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密道后,卷毛男刚刚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这才正眼打量起了面前带路的小孩。
少年长着一头标志性的白色长发,低调华贵的蓝丝绒发带将白发束成马尾低低地垂在脑后,细看似乎隐隐还能看见发带尾部兰斯洛特家族特有的标识。
刚才的情况太过紧急,卷毛男实在怕少年暴露了他,便只得威胁少年叫他开门,而如今安全下来,望着面前毫无威胁性的贵族少年,卷毛男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缓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尤莱亚·兰斯洛特,”尤莱亚道,面对男人的试探,曾经吃过苦头的尤莱亚并没有选择撒谎,他知道卷毛男的手上有家族的名册,便顺着话继续说道,“我的父亲是伯格·兰斯洛特,您……您有见过他吗?”
少年抬起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抹不安的神色,看上去便是个不谙世事,被家里保护的太好的孩子。
再联想到少年刚刚口中的名字,卷毛男看向他的眼神中不由露出一抹轻蔑。
亏他刚开始还以为尤莱亚能在这场屠杀中幸存下来是拥有什么特殊能力,没想到只是个被家族抛弃的弃子,甚至连逃跑都没被算上。
不过这也再正常不过了,毕竟,谁不知道兰斯洛特伯爵的嫡子是个异能天赋极低的废物?
虽说心里不屑,但卷毛男并没有在脸上显露出什么,这种能力差还不受家族重视的小少爷,向来都最好拿捏,如果能从他的口里再套出些什么,想必组织对他这次任务的评价也会更高一些。
因此,卷毛男只是叹了口气,低哑着声音开口:“抱歉……”
“伯爵阁下……”他露出沉痛悲怆的神色,“很抱歉,我没能救下他……”
“是,是刚刚那个人吗?”尤莱亚脸色苍白,声音颤抖道,“他杀了我的父亲?”
“没错,就是他!”正想着该如何编造借口的卷毛男也没想到尤莱亚会直接给他递来台阶,心念一动,很快接道,“那个该死的恶魔…他残忍地杀害了你的全家!而我正是因为撞破了他的恶行,才被他追杀至此。”
“说到这,尤莱亚,我不得不对你说声抱歉,”他故作愧疚,“刚刚在房间对你做出那样不礼貌的举动……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客人应该做的,可当时状况实在紧急,你能原谅我的失礼吗?”
尤莱亚心中冷笑,装作没听出男人的试探,动容道:“当然!事实上,您能告诉我这些就已经令我万分感激了。”
“那个恶魔…不,他是个小偷!”很快,在男人的刻意引导下,尤莱亚如他所想得般“泄露”出了情报,“他一定是为了我们家族的秘物而来!如果不是被偷走了秘物,父亲那么强大的异术师怎么可能会被他杀害?!”
他果然知道点什么!
卷毛男一喜,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始套起话来:“天哪……这也太可恶了!不过照你这么说,你父亲的秘物很厉害吗?”
“那是当然!尤莱亚自豪道,“这可是全帝国最厉害的空间法器,拥有极其强大的空间力量,因此,也只有拥有我们兰斯洛特家族血脉的人,才可以使用这件秘物,那个该死的小偷肯定想不到,就算他偷走了秘物,也不过是拿走了件废物而已!”
只有拥有兰斯洛特家族血脉的人才能使用?
卷毛男眯了眯眼,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少年为了保全性命而编出来的鬼话——不过这对于卷毛男来说并没有影响,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把人抓回组织不就知道了吗?
“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卷毛男假惺惺开口,“不过,尤莱亚就没有想过,要把属于你们家族的秘物夺回来吗?”
“夺回来?”少年喃喃自语,似乎是从未设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但很快,他又面色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当然想!可是,可是我的能力太弱了……”
废话,老子当然知道你能力弱。
卷毛男内心暗笑,如果真是像尤莱亚所说的那样,这件秘物只能由兰斯洛特家族的人来使用,那么实力弱又还相当好骗的尤莱亚,不外乎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到时候,只要他们装作帮他“找”回了秘物,这所谓“帝国最强大的空间法器”不还是得为他们所用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计划不成,只要他把人带回了组织,精神控制什么的再一用,难道还能怕人不听话不成?
想到这里,卷毛男望向尤莱亚的目光都不由温和了许多,他状似贴心地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尤莱亚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的组织?”
听到这句话,刚刚还略有些紧张的尤莱亚知道对方基本上是相信了自己的话,微微松了口气,故作好奇地看向对方。
“我们的组织很强大的。”男人循循善诱道,“我们拥有很多强大的异术师,他们中很多人都拥有极为罕见的能力,找到你们家族丢失的秘物,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而且事实上,我今天来找你的父亲也是为了和他谈论这件事,”反正人都死无对证了,卷毛男信口道,“他本想把你送到我们组织来培养,让你成为一个更加强大的异术师,却没想到会遇上这种惨案。”
“真的吗?父亲他居然……!”似乎是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还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少年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那……那您一定也是名强大的异术师吧!”
看着少年期待的又憧憬的眼神,卷毛男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声:“我…暂时还不是。”
“暂时?”
“对。”提到这个,卷毛男的眼中不禁露出一抹向往与狂热,“我们的组织并不只面向于异术师,无论是异术师还是普通人,只要加入组织后攒下足够多的积分,就可以兑换许多市面上难以见到的奇珍异宝,甚至还可以在积分库兑换到异能。”
他说着,神色有些得意:“事实上,我再完成一个任务之后能就攒够积分兑换异能了。”
准确的说——是他向组织提交完秘物和尤莱亚之后,就能获得足够的积分了,而且他自认这次任务完成得十分圆满,要是那位心情好的话,说不准他还能得到更多的奖励。
这么想着,卷毛男不禁有些心潮澎湃,也自然忽略了尤莱亚脸上一闪而过的一抹讥嘲。
果真是不长脑子的废物,也不想想,这世上异术师的数量向来有限,哪里会有轻易给普通人异能的道理?大概也只有他,才会相信这所谓的“兑换异能”的骗局。
不过……真假与否,对这个人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尤莱亚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卷毛男一眼,轻声道:“是吗?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真是不可思议,居然有人蠢到上赶着给人当枪使。
也不动他那芝麻大小的脑子努力想想,组织怎么可能会浪费那么强大的异能道具,只为了让他一个普通人,来屠杀一整族异术师获取秘物?
