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语打开石门后,没管站着不动的汉斯,翟寻风走到门口向里面望去,里面是向下的阶梯,坡度不小,透着久不经天日的阴冷,他试着用灵魂向内探知,比外面更严重的干扰,只勉强与可视距离持平。
叶惊语拍了拍翟寻风,示意他停止探查,他回头对其他人说:“墙壁上刻了东西,小心一些。”
汉斯回过神,他再次看向叶惊语,先前的感觉仿佛只是他的错觉,眼前这个清冷的青年怎么会和刀疤男人最后那样令人毛骨悚然?他示意娜芙和石超中止能力:“跟上。”
到现在他们都没有交换名字,汉斯理解对方的想法,在外的许多人都会隐藏自己的真名,除去隐藏身份也有提放一些特殊术式的原因,有或是对方单纯瞧不起他们,汉斯舔舔唇角,胸腔内的东西不停鼓动着,催促他继续深入遗迹。
翟寻风没理他们想藏在后面让他们开路的想法,率先走在了前面,待到所有人进入石门,一阵震动后叶惊语向后看去,不出所料门关上了,他试着构建起术式,但中途就重新化为玛那消失在空气里。
关上门后不仅灵魂探知再次被限制,术式构成的干扰也越来越强,叶惊语低头思索着,他的记忆里伊盖族并不具备类似的技术,而且这股干涉力的来源似乎是来自外面的峡谷,龙血树后面的记忆终究只是简化后的,这座峡谷还藏着什么秘密。
其他人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但无人开口,对陆忆他们来说这样的手段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错杂的脚步声回响在狭窄的通道里,封闭的黑暗环境多少会激起人内心的不安,何况未知的危险潜藏在暗处,娜芙不自觉地靠近了汉斯些,她手里紧攥着一枚高阶卷轴,那是昨天从那两人遗物里搜来的,此时倒是便宜了他们。
“砰!”一道金属断裂声突然响起,原本就神经紧绷的汉斯三人立刻往声源看去:“怎么了?”叶惊语脚尖在地上点了点,把地上断裂的刀剑踢到一边去:“没什么,好像是有机关什么的,小心周围。”
说来也是,要是是什么好东西也不会这么轻易断裂,叶惊语在前面翟寻风的背上缓缓写道:小心屏蔽了感知的地方。
通道里十分昏暗,为了保证不被精神污染,他们一直直视前方,尽量避免视线中出现墙壁,但叶惊语在踏上阶梯后还是逐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是“触觉”,脚底传来微弱的触觉竟然也足以产生影响,这处遗迹到底是什么来头?几乎足以媲美伊盖族中心神殿的刻痕,远超叶惊语的预料,根据外面石碑上的文字来看只是最普通的祭祀规格,按理说是不会有这个级别的影响力。
也是,毕竟现在不是他过去参与讨伐伊盖族的时候,现在是在探索能躲过他们围剿的遗迹,是他太想当然了。
为谨慎起见,告知陆忆他们后就屏蔽了脚底的感知,虽然对行动有所影响,但现在前进速度并不快,也不影响什么,谁知道刚才从地面突然升起刀刃,疼痛和感知是警觉的重要一环,若非他反应及时,身体被劈开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指尖刚落下,身后就传来一声惨叫,在通道内回响许久,陆忆皱了皱眉,从身后喷溅开来的鲜血停在半空中滑落下去,是石超,他的一只手掉在一边,尖刺从一边墙壁刺出,在石超恍惚间斩断了他的右手。
身后的汉斯当机立断掏出武器打断了尖刺,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看了叶惊语一眼,这个青年能反应过来展开防护,他不是学者?但现在更重要的是给石超止血,他从包里拿出一张治愈卷轴,他拾起掉落在一旁的断手接在石超的手腕上,这里的空气中术式被干涉,用布简单包扎后他把治愈卷轴按在上面,所幸这样贴身使用卷轴这类储存术式的道具还能使用。
石超紧咬着牙一言不发,额头被冷汗布满,这样的伤就算使用了高级卷轴短时间也难以痊愈,对他这样的重剑士后遗症也会削减他的实力,跟了汉斯那么久,他自然知道自己如果没有了价值,迎接他的只会是不留情面的抛弃,毕竟他也跟着汉斯“抛弃”了不少人。
处理过后汉斯等人加快脚步跟上了叶惊语他们,“这位小哥,没想到你身手不错啊,和其他学者不太一样。”汉斯试探地问道,叶惊语还没说话,翟寻风的声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你知不知道高阶学者有多珍贵!就算保护到没根头发丝都值得!”
