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 第4章 第四章 出现

简颉难以置信地握着报纸的边缘，以至于边缘都起了褶皱：“什么？程平侄子侄女们出国乘的船沉了？”

在她身边，薛冰同样皱着眉头研究那份报道。这艘船隶属某国一个专门造船的大工业，出海时船上共有一百二十多人，将近一半是外国商人或旅客。先前它曾被检修工人反映过可能存在引擎老化的问题，但上面为了省事，觉得问题不大，直接起航，结果船只沉没——难道这单纯是一起意外事故？又或许是幕后势力清楚该船有问题，故意让他们上船？而谈阳和贤明都与这家外国工业关系匪浅……

凭借简颉的才智，自然早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她更感到背后的牵扯越来越多，估计不是她一个队长能抵抗的……无奈又愤然的简颉狠狠照桌上锤了一拳。

“稍安勿躁，心急是最无用的。”薛冰安慰道，“咱们先分析一下目前掌握了什么吧。”

有时候简颉认为，出身贫寒，一切靠自己辛苦奋斗成为副队的薛冰比自己更适合队长的位置，因为她克制情绪比自己好多了。当初由于薛冰在领导力上略有缺陷，所以最后简颉成为了队长。

“首先，既然牵涉到这么多，那这起案子就不像是私仇，不过也不排除原先真是个人恩怨，但被人借题发挥。”简颉说着，拿出笔记本打开，提笔写下程平的名字，“其次，程平是谈阳的骨干下属之一，贤明为了对付谈阳可能害他，当然谈阳也有动机。有证据证明程平经常在外面干私活，若谈阳怀疑他有异心，将他灭口，不是不可能。”

“等等，小朱刚查到了一个和贤明、谈阳都有明确联系的人！”薛冰猛然记起。

简颉手里的笔不由得握紧了：“什么人？”

“这人叫左泽霖，恩泽的泽，甘霖的霖。”薛冰习惯性地两指放在脸前，边回忆边说，“他在谈阳当小卒子，又和贤明的老板娘郭盈玮有不正当关系。另外，他还是唐雅仪的初中同学。唐雅仪家附近有个商店老板证实，最近唐雅仪来购物时，外面总有个和左泽霖身形相似的人在外面徘徊，然后再进来买东西。”

简颉将谈阳和贤明分别写在程平左右，在程平与谈阳间画了条箭头，写上上下级，在程平与贤明之间打了个问号。接着她在程平下面写上左泽霖的名字，如薛冰所说画好关系图，最后又从左泽霖那里引出一条箭头指向唐雅仪，写上初中同学、跟踪：“左泽霖的详细情况讲一下。”

“他父母是经商的，他上头还有个姐姐。本来生活蛮优越的，他十八岁那年父母生意亏了一大笔，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不多久他就离家出走了，寄回家的信都是在要钱。”

不消说，程家近乎灭门的消息传到唐家，柳淑萍和唐玉梅母女俩又一阵争执：

“当初您口口声声‘给小雅铺人情’，那么上赶着讨人的好，现在看呢？人全家死光了！”

“小雅她姑不是还活着吗？万一她想开了给小雅谋个好差事……”

“妈，您怎么就把人都想得那么好！那个挑拨离间为虎作伥的下贱人才想不起来咱们呢！就是想起来，怕不是要小雅上她们那当老妈子去！”

外面外祖母和母亲吵架，唐雅仪赶紧关上门假装处理事情。她感觉自己仿佛是个被疯癫的全世界拖累的正常人：小学有一帮欺负她的畜生，外祖父是七十九跑出去玩出花柳病的奇葩，外祖母办事滴水不漏但人情方面天真到惊人的地步，父亲那边全家是烂货，母亲看似刚强实际一面对外人嘴茬子总跟不上，就连时开阳也时不时存心把自己逗得差点哭出来……

当晚唐雅仪将钟欣雯的事转达给时开阳，时开阳一阵惊诧：“钟欣雯？那个成天被各科老师支来支去跑腿搬东西的人？”

“就是她。真想不到她竟然当上警察了。”唐雅仪思索着怎样利用这一有利因素。

时开阳撩了撩头发：“嗨，这什么孽缘啊，案子里一堆你的熟人。”

唐雅仪面无表情：“可能我是照妖镜投胎转世吧。”

“哎，对了，你看报纸没有？程家你那几位堂兄弟姐妹出国的船沉了，全死翘翘了。”

唐雅仪笑了一声：“他们不是就盼着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么？现在全家死光，就剩俩女儿，再加一个外嫁的，福报了。”

次日晚六点三十五分左右，唐雅仪从学校下班回家，钟欣雯跟在后面，保持一段距离——不是跟踪，是两个人商谈的结果。

刚走出一段距离，钟欣雯便注意到，不远处的街上有个行踪诡秘的人，带着口罩，时不时鬼鬼祟祟地望向前方的唐雅仪；平日走在大街上都悬心的唐雅仪自然也发现了这个明显的可疑人物。低头一看，脚上是没有鞋带的皮鞋，心想隔这么多人也看不见脚底下穿什么，于是蹲下假装系鞋带，用余光观察着，果然那家伙停了下来。再瞥见钟欣雯不动声色地朝那人靠近，唐雅仪便站起来，继续前行。

