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茂林早上听了叶氏那一席话之后, 脑袋里始终蒙蒙的, 他强撑着卖完了豆腐,一路上恍恍惚惚,都在想要如何促成这门亲事。mengyuanshucheng
韩家婶子怕是早就看穿了自己,如今不再让他接近梅香。也是, 韩大妹妹才退了亲,若再择亲事,定然是两家欢欢喜喜定下, 而不是小儿女私下通情意。
阿爹那里, 肯定要坦白, 后娘肯定会阻拦。别说梅香家里殷实, 就梅香的名头, 后娘怕也不会愿意。看来还是张老爹说的对,必要的时候, 要找舅舅舅妈帮忙。
但找了舅舅舅妈, 阿爹肯定不高兴,阿爹自来不是个偏心的, 也不像那些有了后娘就变成后爹的糊涂人,若舅舅舅妈过问,阿爹会以为我不信任他, 倒要外人来说和。
难啊,十三岁的黄茂林,第一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磨豆腐辛苦,只要他有心, 肯下功夫,慢慢都能学会了。但这种事情,一旦没说好,就会惹祸。
黄茂林回家后,若无其事地和家人打招呼,吃早饭。因叶氏这些日子总是给他准备吃食,黄茂林回来后就吃的少一些,杨氏以为他苦夏,倒没多问。
黄茂林想了一日,决定还是先告诉黄炎夏。但家里人多,他得瞅个没人的时候,单独和阿爹说。
第二天又是逢集,爷儿两个起的特别早,一起到豆腐坊磨豆腐。
如往常一样,黄炎夏赶着小毛驴,黄茂林往磨眼里加清水和黄豆。
黄茂林抬头看了一眼黄炎夏,又低下头继续干活。过了一会子,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黄炎夏。
黄炎夏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黄茂林用小铲子把没有磨碎的黄豆大颗粒铲起来,又放进磨眼里,“阿爹,我不想娶杨家表妹。”
黄炎夏嗯了一声,“我已经替你回绝了。”
黄茂林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阿爹,我想自己挑人。”
黄炎夏愣了一下,任由小毛炉转了两圈之后,瓮声问他,“你是不是在外头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黄茂林大惊,“没有没有,阿爹,我再守礼不过的。”
黄炎夏又嗯了一声,“没有最好。”然后不再说话。
黄茂林等了半天,见黄炎夏不再问他,心里有些郁卒,阿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接着问吗?怎地不说话了?
黄炎夏默不作声,他想等儿子先开口。他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藏了心思。黄炎夏想看看大儿子到底是不是信任自己,故而不再开口,等儿子主动交代。
黄茂林偷偷看了阿爹好几眼,见他老神在在地赶着小毛驴。眼见着黄豆就要磨完了,黄茂林心里有些发急。再不说,杨氏就要来了。
又过了一会子,黄茂林终于鼓起勇气,“阿爹,儿子想求您一件事情。”
黄炎夏还是嗯了一声,“你说。”
黄茂林炸着胆子提出要求,“阿爹,儿子想请阿爹,替儿子求娶韩家岗韩家油坊东家的大女儿为妻。”
黄炎夏愣住了,“谁家的?”
黄茂林破罐子破摔,提高了声音说道,“韩家岗韩家油坊的少东家。”
黄炎夏脑袋转了半天,一般少东家说的都是男娃,梅香特殊一些,也有人这样戏称她为少东家。黄炎夏想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人选,“就是那个徒手斗疯牛的丫头?”
梅香的事迹非常罕见,庄户人家除了吃饭睡觉干活,别的时间可不就是嚼舌头根子。这等稀奇的事情,不要两三天,传遍了整个平安镇。黄炎夏整日挑着担子到处卖豆腐,平安镇什么事情他不知道,他还知道韩家大丫头刚和王家退了亲没多久。
黄茂林立刻抬头替梅香辩解,“阿爹,您别听那些人胡说,韩大妹妹为了救几个小娃儿,被牛顶伤了,手膀子都吊了一个月,这才好呢。”
黄炎夏哼了一声,“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那韩家丫头才退了亲,你就上赶着,难道我们比王家差?”
