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在跟行水手蚁们忙碌了几天之后,我渐渐弄清楚了它们在船甲板上不停奔跑的原因,同时,也搞明白了这群之前被我称为外国蚁,而现在又是我的同舟共济的伙伴们的语言规则,并且能够与它们之中的每一只蚁进行直接对话了。在岸上的时候被我戏称是“叽里咕噜”的言语,如今却也成了我的语言,——该怎么说呢?哈哈,我居然掌握了一门外语,在这个世界上懂得两门以上语言的蚂蚁可谓少之又少,而我竟然也成了这少数派里面的一员。掌握自己国家的语言叫做会说话,而能够说别的国家的语言就是有知识,——噢!我真为自己既成事实的知识分子身份感到自豪。不过——老实说,我还是觉得斜嘴它们的语言有些怪怪的,然而,既已置身在这样的语言体系之中,再加上时间的消磨作用,久而久之我就再也觉察不到它的怪异之处了。
关于我的伙伴们为何要在船上不停地跑动,我想在讲述帆布和帆绳的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做了解答,那么多的帆绳等着蚁去操控,船又要全速航行,如此,哪能容得有闲着而无事可做的蚁的存在呀!
和这些新的伙伴们在一起使我的情绪总是处于积极向上的状态,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潜移默化,或者干脆说我已经被水手的团队给体制化了。水手蚁团队给我的最大启发就是集体力量的整合与发挥,在它们之中我看不到领头的蚁,好像蚁蚁皆为领导者,而事实的情况是蚁蚁都处于无令自行的状态。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认为这帮水手蚁的头目是在故意隐藏,目的就是不想见我,可是时间久了我的这种认识就开始动摇,并意识到自己是把习惯模式套用在了这群新伙伴的身上,总认为只要是成群结队的蚁就一定得有个领导角色冒出来管着大家。然而,到了现在我只能说我的这群新伙伴的一切有序靠的都是自发,是每一只蚁的自觉融合在一起造就了整体的有序。它们之所以不会乱的基石在于思想的一致,这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以有序应无序、以私利促公利。
当遇到突发情况时伙伴们会按照与事发地点位置的远近关系,扮演各自的应对角色,最近的负责冲锋,次近的负责支援,较远的则充当压阵和战略预备队的角色。蚁为蚁蚁,蚁蚁为蚁。每只蚁的行为既是为自己又是在为别蚁创造安全和好处,无形的指挥棒引导着团队中各个成员的行为,从而,在整体上大家的脚颚就都瞄向了同一个目标。我知道在只有一条路的前提下群体中的每个成员的脚步会保持绝对的一致,而到了船上航行在大海之中,四面八方可谓漫漫无边,但事实的情况不就是只有一条向前的路吗!**的头目、自私的队友在船上总会被汹涌的大浪以自然选择的方式淘汰掉,所以剩下的水手蚁就都是懂得协作和配合的蚁,
我是一只最懂得配合的蚁,所以很快便融入到了水手的团队之中,并成了一个“万金油”式的多面手。在这样的一个团队里呆着我再也没有从前的那种工作压力,要知道拿主意、做决定、揆防务可是很费精力、体力的活儿。过去的那种少数蚁的头脑分析、处理几千只蚁的大事情的状况在这里并非主流模式,而现在则是三百只蚁的事情三百只蚁共同分析、处理,团队的大脑去集中化地分散在每个成员的颅壳里。我只是三百分之一,而不是以前四千分之一千,得益于此,自己肩上的担子就显著减轻了。干活儿是轻松了,可是我也发现船上的气氛似乎很缺乏活跃度,这里没有全知那样的老宝贝,没有歪嘴那样的“喜庆”脸,没有不笑那样的诙谐言语,更没有装逼那样的滑稽佬,……,我们的两艘船上有的只是整日都不苟言笑的水手,或者说在我们之中蚁与蚁之间的行为品性同质化趋向非常严重。尽管如此我还是客观地承认,如同机械零件间的配合、支援、协作关系一样,在我们的船上蚁与蚁之间的互动共同塑造着我们的群体效率,——我们这三百多只水手蚁组成了一个只做有用之功的很厉害的团队。
在我上船后的第二十天歪嘴又找到了我,这回它是和另一只蚁一起找来的,和它偕行的它的伙伴的名字叫冷血。噢!必须提示一下,这家伙就是我在陆地上的最后时刻与之对决那只蚁,当然,不用我再作说明,它已经是我的颚下败将了。
