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妖 第6章 犀渠4

“喂——”李雅彤站在石子小路上，双手环腰，小小年纪却做出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你就是李恩带来的那个哑巴？”

连她身后的几个丫鬟都眼带蔑视。

长乘在棠梨的搀扶下站着，他原本不愿出门，大夫却说要多出去走走有利于伤口愈合，棠梨便去请示了大夫人，他才同意在附近透透气，这才不过走了不到半刻钟，竟就遇到了李家大小姐。

“大小姐，这两位是大夫人的客人。”惜萍上前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都说道。

她本是沈婧身边的大丫鬟之一，因近日怕他两人冲撞了什么人出事，所以派她跟在身边，也还有个照应，没想到立刻就出现了难缠的人。

“不过是个哑巴而已！”李雅彤虽然害怕大夫人的名号，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愿透露出气弱之态，故意提高声音来掩饰心虚罢了。“大小姐！”惜萍面色不改，可话里已有了警告的意思。

李雅彤一噎，抬头看那两人，棠梨脸上却是愤懑之色，却敢怒不敢言，可那哑巴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冷静的可怕。

不过是个卑贱的哑巴，竟也敢这样看她！

李雅彤被他看怒火中烧，再也不管什么规矩了，竟然跺了跺脚上面推他，长乘猝不及防，况且带伤在身，虽然有棠梨扶着，还是坐在了地上，身上的伤口撕裂，重新泛出血来，疼的脸色苍白。

“臭哑巴！”她竟然一气之下亲自动手，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身上。

“你做什么！”

忽然一声娇喝响起，李恩原本就打算去找他们，听丫鬟说来花园散步便找了来，谁知刚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跑过去，怒气冲冲的推了她一把，张开手挡在长乘面前：“大姐姐，小心我告诉祖母！”

像只护崽的小鸡。

“你！”李雅彤被她推得晃了晃，三拨人遇到了一处，小小的鹅软石路便显得拥挤了起来，竟让人有种压迫感。

她愤愤的收回手，心里最怕的还是祖母，若是失了祖母的宠爱，她如何还能立足。

李恩回身扶他，却被长乘躲开了，他自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向她点头行了个礼，也不要棠梨扶，自己便回去了。

李恩失落的看着自己的手，自责的想，若是自己早些来便好了，定不会让大姐姐欺负了他去，被她说成哑巴，他一定是伤心极了。

“大小姐，恕奴婢直言，这次您实在是有失规矩，身为李府千金，怎好口出粗言，亲自动手。”

待人走后，惜萍双手恭敬地放在身前，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错处：“奴才有错，主子只要吩咐丫鬟教训便可，自己动手便是失了身份，况且那两位是李府的客人，对客人无礼，又失了礼数。”惜萍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奴婢会将此事如实禀告给大夫人，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李雅彤这才知道有多严重，也不过七岁年纪，顿时吓红了眼睛，嘴里喃喃道：“他不过是个哑巴……都怪那个哑巴！”

“不许你这么说他！”李恩两手握拳，睁大了眼睛，像只生气了的小兔子：“长乘哥哥只不过生病了，我一定会找人医治好他的！”

她亲眼见过棠梨被欺负时他苦苦挣扎的样子，听到过他哑着声音嘶声力竭的哭喊，知道他不是没有嗓子，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小姐，您要去哪儿？”采薇小跑着跟在李恩后面，弓着身子阻止她：“夫人说您这几日不能出府啊！”

“况且现在大少爷也不在，您要出门也该再等等才是啊！”

后面跟着的几个小丫鬟也都吓得脸色惨白，齐齐跪在她身后，李恩咬了咬唇，知道是自己任性了：“知道了，我不出去了。”

上次她差点出事，自己的丫鬟就被狠狠地罚了。

她偷偷拉过怀薇走到一边：“你待会儿偷偷去国师府带个信，就说我肯了，让他把东西拿过来。”

“啊？”怀薇一头雾水：“小姐您说什么怀薇不懂……”

“反正你就把我的话带去就是了！”李恩跺了跺脚，心里也不情愿极了。

可是经过刚才李雅彤一闹，她才发现，自己不情愿也只是心里不高兴罢了，但是如果她不这么做，长乘哥哥以后要经历的，才是痛彻心扉。

那她这点小委屈又算什么呢。

李恩以为第二天国师府就会有人把她接过去，谁知道连着七日过去了，还没有任何消息。

难道是他反悔了？

李恩坐在小杌子上心不在焉的拿着一只草编蚱蜢玩，而长乘站在她身后，手里还灵巧的编着另一只小兔子。

“长乘哥哥，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在骗我？”

