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烧鹅就能给全家带来一整个晚上的快乐氛围,晚上粱聿抱着五郎睡觉的时候,还能听到小家伙流着口水说梦话。
“香……肉香……”
在现代从来没有经历过物资匮乏的粱聿一脸心酸地看着说梦话还念着肉香的五郎,摸着兜里代表五十两银子的丝帛,犯起了难。
这么多钱,要怎样才能光明正大的给家里呢?
日日粗粮野菜没有荤腥,就算是在现代对食物没有什么要求的粱聿都有点受不了了。
这年头粮价高,五十两银子买不了多少粮食,但也能给家里添些其他东西。
他们兄弟六个,除了还不满周岁的六郎还在爹娘房里睡,其他兄弟五个已经分了出来。
家里三间房,但是只有两张床,一张爹娘的大床,一张他们兄弟的小床。
从前他和二郎年纪还小,也还没有那么多兄弟,还可以挤挤睡。
后来随着他们兄弟年岁的增加,又有新的弟弟出生长大。
小床已经挤不下他们兄弟,阿娘就把她陪嫁过来的大床换给了他们兄弟,她和爹睡从前他和二郎睡的小床。
到现在,阿娘的大床也已经挤不下他们兄弟五个。
没有银子买新床,他爹是个读书人,不是木匠,也没法给他们兄弟打新床。
就捡了两条条凳,拆了空屋的门板,他带着五郎睡在门板上,二郎带着三郎四郎睡在大床上。
粱聿躺在门板上,夜里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动作太大,直接给破门板睡塌了。
自己受伤不说,还要赔房东门板钱。
只要这五十两银子能光明正大交到家里,别的不说,先给他换张大床。
以后六郎出来和兄弟睡也睡的过来。
他和四郎五郎睡,二郎三郎带着六郎睡。
一床三个兄弟,完美!
但是这钱没正当理由交到家里,他的大床就有钱都没法买。
粱聿躺在门板上,才想翻身,又想起自己睡的是摇摇欲坠的门板,身子僵硬住,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要找个正经能赚银钱的工作,然后一点一点把这钱混到工钱里交到家里。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隔壁鸣叫的雄鸡是粱家兄弟的闹钟。
粱聿和二郎、三郎轻手轻脚的起来,粱聿把睡的四仰八叉的五郎抱到大床上塞进四郎的被窝。
两个小兄弟小脸还睡的红扑扑,他们几个大的已经准备起来干活了。
粱聿在院子里劈柴,二郎拿了柴刀,背了背篓出去割野菜,看着有没有枯枝落叶,也会捡一点回来。
三郎在厨房烧热水,是全家人一天的饮用水,待会阿娘起来以后洗漱也好兑点热水。
烧完水,火也不会灭,正好给阿娘煮饭用,等饭煮的差不多了,二郎也带着野菜或捡到的干柴回来了。
二郎勤快,眼睛又好使,出去总能有大半背篓的收获。
粱家家贫,就算满院子的读书人,也不讲究某些读书人所谓的“君子远庖厨”,他家只有阿娘一个女人,他们兄弟不帮着干活,难道还要等阿娘一个女子伺候他们七个爷们吗?
要真这样,他们还不成为四肢不勤的废人,这样的人也不用读书了。
更何况“君子远庖厨”原话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不让读书人远离厨房,只不过是某些不想要承担家务的懒人曲解圣贤书的意思。
柳娉娘和粱勉夫妻也没有晚儿子多少时间起床,鸡鸣时分他们也睁开了眼。
只不过享受儿子们的孝心罢了。
柳娉娘给哭哭唧唧的小儿子喂了奶,又把他哄睡放在摇篮里后才出去洗漱。
这时候,粱勉已经沾妻子的光,用热水擦完脸,拿着扁担水桶准备出去挑水把家里两个水缸填满。
柳娉娘体弱,到了冬日更是汤药不断,所以贴心的儿子们才会烧热水给她洗漱。
要不这六月的天气,全家人都用凉水洗漱也没有什么大碍。
至于谁要烧开喝,则是粱聿强烈要求的。
作为有个现代人芯子的粱聿深知喝生水的危害,从他来的那天起,不管以前如何,反正他家里人要喝开水。
反正左右不过费些柴火,家里的柴火一部分是买的还有一部分就是几个儿子空闲的时候自己出去捡的,何必又为了这种小时损了大郎作为长子在弟弟们面前的威严。
长子以后是粱家的当家人,所以粱勉和柳娉娘也不会在这类小时上多反对粱聿。
更何况喝开水之后,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从前爱窜稀拉肚的四郎肠胃都好了不少。
粱勉借友人的医书翻了一下,才明白这热汤还治四肢冷,脐腹疼。
且水沸腾之后,其中污浊之物或下沉,或上散,这水质也会变好。
估计这就是四郎肠胃变好的原因。
既然喝开水的益处这么多,粱勉更不会阻拦大郎折腾了。
粱聿劈了一个早上的柴,等到二郎背着背篓回来的时候,他才停下手。
四郎和五郎一起床就出来帮忙粱聿干活。
四郎六岁了,可以自己穿衣服,还能帮着三岁的五郎把衣服穿整齐。
兄弟两个从床上爬下来,到院子里,洗漱完第一件事就是过来阿兄这里帮忙把阿兄劈成细条的柴火码到屋檐下面。
这些柴火还要晒一晒,等到晒干了之后,几兄弟就会搬到柴房里码好。
他们家买不起碳,如果不趁着其他几个季节囤下柴火,那冬日里就会很难熬。
“四郎五郎真乖,可以帮阿兄干活了。”粱聿眼神赞许两个小的,如果不是他手脏,他还要摸摸两个弟弟的小脑袋。
“阿爹说了,这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四郎得意扬起小脑袋,他年岁稍大些,已经听父亲和兄长讲过不少道理了。
“兄弟!兵!”五郎才三岁,又是个语迟的,如今话还说不利索,却不妨碍他跟在兄长后面当个话都说不完整的复读机。
夸了两个小兄弟几句,二郎也在这个时候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进门。
他半条裤子都被清晨的露水沾湿了,出门前还穿着鞋子,现在光着脚,满脚的灰土,估计是怕露水把鞋子打湿没的换,就把鞋子脱下来了。
二郎懂事,粱聿不认为他会把唯一一双鞋子弄丢了。
更何况他这双鞋子穿小了还要传给四郎穿呢。
四郎成天念着自己再大点,就可以捡二兄、三兄的衣裳鞋子穿,要是知道自己(未来)的鞋子丢了一双,他还不哭给二郎看。
二郎也确实如粱聿所料,是怕鞋子湿了脏了,所以在露水还没完全沾湿鞋子的时候就把鞋子脱了藏到背篓里。
他挽着裤腿,因为蹲在地上割野菜,半个屁股都湿了也不在意。
虽然身形狼狈,但他的眼里却满是光芒,进门之后就直接大步跑到粱聿面前。
他把背篓反抱到胸前,神神秘秘看着粱聿,问道:“阿兄,你猜我这背篓里有什么?”