这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基于如此的天气状况,我们的两艘船也降了帆而随着海水的表流飘航开来。闲暇难得,伙伴们大都回到舱室休息去了,好的休息也是在为好的工作打前提。斜嘴和冷血也借着这样的时机,来到我休息的那间舱室。此刻和我同舱室的其它九只蚁都已经睡着了,事实上,在斜嘴它俩来的时候我也是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冷血那家伙见到我的时候到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惧色,看来它应该是“打不改”的那一类的蚁,即便在岸上的时候它被我扎扎实实地战胜了,而这会儿它表现出来的面色竟好像我们俩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哈哈,我继续发扬着自己的一贯风格,不傲慢也不蔑视不如我的蚁,用没有沾染任何的过去因素的目光盯着冷血。
“小勇伙伴!”冷血的话语抢在了斜嘴之前,“我想我们不该无所作为就离开你之前呆的那片土地,这不符合水手蚁上岸的惯例。”
“是的,白白上岸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因为上岸对水手蚁来说就意味着要有所作为。”斜嘴补充说:“搜刮那些岸基蚁的财物,这就是水手蚁上岸的必要目的,因为不那么做我们就无法得到维持生存的各方面的资源。”
“你们后悔啦?”。我的目光在两位伙伴之间游离,“只是在海岸线一带转悠了转悠,这的确很不划算,你们当时应该继续深入到内陆。陆地上的情况我了解,只要不是沙漠、盐碱土、石头地,那么,就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好东西等着蚁去收获,当然,若是在冬天你俩就应该反着理解我说的话。其实,海里的好东西也挺多,随便飘上来一条死鱼就够我们两艘船上的蚁吃上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我们既可以很快速地由热的地方往冷的地方去,也可以反向行之,老实说,我已经喜欢上了这种在水面上的超大范围的活动状况,对到岸上去反到是一种兴趣淡然的心态。”
斜嘴有些失望地看着我,摇了摇头,说:“我的好伙伴,你的话很幼稚,不过我却非常理解你,刚入行的水手蚁都不免会像你一样看待海上的生活。哈哈,新鲜期过去了,没有哪个船上的蚁会说陆地不好,到底在海上是漂泊而在地面上叫做脚踏实地。大家随都贵为水手蚁,但是蚂蚁这东西毕竟不是水生水死的物种,老在海上漂着不到陆地上活动活动恐怕大家都会疯掉的。”
“你上了船而成了我们的成员,基于此,我们每只蚁就都奉献了二十多天的登岸的福利。”冷血接过了话,“小勇伙伴,你一定非常熟悉大陆上的情况,特别是刚才我们提到的那块陆地。”
“这又能如何?”我警觉地看着冷血,“你有什么想法!”
“哈哈!”斜嘴把我的目光引向它,“水手蚁是个团队,而在团队中的每个成员都应该是有用的,关于这一点——你懂得。”
“我们应该返回那片陆地,在那里要有所作为,取得一定的收获之后再撤到海上。”冷血补充说:“关于这一点,你也应该懂得。”
“你们是要我作为向导,带着你们到岸上去掠夺财物。”。我已经弄明白了二位蚁找我的意图,索性把话说得直白且具抵触性。“岸上的那些蚁都是我的同胞,带着你们去抢劫它们的财富,哼哼,这样的事情我做起来非常为难。”
“是我们,而不是你们。”斜嘴纠正道:“小勇伙伴,别忘了,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不是掠夺,而是凭本事去拿。”冷血用坚决反对的眼神瞥着我,“不要把你不喜欢的行为说得那么丑陋,我们的船上有很多好东西能够用作跟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陆地蚁交换。如果它们需要我们的东西而我们不需要它们的东西,还不知道谁会抢劫谁呢!”