黄茂林急忙解释,“阿爹,你不晓得,那王家小子学问不深,架子大的很。听说功名没考上,整日在家只管做少爷,不管爹娘兄弟劳累辛苦,韩家叔父原来图他是个读书人光鲜,如今一看,竟是个废物,还嫌弃韩大妹妹上街卖菜不体面?怎地不体面了,上街卖菜就是不体面?那咱们卖豆腐也是不体面了?”
黄茂林敏锐地把卖豆腐和卖菜两个事情搅和到一起,引起黄炎夏的共鸣。
果然,黄炎夏听说后,嗤笑了一声,“等他做了秀才公和举人老爷,再来嫌弃我们也不迟。这韩大东家什么都好,就是太要面子,坑了自家女儿。”
黄茂林不好说韩敬平的坏话,赔笑道,“阿爹,您不晓得,韩大妹妹能干的很,田里地里油坊里,等闲壮劳力都比不过她。”
黄炎夏斜眼看了他一眼,“我还听说她发脾气就要打人,万一以后进门,发起脾气来,我这老货岂不是也要挨打。”
黄茂林再次急着辩解,“阿爹,怎么会,韩大妹妹只打过一次人,就是她堂兄。韩大东家才死,他的长兄就要接管田地和油坊。说是接管,不就是来占便宜的,韩大妹妹这才逮着他儿子打了一顿。阿爹,她才死了爹,被人这样欺负,岂能将家业拱手让人。缺爹少娘的孩子,可不就得硬气一些,勤快一些。”
黄茂林这话说的略微有些重,黄炎夏愣了一下,想到儿子也是自小丧母,勤快懂事,心思却重。想来和那家丫头同病相怜,这才上了心。
黄炎夏也没说儿子,他是生意人,最懂人心,知道有些事情勉强不来,杨氏和黄茂林能维持表面和谐,黄炎夏就很满意了。
黄炎夏没有立刻答应儿子,“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
黄茂林有些急,“那,阿爹,您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黄炎夏打岔道,“好生磨豆腐。”
黄茂林不敢再问,心里坠坠的。就在这当口,杨氏进门了。黄茂林立刻不再提一个字,安心磨豆腐。
磨好了豆腐,爷儿两个分头行动,杨氏在后面冷哼一声。
原来这歹毒婆娘刚才在院子里听了大半天,全都晓得了。你看不上我娘家侄女,却想娶那个野丫头回来,也看我答应不答应。
杨氏吃了饭之后,就出门了,托人给她娘家带了话。她娘家离这里不远,也就二里路的样子,不到半个时辰,她嫂子就把她侄女红莲送过来了。
不说杨氏,黄茂林到镇上摆好了摊子之后,不出意外地等来了叶氏和吴氏。今儿梅香没来,一来叶氏不想让她过度抛头露脸,二来她也不想让女儿和黄茂林过多接触,再者,梅香在家里,已经能干不少活,给弟弟妹妹做饭不是问题。
黄茂林笑得毫无异色,殷勤地帮叶氏摆东西。他知道,往后想和梅香再说上话,非得把亲事砸实了。
叶氏笑着和黄茂林打招呼,从篮子里掏出两张鸡蛋饼,用一个茶碗装着的,递给黄茂林,“你早晨肯定没吃饱,我给你带了两张饼,快些吃吧。”
黄茂林笑着接过饼,“多谢婶子关心我,您快些去送菜吧,这边我给你看着。”
叶氏提前已经把要送上门的菜准备好了,除了冯家,还有另外一家卖香烛纸炮的汪家也从她这里定菜,还是冯太太介绍的客人。
她们两家一个卖棺材,一个卖香烛纸炮,关系好的很。汪太太见冯太太家每个集有人送菜,品相好且与市价一般,也从叶氏这里定菜。汪家人虽然少一些,但和冯家一起,两家能把叶氏的菜去了三分之一。
叶氏头一次去冯家送菜时,因冯太太要腌缸豆,故而那天得了十几文钱,但冯太太也不是天天都要腌缸豆,到后头,两家一起每天也就是十几文钱。
叶氏送过了菜回来,刚坐下没多久,忽然见到娘家弟妹李氏挑了担子过来。
叶氏立刻起身去迎接,一边走一边喊,“弟妹,弟妹,我在这里呢。”
李氏听见叶氏的声音,欣喜地赶了过来,“姐姐,我找你找了半天,你这地方真不错呀。”
叶氏高兴地把李氏带到自己的地方,和李氏一起,把叶家的菜摆到另一边,“弟妹,你来的正是时候呢,吃早饭了没?”
