就轻松将他从山坡上拽下来。

少年哪里遇到过这么恐怖的魔物，脑袋宕机了半秒后才从腰间拔出西洋剑，手抖地厉害。

“是我啦~”熟悉的笑声从天空传来。

抬头看，短发少女坐在巨人的肩头，趴在云朵上，从上往下朝他招手。

“想不想体验坐在巨人身上的感觉？”短发少女顽皮地挑挑眉。

“要要要！”

他被巨人小心地托在掌心中，缓缓升起。

这是少年第一次以这么高的视角观察整个世界，朝霞像是散开的红纱，云朵像是山羊毛绒绒的胡子，平日熟悉的山林河流村庄都逐渐变得渺小，他甚至能看到远处，领主钓鱼时不小心栽进了湖泊。

曾经宽广辽阔的世界，如今尽收眼底，仿佛自己就是世界的主宰。

不过就算巨人如此高大，在巍峨的高山面前还是矮了一些。

它在短发少女的指挥下，逐渐抬起手掌，最后托举到头顶，将少年送到自己所能抵达的最高处。

那里距离山顶并不算太远了。

少年站在巨人的手掌中心，踮起脚，手指摸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块。

如果能够攀上这块岩石，以它为基础，再往上爬就能翻过这座山了。

胜利就在眼前。

少年紧紧抠住石块的边缘，用力向上攀爬，轻松地站在了石块上。

他伸开手臂保持平衡，确认没问题后，朝着短发少女招手。

“剩下的路我想要靠自己。”他高喊着。

他们的距离如此远，也不知道短发少女有没有听到，巨人等待了片刻后，缓缓转过身，载着少女朝着自己的方向进发了。

而少年也转过身，重新仰头看着山顶，距离山顶只有半米的距离。

只需要再努力一下，只要最后一下，他就可以通过最后一道关卡。

翻过高山，站在比巨人还要高的天空之上。

23.

少年不知道，因为山顶的水汽湿润，土质疏松，山石与山体之间的衔接没有山底那般牢固。

他站在岩石上，用力向上攀爬时，作用力全部压在脚底。

那块岩石生在高高的山顶之巅，恐怕是头一次承受自己不该承受的重压，立刻打滑，从山体中脱落，滚下。

少年的手指那时只是轻轻搭在山尖，根本都没用力，也无法拯救自己下倾的身体。

他只觉得脚下平坦踏实的土地没了。

脚下空了，连着心也空了。

就这样从几百米的高山之巅，往下坠落。

像是不敢置信，少年睁大了双眼，任由气流刺激地眼睛分泌泪水，滴滴泪珠飘上天，融在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的山尖之上。

明明只差最后一点了，明明马上就能翻越过去了。

明明。

关键时刻，是西洋剑救了他的命。

它的系带勾在半山腰的一棵枯木上，避免少年砸向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他被挂在树上，像是枯木上即将随风飘零的落叶，左右摇晃着。

脑子也乱轰轰的，整个世界、眼前的一切都在晃。

桃木剑充满自信的笑脸、铂金纸刀若隐若现缩成一团的身影，曾经一路走过来的艰辛，都在他的脑中飞速旋转着。

果然奇迹不会发生。

24.

少年握着西洋剑，扎进陡峭的山石中勉强稳住了平衡。

得亏剑刃尖锐，才能刺入这么紧实的山体。

他抬头望了望山顶，判断目前自己正好处在距离山顶还有三分之一的位置。

真是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

现在下山和上山都同样艰巨、危险。

犹豫片刻后，少年还是决定朝着更近的山顶出发。

他身上已经没有魔法石了，只能将西洋剑当做登山镐，徒手往上爬。

与这座巍峨的高山相比，他就像是微不足道的蚂蚁，小小黑点缓慢移动。

渐渐地，手掌被磨破，鲜血渗出。

被他雕刻成玫瑰样式的剑柄，从冰冷的原木褐色被染成了鲜红，闪着水光，真的像是一朵刚从花园中采摘下来、还带着露水的玫瑰。

而少年现在便是被玫瑰上的荆棘刺穿了手指。

25.