汉斯没说话了,毕竟原本就只是猜测,他感受到的叶惊语的灵魂波动也的确不如其他人那样锐利厚重,只是他心中还是生出不满,若是他提前再说清楚些,他们说不定不会损失石超这个战力,但汉斯忘了,自己从一开始就对叶惊语他们图谋不轨,甚至是恩将仇报。
也不知道是因为适应了黑暗还是什么,视线逐渐清晰了一些,这可不算是什么好消息,意味着更容易被四周的图案影响到,有石超的前车之鉴,汉斯原本应该紧绷着神经提防,但他感觉到脚步越来越轻松,意识不清的脑子像是变成一团浆糊,空气中也飘来一股甜腻的味道,汉斯嗅着这股味道,感到有些熟悉,周边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他模糊的想着,在哪里闻到过来着......?
那是汉斯八岁那年的春天,春寒料峭,虽说之后就会逐渐变暖,但身为艾里流浪的孤儿,能活下来的又有多少呢?年幼的汉斯躲在一处巷子的角落里,那里铺着些干草,勉强保暖用,这里不见天日,虫鼠肆虐,外面那些衣着精致的夫人小姐是见到一眼都会捂着唇离开的,可这里是汉斯的家。
有记忆起汉斯就在艾里的各种小巷里生活,养他的老乞丐告诉他,他是被人抛弃的孤儿,或许是见到快要被野狗分食的汉斯,风烛残年的老乞丐破天荒的起了善心,拿着棒子赶走了野狗,抖着手把他抱了起来带了回去,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汉斯,据说是老乞丐年轻时死对头的名字。
老乞丐没有养孩子的经历,自己吃什么汉斯就吃什么,汉斯倒也是个命大的,就这样跌跌撞撞的活了下来,没有职业传承,天赋能力鸡肋的老乞丐只能做些体力活,以往养活自己一个倒是勉强可以,如今多了一个人要养,让老乞丐伤透了脑筋,又花了不少时间去那些餐饮店旁和其他流浪汉争抢还能吃的垃圾,虽然没多少就是了。
常人看来,汉斯的童年相当悲惨,可他从小就过的这样的生活,和其他孤儿相比,自己至少有老乞丐关心,在最底层人里稻草都是好东西的艾里,活下来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这样的生活在汉斯五岁那年有了一些转机,他的天赋觉醒了,不是老乞丐那样鸡肋,算得上有用。
老乞丐把他带到广场,那里有几个职业的一阶传承,是那些大佣兵团用来吸纳平民人才的,随着光芒在汉斯面前亮起,老乞丐喜出望外的大力拍着他的背,嘶哑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你这小子!以后能过好日子啦!”
汉斯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老乞丐高兴,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拥有资质的人在接受传承后,相应的需求会自然而然出现在脑海里,汉斯适配的是很大众的职业——剑士,但老乞丐还是捡来木头,一点点削成一柄粗糙的木剑交给汉斯:“你从小就聪明,拿着它,让那些大人物知道我们的厉害!”
也是那一天,老乞丐疲惫的回到小窝,在夜色下捂着口袋,叫来汉斯让他张开嘴,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扔到汉斯的嘴里:“这可是稀罕玩意,含着吃。”
一股甜味弥漫在汉斯的舌尖,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看着汉斯的表情,老乞丐也笑了,他干活时,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带着他的女儿路过,年幼的女孩撕开糖纸,但糖一个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老乞丐以前吃过这东西,待到那对父女走远,他赶紧捡起来拿去洗了洗放在口袋里:“那小子一定会喜欢的。”
现在看来那颗糖制作粗糙,还带着苦味和涩味,但汉斯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份沁人心脾的甜味,但之后就再没有过这样的好运。
汉斯六岁那年,老乞丐死了。
那天汉斯练完剑天色渐晚,他正想和老乞丐分享,自己再过一些时间,说不定就能入门了,要是入了佣兵团的眼,老乞丐就能轻松不少了。
但老乞丐一直没回来,他就出去寻找,从走到拼命的跑,找遍了附近的街道都没有找到,所幸他还有自己的天赋能力,每天老乞丐都会让他在自己身上做下标记,“要是你迷路了就不好了,你不是能找到标记在的位置吗?要找我的时候就来找我。”
跟着眼中只有他能看见的细线,最终汉斯到了一处小巷,他无力的跪倒在檐下的阴影里,面前的是一具被堆到街边瘦骨嶙峋的尸体,老乞丐的手被随意的摆在一边,身上东西被搜了个干净,就连那身粗糙的衣服都没放过。
一边的流浪汉唏嘘说道:“这就是艾里啊,刚才我都看到了,这老家伙都没惹他们,随便就被打死了。”
汉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单薄的身躯像是被卸了力,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半晌,他咬着牙走上前拖着老乞丐的尸体,沉默着向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