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聿浑身一僵,脚步悄悄,打算开溜。
“大郎啊……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粱勉出现在弓腰准备悄声逃跑的粱聿身后,大手重重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粱聿此刻颇有一种玩恐怖游戏被鬼抓到的惊悚感。
回头干笑:“嘿嘿嘿……阿爹!”
“快给你阿爹解释一下他怎么多了个好大儿吧!”粱勉眼神幽怨。
“就……”粱聿磕巴,“人找儿画画,儿总得给人留个名吧,儿就……儿就自己起了一个……”其实这个名字就是他在现代时候的名字,但要和阿爹说的话,粱聿理亏气短。
其实粱勉也知道,这事大抵不过是大郎在外面需要一个可以正式报与人家的姓名字号罢了。
这事也怪他,因为大郎他们还未正式上族谱,也没有进学,在家就一直喊的大郎、二郎,也从没人叫过他们的名字。
现在想想,大郎翻年也要十二了,虽然尚且未成丁,但别家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已经进学。
是他粱勉没有出息,拖累的孩儿……
粱勉在心里反思过后,又目光如炬看向大儿子——不过这也不是他自己给自己起名的理由!
名字应该是由父母长辈赐予,那有自己取的道理。
粱勉拎起大儿子的耳朵:“你自己取名字,是打算不要家里长辈给取的了吗?!”
“要的,要的!阿爹给的,儿定是欢欣雀跃、感恩戴德收下的!”粱聿忙护住自己的耳朵,嘴上还不忘说些俏皮话,以期待平息阿爹怒火。
见着阿爹神情不变,他又捂着耳朵,捏着阿爹的手,哎哟哟叫起来,“阿爹,耳朵要掉了!掉了!放过儿吧!”
粱勉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这个向来是个懂事的,给点教训也就算了,所以他假模假样冷哼了一声,就松手了。
“阿爹。”粱聿揉揉一边那只通红的耳朵,嬉皮笑脸凑到粱勉身边,“阿爹还给儿起了名字?”
粱聿瞅这儿子一眼,浓眉大眼的一小子做这贼眉鼠眼的小模样,还怪可爱的!
贼小子用到爹的时候就是儿,不用爹的时候,就和他爹我啊我的!
性子也不知道肖谁,若不是生出来时候这张脸还算可爱,他早就和娘子商量扔了!
他心里觉着儿子可爱,但面上又不承认,还板着一张脸让粱聿去忐忑他到底有没有气消。
其实梁家常年缺油少菜,粱聿就是个面黄肌瘦的黄口小儿,脑袋上那几根毛都是稀的,模样至多也就说个周正,能可爱到哪里去?
不过是粱勉阿爹眼里出好儿罢了!
听到粱聿问自己是不是给他起了名,心还有气的粱勉还拿乔一下:“你不都自己起了名了吗?还要阿爹给起的?”
“哪能啊!”粱聿忙化身小狗腿,过去垫脚给阿爹捏肩膀,弯腰给阿爹捶大腿。
“我早就想让阿爹给我起个能说的出去的名了,这不是瞧着阿爹日日忙的脚后跟打脑勺嘛!”
“别殷勤了。”粱勉拂开小狗腿,“给你起名的可不是你爹,是我爹。”
爹的爹,那不就是已经去世的阿翁吗?
他连阿翁的面都没见过……
“阿翁还给我起了名字?”粱聿讷讷,突然感觉名字这一词语都沉重了起来,怪不得阿爹会生气,原来他的名字是已经故去的阿翁起的吗?
粱勉看儿子怔在原地,心里仅存的那一点气也散了,他大掌覆盖上儿子的脑袋,揉了揉。
“你是阿爹的长子,我们全家人都期盼你的到来,你阿翁更是在你还没有出世的时候,就早早想好了你的名字。”
说到这里,粱聿好像回忆起了和父亲的美好记忆。
“除了你的名字之外,你阿翁甚至连你及冠的字都想一起取了,如果不是阿爹求着名字好歹留一个给我这个做爹的,你阿翁还不肯罢休呢!”
“阿翁……”粱聿脑子闪过他在阿娘的肚子里,然后全家人,包括素未谋面的阿翁都期待的等着他出世,阿翁和阿爹在争论他的名字的分配权。
“要看看你阿翁给你起的名字吗?”粱勉问。
看!当然要看!