李氏笑道,“吃过了,昨儿听姐姐那样一说,我和大嫂就想着,菜园里的菜不少呢,不如来跟着姐姐沾沾光。”
叶氏搬出另外一张凳子,给李氏坐下,“弟妹坐,我当初和你们想的一样。这下可好了,弟妹来了,我也有个伴。”
李氏尴尬地笑了笑,“姐姐,我不大懂这买卖的事情,还请姐姐多教我。”
叶氏笑了,“弟妹不用怕,我刚来的时候心里也直打鼓。只要咱们把菜处理干净,不虚报价格,不坑人,慢慢就会有许多回头客。”
李氏听得直点头,“我来的时候,阿娘和大嫂都嘱咐我,万事都听弟妹的。再有,咱们两家都是卖菜,妹妹千万别为了照顾我们,先紧着我们的卖。”
叶氏昨儿敢说让娘家人一起来的话,心里就已经想好了法子,“弟妹说的是,自然是客人愿意要谁家的就给谁家的。有时候还可能要我家两个茄子,要弟妹家两根黄瓜,咱们只要把账目算清楚,再不会生嫌隙。”
李氏再次点头,“这是正理,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卖菜一起卖,账目撕掳干净,这才是长久之计。”
姑嫂两个说话的功夫,就有人来买菜。叶氏打头,李氏在一边打下手。叶氏账目算的清清楚楚,李氏心服口服。
对面黄茂林吃完了饼,趁着没有客人,过来把碗还给叶氏,“婶子,饼我是拿出来吃的,这碗还干净的很。这块水豆腐给您带回去做个菜。”
叶氏接过碗,“又偏劳你的东西了。”
黄茂林笑了,“婶子还跟我客气,这位是来给婶子帮忙的?”
叶氏只简单说了一句,“这是我娘家弟妹。”
黄茂林忙笑着见礼,“原来是叶家婶子,晚辈黄茂林,每日和韩家婶子一起卖东西,韩家婶子很是照顾我。我在这边人头熟一些,您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
黄茂林闻一知十,韩敬平比黄炎夏小,他管叶氏叫婶子,叶氏娘家弟妹,自然更是婶子了。
李氏冲黄茂林笑了笑,“黄小哥好,你阿爹早晨还去我家门口卖过豆腐呢。你们爷儿两个分头行动,这平安镇一大半的人吃的都是你家的豆腐了。”这话不假,可着整个平安镇,卖豆腐的原来有三家,现在只剩下两家了。以前黄炎夏一个人卖豆腐,如今父子两个分头行动,吃下了更多的地盘,也难怪黄家这两年家底越发厚实。
黄茂林再次躬身,喊了一声婶子。
叶氏笑着摆摆手,“茂林你去忙你的吧,别耽误生意。”
黄茂林笑着回去了,等他卖完了豆腐,叶氏让他先回去了。
姑嫂二人合力把菜卖完了,各自挑着空担子回家去了。
李氏把晌午得的几十文钱交给叶老太太,叶老太太收下钱,笑着对李氏说道,“辛苦你了,你们晌午可还顺利?”