何况兰斯洛特家族对于王室的重要程度无人不晓,如今一时惨遭灭门,那个组织必然是最大嫌疑人,各方利益牵扯之下,为了自保,他们也必须推出一个弃子。
按照他上一世混乱的记忆所描绘的,刚刚那个追杀卷毛男的男人似乎也同样是组织派来的人,所谓的“追杀”,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和取得秘物而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已。
那专门用来针对兰斯洛特家族的法器,就算是栓条狗来操作狗都会用,也只有这个始终被瞒在鼓里的蠢货,才会相信自己真的受到了组织的重视。
思及此,尤莱亚放缓了脚步,灰蓝色的眼珠一眨不眨的观察着身边的男人。
会被选来执行任务,既然不考虑实力情况的话,这个卷毛男必然有其他人所不具有的特别之处或者特殊身份。
因此,蠢归蠢,但无论如何……他必然不可能放男人离开这里。
卷毛男本来还想继续给由来亚介绍组织的消息,却忽然在一瞬间莫名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头皮发麻。
突如其来的强烈危机感使他下意识侧身朝旁边躲去,因此,原本向他脖颈直刺而下的匕首只得堪堪擦过他的肩膀,尖锐的匕尖划过单薄衣料下的血肉,使男人本就还未愈合的伤口在此时再次崩裂。
殷殷鲜血从肩膀流出,疼痛感一下一下地刺激着大脑神经,卷毛男神色阴沉,自知自己是被骗了,也没有多说废话,拔刀便直接向尤莱亚砍去。
然而尤莱亚本来就没期待能够一击即中,在匕首刺歪的瞬间,少年便抽刀向一旁闪避,几乎是擦着刀身躲开了男人的攻击。
“该死的,”卷毛男咒骂了一声,他早该想到,在衣柜里面对他的攻击时能拥有那种反应能力的,又能是什么善茬?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然真中了这小屁孩的诡计,被他骗了一路。
可惜,他的能耐也仅限于此了。
男人冷笑一声,手上挥刀的频率愈发密集,招招朝着少年的致命部位击去,用力之大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只要少年一个躲闪不及,便会被他直接斩于刀下。
但或许是因为被砍到了右肩的缘故,他左手拿刀的动作始终带着些别扭的迟钝感,偏偏总能叫尤莱亚找到缝隙躲过。
原本以为能一击杀掉尤莱亚的幻想很快破灭,这种超乎人预料的发展让男人隐隐有些不安,慌乱之下,他原本便生硬的刀法更加杂乱,给尤莱亚提供了充足的躲避空间。
一来二去,卷毛男之下怒气更盛,忍不住出言嘲讽道:“你难道就只有躲来躲去这种本事吗?!”
简直跟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恶心!
听到这句话,少年面色冷淡,像是成功被男人的激将法打动了一般,动作出现了一瞬的慌乱。
卷毛男眸光一亮,趁着这个机会提刀便要斩向尤莱亚的颈首,而尤莱亚此时显然躲避不及,即使侧身躲闪,也免不了遭受男人的刀击。
果不其然,少年侧身向一旁躲去,紧跟其后的刀刃贴着少年的衣襟再次落下,发出了刀具剁入血肉中的沉闷响声。
刀身落在少年瘦削的肩膀上,雪白的衬衫顷刻间便被鲜血染红,如同在肩上绽开了一朵美丽的红色血花。
与刚才少年的偷袭如出一辙的结局让卷毛男不由大笑出声,他抬刀抵住尤莱亚受伤的身躯,啧啧怜惜道:“我本来只当你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废物,没想到脑子居然也这么蠢,连好赖都分不清,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还不要,真是自寻死路。”
“——不过呢,你还不能死,”男人拉长声音,刀尖在尤莱亚的四肢四处游移,像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刀比较合适,“毕竟秘物还需要你来开启,在那之前,不如,我先废掉你的四肢好了。”
说着,卷毛男便抬手朝着尤莱亚伸去,然而就在男人的手快要触碰尤莱亚时,一把染着血色的匕首竟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男人的脑后,以男人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直直插入了他的脑袋。
匕首从卷毛男的眉心刺出,滚热的鲜血瞬间喷射,尤莱亚几乎是以自己所能及的最快速度退到安全范围,冷冷地注视着卷毛男的垂死挣扎。
致命的伤口卸去了男人的所有气力,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尤莱亚,像是无法理解那把匕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从后面插入自己的脑袋一样,他摇晃着身体,朝少年蹒跚走来。
但尤莱亚当然不会给他近身的机会,少年缓缓向后挪着脚步,直到卷毛男最后体力不支后直接栽倒在地,他才重新停下步伐。
“你……为什……”糊满口腔的鲜血使男人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他死死盯着少年,像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然而,没有质问,也没有解释,尤莱亚歪了歪头,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衬得惨白虚弱的脸色在此时不知为何,竟显得有些阴森。
在男人惊恐的注视下,少年笑吟吟开口:
“先生,您好像忘记了——我也是一名异术师呢。”
能被称得上是一名异术师,他拥有的是即使弱小,也同样是这个人穷其一生所无法拥有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