“蚁性都一样。”。斜嘴赞同地冲冷血点了点头,继而又看着我。“好东西谁都想要,可是到底归谁所有就取决于实力了。哈哈,没有实力,即便是得到了好东西又能如何,根本就守不住呀!”
“让绵羊看守一片青草不被狼群践踏,这样的安排本身就是个问题,而且是犯了不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的错误。”冷血又在为斜嘴的话作补充,“岂知狼感兴趣的是羊肉,而不是地上冒出来的那些无用的绿毛。用诱惑去守卫无用,看来也是动物在保护不动物,可在狼的眼睛里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把顺序颠倒过来就完全合理了。”斜嘴眨巴着眼睛,慢吞吞地说:“应该让狼守卫草地,防止牛、羊、兔之类的动物啃食才是。指使绵羊看护青草,不但更会招引狼群对看护目标的践踏,而且——,哈哈,而且监守自盗之类的事情也必然会发生。要知道羊是吃草的,并且嗜草如命,让这样一群家伙守卫在草丛的周围,后果即便是用屁股去想也应该能想象的出来。”
“看草的羊先吃完了草,把自己养的肥肥的,而后,赶过来的狼群也不用践踏草地了,直接吃掉站在草根茬儿上的肥羊就可以了。”冷血不紧不慢的语调如同徐徐刮过的寒风,“我想这样的安排才符合弱肉强食的规律,草弱被羊吃,羊弱被狼吃,然而,狼和草之间是不是盟友关系——我不敢确定。”
“若是狼也吃草,那么羊就得救了。”
“我不赞成你的这个观点。斜嘴伙伴,若是狼也吃草,那么羊应该是更没救了,因为狼一定是比羊强势得多的食草者,如此的竞争对手对羊而言就是绝对的垄断者,所以羊能吃到草的机会一定会像雪天的雷声一样渺茫。落到连草都吃不上的地步,到了那时,羊一定会想被吃肉的狼追的到处乱跑的日子可真幸福呀!”
“不对!冷血伙伴,你得把退化的因素考虑进去。一旦狼变成食草动物,首先性情就变得温顺起来,紧接着獠牙快速退化为臼牙而爪子的利钩也逐渐变直,再之后脑子里的智慧也会因遍地是草的殷实而失去作用,聪明没了用处就会流失,直至狼的脑袋变得越来越愚笨。”
“斜嘴伙伴的话有道理,对我之前的话起到了有效的补充作用。——我们可不能成为想象中的退化的狼,那样,无疑是对自己和团队的双不负责任。”
“是啊!登上了一块陆地,俘虏了一只蚂蚁,然后,起帆就走了。这不符合水手蚁的一贯做法,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退化,属于拒绝好的而接受不好的的那种范畴,所以我说眼下我们存在着巨大的退化的风险。”
“那就避免退化,返回那片陆地,去跟小勇的陆地伙伴们做交易。”
……
两位伙伴交替说出的话语都非常契合实际。强者恒盛,弱者恒衰。弱肉强食的规则对蚂蚁的世界一样适用。一条重要的生存之路就摆在最显眼对的那个选项箩筐里,如果当事者拒绝去取就是对自身生存的不负责任。不选择助生便等于自动投标助死,这便是现实意义的不进则退。道德是道德的,现实是现实的。到陆地上和陆地蚁交易生存资料是水手蚁的生存本能,我已经成了一名水手蚁,就得为船队的整体利益负起责任,绝不能让感情左右了自己的理性而成为所谓道德的俘虏。换个角度思考同一个问题,脱离了生存,道德又能值几斤几两?就象某种被捧得高高的关于学说体系,其能独享别的学说所不能比肩的光辉的根由就在于依傍着权力。权力想睡觉,它立刻就递过去个枕头;权力要撒尿,它端着个马桶便走过来。如此的无微不至焉有不被权力推崇的道理,然而,若是把这样的宣扬奴性的学说放到自由、民主和崇尚个蚁权力的公民社会,那么它俨然就成了个完全挤出水分的笑话全集。