李恩不开心极了，回想起来，白瞿如到底也是大名鼎鼎的国师，她又一直这么凶的对他，说不定他心中恼怒，就说话不算话了。

那她应该怎么做？

去求他吗？

去道歉吗？

长乘看不见她的嘴唇，自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她一有动作他似乎就能感应到，从后面盯着她晃来晃去的小脑袋看。

李恩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说自话，她叹了口气，慢吞吞的挪自己的小屁股，终于挪到了跟他面对面。

长乘已有十五，不过因为平日里生活困苦看起来瘦弱了些，况且他又长得很高，看似已经和她父亲一般高了，就显得格外清瘦。

相反李恩，被娇养的白白胖胖的，坐在小杌子上软软的一团，粉粉嫩嫩。

李恩还想跟他说自己有多不开心，猛然眼前就出现了一直栩栩如生的小兔子，长乘晃了晃连接着兔子的草茎，小兔子也跟着蹦蹦跳跳起来，可爱极了。

“真好看！”李恩小心翼翼的接过，端详了好一会儿：“只不过兔子的眼睛应该是红的才对。”

她对这种小玩意儿一向要求的很精致，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忽而眼睛一亮，抬头看着长乘：“你看我头上是不是有红色的小珠子？”

长乘微微屈身，果然她的两个小发揪上点缀着好几个红宝石珠子，小小的精致的不得了，点缀在乌黑的发间星光熠熠。

“长乘哥哥，帮我拿下来两个！”她拉着他的袖子仰起头，乖巧的放慢语速说话，让他好看得清自己的唇语。

长乘手捧着她的发揪，纠结了半晌，还是取了下来，宝石珠子下方有尖锐的银针，他怕她伤了手，就取过小兔子自己给它安上两只红眼睛。

小小的草编兔子立刻活灵活现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谁会将宝石用作草编玩偶的点缀之物。

李恩喜欢极了，片刻都不离手，还拿着它到处去向丫鬟们炫耀，她还想着去找李承景，刚到了外间，就见外头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不好啦！”映荷扑通一声，竟被门槛绊倒在地上，顿时惊了里屋的人。

“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曼荷撩开帘子过去：“还有没有规矩了？”

虽然板着一张脸，但还是过去扶了她起身来，打量着有无受伤。

“曼荷姐姐，大事不好啦，国师府的人来了，说要接了我们小姐去！”

小丫鬟们早就习惯了曼荷刀子嘴豆腐心，着急得拉着她的袖子，声音不减丝毫。

“胡说什么！”

曼荷刚想教训几句，却见里面的小团子哒哒哒跑来了：“国师府来人了？”

“是……”映荷瞬间蔫了下来。

“在哪呢在哪呢？”李恩绕过她跑到门外，手里还拿着那只小兔子：“国师府的人在哪呢？”

“小姐不用担心，老爷夫人定会阻止的。”曼荷上前牵过她的手：“外头风大，当心冷风扑了面！”

她话还没说完，李恩就已经挣脱她的手跑出去了，后面连忙乌拉拉一片人跟着。

今日正好休沐，她到时白瞿如已经被李家上下团团围住了，坐在上座的正是赵谢。

“素问国师府从不找女弟子，满满又从小被她母亲惯坏了，不知国师大人要将孙女收过去是为何？”

赵谢一头银丝，眼神却锐利，一手撑在沉木拐杖上，脊背挺得笔直。

沈婧站在一边侍奉，心里着急，却不发一言，可见老太君在家中威严极大。

白瞿如眼眸微敛，知道李家夫妇及溺爱其女，要让李恩进入国师府唯有通过老太君，只是鸾鸟隐隐又被朱厌压制之事，为国事，有事关皇家公主，他答应皇后不将此事告知他人。

“太君，”他沉吟半晌，用茶盏撇开杯中茶沫：“敢问国师之责为何？”

“自是为护我国平安，保我朝江山无恙。”

“非也。”白瞿如将茶盏放下，抬眸看向赵谢：“国家平安自有文武百官相谋，江山无恙自有精兵勇将拼杀。”

他面容沉静，目光深深：“我国师府，只为让夏后国风调雨顺，无妖孽来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