李氏笑着回答婆母,“姐姐看着斯文,做起生意竟然这样老道,遇到那难缠的货色,她再没有生一丝的气,只温声相劝,到最后,那些刁婆娘们反倒不好意思了。”
叶老太太有些得意,“你别看你姐姐平日话不多,她性子柔但并不弱。有崔老婆子那样的婆母,若是个软弱的,早就被欺负死了。”
李氏等人赔笑称是。
杜氏对叶老太太说道,“阿娘,这地方租子钱是妹妹给的,咱们若长久跟着卖,是不是要分摊一些租子钱?”
叶老太太摆摆手,“暂时不用,你们两个和思贤媳妇轮流去。等收割的时候,你们去韩家岗帮着干几天活。你妹妹一个人,梅香又受了伤,可不就得指望娘家人了。”
杜氏等人点头称是。
叶老太太摸了摸手里的铜钱,对两个媳妇说道,“我晓得你们都孝顺,一直没分家。只是我也老了,不好总是管着家里的银钱。等思远成了亲,你们就分家吧,让我老婆子也歇一歇。
这话不假,叶家兄弟没分家,为表公平,家里银钱一直是叶老太太在掌管。但叶老太太知道,以后儿媳妇孙媳妇一大窝子,再生几个重孙,若还在一个锅里搅饭吃,怕是会影响情分。她虽然老了,但不糊涂。
且不说叶家婆媳的事情,黄茂林挑着担子回家后,意外地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来的正是那杨氏的娘家侄女红莲,这是黄茂林最不想看到的人。
黄茂林和家里人打过招呼,只冲着红莲点了点头,一句话没没跟她说。
杨氏笑道,“茂林回来了,红莲,给你表哥打盆洗脸水。”
黄茂林抢先一步拿起水盆,“我自己去吧,表妹是客。”
红莲讪讪地收回手,杨氏打圆场,“这是你表妹,也不是外人,茂林不用太客气。”
黄炎夏正在院子里择黄豆,低着头没说话。
淑娴也有些讪讪的,她知道阿娘的意思,想把表姐说给大哥,可阿爹和大哥都不同意,这事儿可难办的很。
淑娴因是女孩子,懂事的早一些,知道后娘和继子关系难相处。对于杨氏想说这门亲事,淑娴觉得倒不必勉强。阿娘有一儿一女,还怕以后没有依靠不成。再说了,不管大哥心里怎么想的,现在当家的还是阿爹,且大哥表面上对阿娘也敬重的,对她和二哥更是没话说,她们兄妹小时候就是大哥带大的呢。
黄炎夏有些不高兴,他出门卖了一担豆腐,回家就发现杨氏把自己侄女弄了过来,还说要住几天。这动作也忒快了,亲戚来住他不反对,但杨氏的心思他晓得。他们父子两个已经拒了一回,这婆娘还是不死心。
黄茂林洗过脸之后,就寸步不离跟着黄炎夏,他不想和红莲说一句话。等黄茂源回来了,倒是和红莲叽叽喳喳说的热闹。黄茂源因是男孩子,且深得杨氏疼爱,没什么心眼子,整日大大咧咧的,杨氏心眼子多的像筛子一样,没成想养个儿子却是个憨的。
红莲果真就不走了,当天夜里,她和淑娴一起睡在正房西屋。
黄炎夏洗过之后,躺在了床上,等杨氏来了之后,黄炎夏看了她一眼。
杨氏笑问,“当家的想跟我说什么?”
黄炎夏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和杨氏摊牌,“你把红莲弄来作甚,她不是要说亲了。等她出门子的时候,你给她备一份像样的添妆,这才是作姑妈该做的呢。”
杨氏愣住了,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当家的,我嫁到这家里十几年了,娘家侄女来住两天也不行吗?”