“我不反对你们二位的意见。”我平静地点了点头,“只是大家的行动不由我一只蚁说了算,或者说——”
“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斜嘴没让我继续往下说,“我们两艘船上的所有伙伴之间,在交流这件事儿上早就默契为一体了。不用谁来领导大家,仅眼神与眼神之间的互动就能在蚁蚁之间传递下一步要干什么信号。你——小勇伙伴毕竟上船的时间短,我们和你之间还难形成我所说的那种交流上的默契,所以,所以我和冷血就代表大家来和你谈一谈。当然,要返回你的家乡——那片陆地,这并不是我们俩的意见,而是水手蚁的使命在逼着其主体就得这么做。石头是硬的,要让它变成泥巴一样的特性,哈哈,无疑得把石头变成粉末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如此一来,石头还能是石头吗?当然,我得承认泥土是石头碎化的必然结果。”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没再纠缠于眼下的话题,而是把言语向下一步推进。“那片陆地上有什么好东西我都知道,而这两艘船的船舱里储存着什么稀罕的东西我却浑然不知,要交易就得拿出用于交易的东西,这样的资本我们必须得有,否则就难免要把暴力当作交易物啦!”
看我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态度,斜嘴不假思索地笑了笑,说:“我们的船舱里储存的有橘粒、干肉、面块等好东西,当然,在后面的那条船的船舱里面还摆放着很多能够提高战斗力的武器。如果岸上的蚁感兴趣的话,哈哈,我们的那些武器也可以作为交易物,只是交易的价格非常大贵,恐怕一般的陆地蚁都会吝啬于用自己的好东西交换一些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用不上的,而且非常非常占地方的杀蚁的机器。”
“后面的那艘船里面装着的都是些什么武器?”。斜嘴的话调动起我的兴趣,提高战斗效率正是新巢迫切需要的一种能力,虽说现在我已经不是一只纯粹的新巢蚁,但是上岸之后帮助它们抵御老巢蚁的侵略也是我义不容辞的一项责任。
“搠刺的长矛,砍斫的大刀,还有远距离发射的飞箭、弹弓等武器。”。冷血轻蔑地看着我,可以判断,它的内心正在嘲笑我的短识浅见。“用颚端着大刀、长矛作战,一个战士就能够对付敌方至少十只蚁。两到三只蚁配合着操作一部弓箭或弹弓,那种会飞的武器一旦发射出去,只要击中目标,一下子,至少也能杀死敌方十只蚁。”
“老实说,你说的这些东西我真的闻所未闻,没想到在蚂蚁的世界还存在着颚以外的战斗工具。”我尴尬地耸了耸肩,“在此之前,我仅仅以为只有颚才能用于蚁与蚁之间的搏杀,可是从今天之后我的这种认识已经成为了过去的旧知识。”
“如果抄起武器去战斗,我们这两艘船上的三百来只蚁能够对付上万只陆地蚁呢!”斜嘴得意地说:“只不过我们不想主动那么做,除非被逼到非拿起武器不可的那种地步。”
“目前还没有碰到过愿意和我们交易武器的陆地蚁。正如斜嘴伙伴所说,我们不会抄起武器去攻击陆地蚁,除非它们逼着我们那么做。”
“我的陆地伙伴肯定需要你们说的那些武器。”我兴奋地说:“二位伙伴,你们可以带我到后面的那艘船上,去看看那些武器吗?”