粱聿大力点头。
粱勉领着儿子去了正房他那个从来没有在孩子面前打开过的箱子。
箱子年代久远,但上面却是一尘不染,看起来平日里粱勉和柳娉娘夫妻都十分爱护它。
粱勉从娘子藏钱的小瓮里拿出一把黄铜钥匙,而藏钱的小瓮又被阿娘埋在了正屋的砖头下面,上面盖着板,板上面放上石头,谁都看不出来下面别有洞天。
阿爹小心翼翼拿出黄铜钥匙,还用袖子仔细抹了抹上面的灰。
阿翁的箱子上面挂了锁,看来阿爹平时不怎么提阿翁,但实际还是和阿翁感情挺好的嘛!不然怎么还给阿翁的遗物箱子打了把锁,还把钥匙和钱藏在一起。
粱聿看着阿爹取了钥匙,他走到阿翁的箱子旁边,还贴心的帮阿爹把锁抬起来,方便阿爹开锁。
然后就见到他爹拿着钥匙,又在房间另外一个隐秘的地方鼓捣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箱子,然后把钥匙插了进去,拿出了里面的另一把钥匙。
这番操作看的粱聿一番无语——阿翁的字有这么值钱吗?
连个开锁的钥匙都要大锁套小锁的藏起来?
箱子自己都还没大箱套小箱子呢!
粱勉过来打开箱子上挂的锁,然后粱聿就知道自己狭隘了——因为箱子里面确实还装了一个小箱子!
而这个小箱子里面还挂了两把锁!
粱聿:他这又是要看阿爹找钥匙吗?
却见阿爹对着他微微一笑,意想不到的来了。
只见阿爹用第一把钥匙开了一把锁,第二把锁却没有管了。
也不知道手指扣了哪里的机关,这个箱子咔哒一声,然后阿爹就把箱子打开。
粱勉:!!!
“阿爹!”这是什么神操作,要是有人想偷他阿翁的遗物,估计连怎么开锁都费劲吧!
不对!那个毛贼会想不开偷一个无名老头的遗物!
粱聿还在内心吐槽,粱勉已经从箱子里翻找出了一副画卷,当着粱聿的面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是你阿翁为你画的画像,上面写了你的名字,还有一首小诗。”
画上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光屁股胖小孩抓着摇篮晃晃悠悠站着,头顶上歪戴着一顶虎头帽,露出脑袋顶上一撮胎毛。
阿翁画技高超,把一个稚嫩的学歩小儿画的活灵活现,画风瞧着也是自成一家。
看完了画,粱聿才去看旁边提的小诗和他的名字。
诗写的还不错,大致是长辈对孩子的期盼。
不过粱聿本人是没有什么诗才的,二郎在这里的话,或许还能看出点一二三四五来,到粱聿这里就只有个“好”了。
相较于诗,粱聿更感兴趣的是旁边写着的名字。
“思安……粱思安……”他仰头看阿爹,“这是阿翁给我起的名字吗?”
此刻粱勉也是神情温柔,“是的,你阿翁生于乱世,半生颠簸,与他来说最重要的再不过与平安二字了,所以他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思安。”
粱勉手落到粱聿肩膀上,最后一声思安似在诉说他爹为孙子起的名字,又似在正式呼唤粱聿。
霎时间,粱聿心头升起无数感慨。
他手虚空描摹了一下那两个字,又看向画中天真无邪的学步小儿。
“这就是我吗?”他想象不出来自己系着个红肚兜,光脚在院子里走的模样,不懂事时候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原来阿翁都等我这么大了,才仙去的吗?”粱聿感慨,“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叫过一声阿翁……”他记忆里是没有的。
“咳咳,好了,名字也看过了,以后要记得自己叫什么知道不?”听到儿子说起这个,粱勉干咳了一声,赶紧把画收好,箱子锁起来。
粱勉动作太快,以至于粱聿也没看清,那张画着“他”的小像上的落款——粱梦生。
“阿爹,我还没仔细看,再让我看看吧!”粱聿过去歪缠着阿爹,“这不是阿翁画给我的吗?合该是我的,阿爹你就拿出来给我罢!”
但不管粱聿这个好大儿怎么撒娇,粱勉都不为所动。
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你还不去把你的画补全?明日那管事就要来取画装裱了吧!”
粱聿只得捂着额头去画画了,一直到夕阳落下,粱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眺望远方。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他瞪大了双眼,一声大叫。
“阿爹!”
阿爹又哄他!
粱聿记得阿爹和他们说过,阿翁早在阿爹娶阿娘之前就去世了,所以当时阿娘要嫁给阿爹的时候,外祖还看不上阿爹是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