终于攀上山顶的那一瞬间，少年深深地喘了口气。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从日出到日落，他蹉跎了一整天终于攻克了最后一道关卡。

也许是曾经在巨人身上体验过世界的渺小，此时站在高山之上，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只觉得疲倦，想要翻过山之后，好好休息下。

在抵达终点之前，他与短发少女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山那头的世界。

会是五彩斑斓的梦之国度，还是遍地珍宝的黄金乡？

可实际是。

山的那头还是山。

因为是黄昏，天色将暗，少年看不清高山后的全部风景。

层层乌云遮蔽下的是一座比一座高的山峦，有些插入云霄，山顶穿透云层，上面有仙鹤缭绕；有些盖在乌云之中，像是看不清的谜团。

而且那些山没有一座比少年脚下这座更低的山峰。

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高处不胜寒，冷风嗖嗖刮过。

之前的努力像是一个笑话，顺着风直接呼在少年脸上，冻得他脸颊生疼。

乌云沿着风的方向逐渐侵袭而来，将整个山头都包裹住，一时仿佛深夜，什么都看不清楚。

少年感觉又有魔物朝他冲过来。

可是他现在没有任何魔法石，根本无力抵抗，拔出西洋剑勉力应对，依旧被打得节节败退，堪堪站在山顶的悬崖峭壁边。

如果说上山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那么下山只需要几分钟。

少年连魔物的外形都没看清楚，就被推下了山崖，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他实在是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

在翻滚而下时，他努力搜集着魔物的影子，希望能够收集到有用的情报，至少下次，站在山顶时不会这样狼狈地被推下山，像个水桶般滚下来。

可是与之前的魔物不同，它没有具体的形态。

像是漆黑夜空中的一团云雾拥有了自我意识，它长着粗长的手臂，不止一双，从乌云中伸出了好几双半透明的手臂，推搡着少年。

26.

虽然没能在高山后的山峦中继续冒险，但是至少见识过山顶的美景。

少年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他从山顶上滚落下来，浑身都是伤，不过好在性命无忧，而且西洋剑还顺利地拿到了评级，可谓是可喜可贺。

可是少年并不满足。

他向往着高山后的世界，他知道短发少女正在那里大杀特杀。

再对比起自己浑身是伤的惨样，情绪莫名低落下来。

这段时间，他没再炼器。

他需要先弄明白一些事情。

比如魔物到底是什么。

虽然自己驱魔也有段时间了，成为职业驱魔师也有半年时间，但是现在想来，他始终都在忙着完成各种任务指标，似乎从来没有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它们从哪里来？

魔力来源是什么？

为什么要驱赶它们？

他都毫无头绪。

曾经他以为魔物会闯入村庄，侵犯村民的领地，伤害平民，所以需要驱除。

可是后来他发现，魔物始终守在自己的山林中，可以说是只要不主动招惹魔物，魔物便不会来侵犯。

而且当村民进入山林打猎砍柴时，魔物也是从来不去偷去抢的。

像是签订了友好条约，魔物的对手只有驱魔师，而村民只是看客。

那么自己驱魔的意义又在哪里？

只要不做驱魔师不就行了？魔物又没有脑子，又不会记仇。

少年靠在床头，望着远处自己砌了半截的墙垣，还有来回巡视的领主。

如果不做驱魔师，他就只是个普通的砌墙工。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驱魔又不赚钱，他还会受伤，劳心又费力。

少年身子往下滑，缩进了被褥。

要不还是算了吧？

驱魔这种事情交给短发少女、年下仙尊这种有天赋的人来做，他老老实实待在村子里工作、结婚、安度晚年就好。

他闭上眼。

脑海中浮现出怀揣桃木剑到处炫耀的自己，和铂金纸刀一起熬过的苦难，和西洋剑一路冒险遇到的人、见到的风景。

还有更多还没有精力去炼，但是已经形成草图的法器。

过去种种，未来重重，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

“烦死了！”少年辗转反侧睡不着，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反正就算不做职业驱魔师，我应该也会继续学魔法吧，那为什么不继续呢？”

他自问自答着，从桌下抽出矮凳，点燃油灯。

铺开崭新的一张羊皮纸，羽毛笔沾了墨水，开始描画新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