这个盯梢者不知怎的，在人群的裹挟中居然离唐钟二人越来越近了。本着宁可错抓不能误放的心态，钟欣雯趁着那家伙越来越近，一把控制住了他，然后扯下他的口罩——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唐雅仪神情骤变——这男人五官称得上端正，但是整个人黑了一圈，两只眼睛下面厚厚一层黑眼圈，眼睛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惊恐，浑身抖得好似筛糠。

钟欣雯来不及观察唐雅仪的微表情，狠狠制住这家伙，威严地逼问：“说！你是什么人？”

“左泽霖？”唐雅仪凛冽的声音响起，男人吓得双膝一软，险些跪了下来。见到他这怂样，唐雅仪恨不得穿越回去抽死当初的自己：那时候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左泽霖不仅仅是唐雅仪的初中同学，还和她有过一段不算恋爱的恋爱——彼时全校男生素质普遍偏低，不论学习好坏，统一爱骂街打架。唯独家境极其优越的左泽霖是个例外，外表优雅温和，长相也不赖，很讨一些女生的喜欢。唐雅仪便对他生了好感，顾忌女生向男生求爱显得没面子，拼命要自己放弃，但又忍不住注意对方。左泽霖也注意到了唐雅仪对他不一般，他的反应是不主动不拒绝不接受，同时和别的几个女生也蛮亲热——从初一开始，到了初三，唐雅仪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钓了，于是往日的喜欢全都翻倍变成了仇恨。如今想起来，唐雅仪也不清楚是更恨看错了人，还是更可惜付出的感情。

“他就是左泽霖？”钟欣雯皱着眉仔细打量，那人一幅十足的狼狈相，怎么看都不像是资料上说的二十一岁，离家在外还天天要钱的前贵家公子。

街对面忽然跑来两个手挽手的熟人：时开阳与朱湛青。时开阳见了被钟欣雯按倒在地的左泽霖，立时上前一步将唐雅仪挡在身后，对左泽霖冷嘲热讽：“哟哟哟，这不当年的左公子吗？眼下这是没了鳞的龙变蛆了不成？”

左？这人就是左泽霖？朱湛青眼睛一亮，急忙帮着钟欣雯更牢地控制住了左泽霖。时开阳又挽着唐雅仪，嗲声嗲气问朱湛青：“一见嫌疑人就两眼放光了，难道他比我好看吗？”

“这、这能比吗？”一恋爱就发怂的朱湛青说话顿时变结巴了，“已经查过，这个、这个左什么就是个……不管是什么，反正是，人脏，心也脏！”

钟欣雯和朱湛青很快押着左泽霖回了警局。同时就在路上，唐雅仪忽然心生一计：既然左泽霖与两边集团都有联系，那么把袭击案推到他身上，是不是就能完全把两边都搅进来了呢？

趁朱、钟审讯左泽霖时，唐雅仪忙不迭就向简颉说明：“我不敢确定是不是，看左泽霖的身形，和之前在学校袭击我的人特别像。”

简颉皱起眉头：“你是说，左泽霖有可能就是当天的袭击者？”

“我只能说可能，不敢百分百确定，毕竟一个身形相像说明不了什么。”

简颉的大脑飞速运转：从履历上看，左泽霖进入谈阳在前，成为郭盈玮的情人在后；所以说后者有可能是简宇英为了打探贤明机密，指派左泽霖勾引郭盈玮？这期间左泽霖有没有被贤明这边诱惑，变成双面间谍？找一个这种与两边都有牵连的人办尴尬事，倒也合情合理，出事后双方都可以推卸责任给对方势力，最后再将此人灭口……

随后唐雅仪跟着时开阳走了，简颉枯坐着苦苦思索，约摸过了二十分钟，钟欣雯大失所望地出来：“简队，左泽霖只会害怕，什么也不说！”

“问过他唐雅仪被袭击，同时家里被盗的那桩案子吗？”

“也问了，没有结果。”

“这个人必须严加看管，他很关键！”

左泽霖被押进牢房不久，有人来汇报。钟欣雯一听，倏然变色：“简队，左泽霖的指纹与凶器刀柄侧面上与花纹上残留的指纹完全一致！”

当人们准备再度提审，却发现关押左泽霖的牢房已经空了！

“怎么会这样？”朱湛青抓着头发目瞪口呆。

队长简颉与副队薛冰交换了个眼神：队里混进内鬼了。

钟欣雯赶紧组织人手：“去左泽霖家中查查！”

然而众人刚刚破门而入，就愕然地一眼撞见左泽霖已经在他那所简陋出租屋中的大厅里吊死了，悬挂的尸体正在微微随风摇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