黄炎夏又看了她一眼,“亲戚家孩子来住,我自然是不反对的,红莲也是个好孩子,勤快又能干。只是,你莫要有旁的心思。”
杨氏又笑了,“当家的,你也觉得红莲好?是呢,红莲勤快又能干,既然这样好,给咱们做儿媳不好?”
黄炎夏坐起身子,故意对杨氏说道,“茂源还小呢。”
杨氏顿时气结,“当家的,你知道我说的是茂林。”
黄炎夏抬头盯着杨氏,“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茂林的亲事,你别插手,你不怕他舅妈又来骂你?”
杨氏顿了一下,“只要当家的你同意,郭家嫂子还能管得了你儿子的亲事。”
黄炎夏把手里的蒲扇一下子扔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过,不是郭家不答应,是茂林不答应。你别跟我装糊涂,你难道想让茂林跟你撕破脸闹,到时候谁脸上好看?”
杨氏被黄炎夏这话说的彻底愣住了,然后眼泪开始往下流,“当家的,我嫁过来十几年,难道对茂林不好?我想把侄女说给他,还不是想着和他关系更亲近一些。难道让他娶了韩家那个母老虎,那我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难道我辛辛苦苦在这家里,最后还要看儿媳妇脸色?”
黄炎夏沉默了一下,对她说道,“你这也想得太多了,我还活着呢。难不成你觉得我明儿就要死了不成?再说了,就算茂林媳妇和你不贴心,你还有亲儿子呢?以后他们兄弟分家了,你若不愿意跟着茂林,跟着亲儿子也是一样的。”
杨氏愣住了,当家的从来不跟他说分家的事情,怎地忽然这样说,难道真的要分家?茂源还小呢!
还不等她说什么,黄炎夏立刻问她,“你怎么知道韩家的事情?”
杨氏擦了擦眼泪,“你们早上说了半天,我在井边洗脸,听了两耳朵。”
黄炎夏捡起蒲扇摇了摇,对杨氏说道,“你趁早歇了心思吧,茂林这孩子主意正的很,我不可能为了你娘家委屈自己亲儿子。不管茂林最后娶谁家丫头,他是不可能娶你杨家姑娘的。你难道看不明白,他防着你呢。趁着他对你还算敬重,你何苦去做这个恶人。你是跟着我过日子,继子媳妇好不好,你管那么多作甚,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不就行。你看那外头多少人家,亲儿媳都尚且不贴心,别说继儿媳了。再说了,你一向聪明,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事情,红莲是你侄女不假,她若嫁给茂林,你说,是男人和儿子亲,还是你这个姑妈亲?别到时候你这头热腾腾的一颗心,被她泼了一盆凉水。你若是要把红莲说给茂源,我倒是不反对,我看他们两个说的热闹的很。”
杨氏嗔了黄炎夏一眼,“茂源还小呢,红莲比他大了两岁。”
黄炎夏又躺下了,“我不管那些,你若是能让茂林点头,我不反对,但他若是不同意,我也不会答应的。”
杨氏听见这话,心里有些气闷。黄炎夏在别的事情上都好说好,一旦涉及到前房留下的小崽子,再不肯松口,杨氏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她也不敢来硬的,她若胡搞,郭舅妈就敢来扯她头发挠她的脸。
杨氏也是倒霉,她娘家比黄家差多了,当年也是看中黄炎夏家里有田地有作坊,一个两岁的小崽子,还不是任由她摆弄。
谁知竟遇到个郭舅妈,那郭舅妈和黄茂林的生母郭氏原是手帕交,姑嫂两个关系好的很。郭氏临终前再三恳求郭舅妈照看自己儿子,郭舅妈哭着答应了。
郭舅妈天性豪爽,答应了小姑子,自然说到做到。杨氏嫁过来头两年,郭舅妈三天两头过来,查看黄茂林的衣衫饭食,但凡有一点不好,她就敢指着杨氏的鼻子骂。