“有什么?”粱聿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看到他贫穷又快乐的兄弟们总是会心头一酸。
现代的小孩要啥有啥,有些还会不满足,他的兄弟们连双破布鞋子都要珍惜怕弄湿了,却仍旧快乐。
“你看!”梁二郎献宝一般地打开背篓,只见一篓子绿油油的野菜中间躺着七八颗青壳鸭蛋。
“野鸭蛋!”四郎这个爱凑热闹的,第一时间就扒着兄长的腰,伸长脑袋去看。
“蛋!”五郎个矮,这时候够不着,急的在旁边跳脚,“阿兄,蛋!”也不知道他喊的是阿兄还是二兄。
体贴的好兄长二郎立马把背篓放低,让小五郎也能看到蛋。
“阿兄,我没有都捡完,我留了一颗蛋,野鸭子不识数,只要还有一颗蛋在,下次它还会在哪里下蛋!”二郎眉飞色舞,不过眼神中不乏期待。
他也还只是个孩子,想要阿兄的夸夸。
但是粱聿表情却没有过多欣喜,反而凝重地看着梁二郎。
“你去河边了?”他质问弟弟。
还在炫耀自己的聪明的二郎一下就卡壳了,嘴唇嗫喏了一下,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我说过什么?”粱聿语气还算平静,但梁二郎从小是跟在兄长屁股后面长大的,如何能不明白兄长现在的表情已经是很生气了。
他低头乖巧认错:“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阿兄。”但还是有些意难平,“我知晓的,河流湍急,危险,我不会贪玩去河边的,我今天也还是在那条溪边挖的野菜,只是见到有野鸭子在浮水,才走的远了一点找了一下,但我绝对没有去河里!就在河岸边,我一点水都没沾,裤子上的水都是草上的露水!”
二郎急急解释,他都是为了这个家啊!
“鸭蛋可以给娘亲补身子,六郎也快七个月了,可以开荤了,昨日的烧鹅他吃不上,鸭蛋他可以吃……
六郎吃鸭蛋,也可以少喝点阿娘的奶水,六郎戒了奶,阿娘才可以喝药……”
说着说着,二郎的眼圈也红了。
他低下头,不愿意在阿兄面前掉眼泪。
阿兄已经可以给家里赚烧鹅了,他还要阿兄担心……
可低头又对上了五郎蓄满泪水的圆溜溜眼睛。
“阿兄,不哭!”三岁的五郎急着伸手想去擦兄长的眼泪,可偏偏又够不到,又是心疼,又是急,眼泪掉的更快了。
“二郎……”粱聿眼眶也红了,他把这个最大的弟弟抱到怀里,让兄弟的眼泪落到自己的肩膀上。
“阿兄会赚钱的,到时候家里天天吃肉,六郎可以让他喝牛乳,给阿娘看最好的大夫!把阿娘的身子治好,以后再也不吃药!”粱聿郑重许下承诺。
他不愿再责怪弟弟没有听话偷偷去了河边。
是他没有能力,虽然只是小孩的身体,但他的灵魂已经是个成年人,早就应该分担起赚钱养家的活计。
阿爹养了他们六个,还要照顾病弱的娘亲,已经很了不起了。
二郎是想要让他们的日子过的更好,才会不顾危险,跑到河边捡鸭蛋。
“是阿兄不好,不怪二郎,二郎是好孩子。”粱聿声音也哽咽了。
“阿兄!”四郎和五郎两个小的也挤进兄长的怀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要跟着一起哭。
柳娉娘躲在厨房门后面,眼泪流到下巴。
“阿娘不哭。”三郎也是红着眼给阿娘擦掉眼泪。
柳娉娘顺势抱住了儿子,“你们都是阿娘的孝顺儿子,是阿娘不好,拖累你们了。”
如果不是她的病,孩子们不会过的那么辛苦,郎君也可以放手带着大郎他们几个大的回禹州认祖归宗,而不是一日复一日的在扬州蹉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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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孝顺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