杨氏被逼的无法,最后只能从鞋底上刻薄黄茂林,哪知还是被精明的郭舅妈发现了。随着黄茂林长大,郭舅妈来的少了,但杨氏对郭舅妈的痛恨比郭氏还厉害。郭氏虽然从名分上压了她一头,但毕竟死了,这家里的好处还是她在受用。可郭舅妈还活生生的,且像一把刀一样,时刻悬在她的头顶,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
杨氏想用娘家侄女笼络住黄茂林,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只要黄茂林远离了郭家,郭舅妈总不好再上门来挑错。而且,等红莲嫁过来,这家里就是她们姑侄二人当家,自然就不会分家,她儿子就不用早早独自挑大梁了。
红莲虽然在家里住下来了,杨氏娘儿三个对她倒是不错,黄炎夏对她也很客气,每日让杨氏做好饭菜你招待娘家侄女。但红莲她自己却感觉越来越尴尬,她知道家里父母和姑妈的意思,是想撮合她和茂林表哥。但茂林表哥根本不理她,倒是黄茂源和淑娴整日和表姐说的热乎。
红莲强忍了几日,还躲着偷偷哭了两场。黄茂林有时候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不近人情,但为了韩大妹妹,他咬咬牙,继续做冷面阎王,从来不和这丫头单独说一句话。
原来家里人的衣裳都是夜里换过了,第二日上午一起淑娴洗的,红莲来了后接过了这活儿,黄茂林干脆自己洗过澡之后就随手洗了,能不能洗干净他也不计较,去了汗水就行,他不想让红莲给他洗衣裳。
黄炎夏这些日子不再提一个韩字,眼见黄茂林内心受着煎熬,他只冷眼旁观。一来他想看看这个大儿子到底又多在意韩家丫头,且先用杨家丫头熬一熬他,若真是离不得了,没得法子,还是得娶回来。二来,他自己也要多打听打听。不怕她厉害,只要能干讲道理,厉害些有甚不好。娶个窝囊废,是老实的很,竟遭外人欺负了。
黄炎夏一边琢磨韩家的事情,一边想着杨氏说的话。孩子们长大了总要分家,不分家吃大锅饭,最后都不想干了,针头线脑的事儿都容易吵起来,家里两个儿子还是两个娘生的,若不分家,怕是最后会成仇。但他是跟老大还是跟老二,这个事情得好生斟酌斟酌。
历来分家,父母都是跟着老大的,但茂源他娘自然想跟着亲儿子,老两口总不能分开吧,外人看着也不像话啊。
唉,难啊。
杨氏眼见黄炎夏和黄茂林都不松口,心里有些气闷。过了几日之后,她又把红莲送回去了,怕她羞,还给她两尺花布做手帕。
红莲回家后,挨了她阿娘一顿说,意思是她没用。黄家田地多,还有作坊,若能嫁过去,不光这辈子不愁吃喝,还能帮衬家里。黄家殷实,若是能继续做亲,杨家多少总能沾些光。
红莲在黄家受了委屈,回家后亲娘不仅没有一声安慰,还这样埋怨她。她才十二岁,本来就是个要脸面的姑娘,被这样羞辱一回,内心不免也有些愤懑。都是姑妈挑的头,当日非说把她许给黄家表哥,人家拒了一回。这回又把她弄过去,做个尴尬人。
红莲心里渐渐把杨氏和黄茂林都恨上了。等过了一阵子,黄家虽然不再提此事,红莲却上心了,姑妈不是想让我给她做儿媳吗,哼,我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红莲走后,黄茂林终于松了口气。但黄炎夏仍旧不提韩家的事情,他心里有些发急。
黄炎夏也烦恼的很,按理来说,这种事情该妇道人家出头先去打听打听,但杨氏一心只想着自己娘家,若让她去操办,定然是办不成。
黄炎夏烦恼了许久,决定先按兵不动,自己亲自去韩家岗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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