“当然!”斜嘴深沉地点了点头,“你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所以,你有权知道船上的情况。”。
“我们没有拿你当外蚁看,这两艘船上的资源、权利也有你的一份儿。”。冷血总结道。“当然,你也应该有为这个团队担当的精神,毕竟大家已经建立起了生死与共的同盟关系。”
“谢谢!”我朝我居住的舱室的出口望了一眼,“做蚁就应该将义气,对不起伙伴的事我做了——对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好吧二位伙伴,我急切地想去看看那些武器,我看咱们还是快快出发吧!”
斜嘴跟冷血做了个眼神上的交流,随说道:“让你长见识也是我的乐事,走吧,我带你去后面的那艘船上参观参观,哈哈,或许先进的东西能把你的眼界开阔得大出一个量级去。”。
我跟着斜嘴来到甲板上,冷血则在船舱里招呼睡着的伙伴醒来,准备扬帆调整航向朝新巢所在的那块大陆驶去。虽说我不认为这三百多个水手蚁有领导或元首,可在针对我的时候,斜嘴和冷血倒是显示出了组织者的范儿。
来到甲板上后斜嘴立刻跑到船尾,用颚扯住一根帆绳拉升起了一面三角形的红色旗帜。飘扬在船尾的红旗应该是一种信号,其作用就在于告诉后面的那艘船上的蚁要做什么。为了区分方便,今后我就把我现在呆着的这艘船称为是一号船,而后面的那艘船就叫二号船吧。不多会儿我就看到二号船疾速向一号船追了上来,在与一号船处于并肩航行的状态之时它的速度就变缓了。此刻,两船的船舷间只有一个船身的宽度,斜嘴跑过去从我们的船的侧身船舷处推下一根桥杆,并使它的另一头架到二号船的船舷上。见此情景,我立刻就看明白了斜嘴的意思,于是便跟着它一起登上桥杆,小心翼翼地朝着二号船爬了过去。
登上二号船后我们并没有在甲板上停留,而是径直向着船舱口走去。进了船舱,斜嘴领着我来到过道的顶头,在这里出现了一个下口,我想它之下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空间。我们顺着下口的斜坡走了下去,果然看到了一层舱室,这就是说在二号船的船体内部至少有两层舱室。老实说,我在一号船可没有注意到它有没有负二层的舱室,或许那一阶段我的心思并未放在让腿脚充分在船体的上下左右转悠之上,所以就犯了主观生有无的粗心大意的小小错误。
我跟着斜嘴走了下去,感觉这里既压抑又宽敞。二号船的负二层舱室是一种通透无障碍的状态,除了桅杆的根柱便没有其它的物体可把空间隔断,所以在此的感觉要比负一层宽阔上许多。在这样的空间里映入我眼帘的是陌生和稀奇,我看到地板上有序地摆放着各种怪模怪样的东西。目下的这些东西之中,有的是尖刺状的,有的是利刃状的,有的是一根紧绷的皮绳拉扯住箍弯的木棒的两头,还有的是像跷跷板一样的木架子……,老实说,这之中的有些东西我一看就明白它应该怎么用,而更多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我很难搞明白它们的具体用法。
我不时将求解的眼神瞥向斜嘴,后者似乎并不急于在说明眼下的这些武器的用途上投入精力,而是引导我继续在这层通透的大厅里转悠。直到走到大厅的顶头斜嘴总算想起世上还有语言这件事,它侧脸看了看我,便开始其先知先识的讲述。
“小勇伙伴。”。斜嘴刚一说出我的名字,它的身子就向前猛冲了一步,随后又重新站稳脚跟。而在同一时间我的身体也出现了和斜嘴一样的状况,无以自控地向前一倾,还好我的反应比它快,六只脚并没有离地而找寻新的平衡面。
“哈哈,不用慌,船在加速的时候必然会发生你我刚刚感受到的情况。我们的两艘船已经扬帆起航,这是惯性的力给船舱里的蚁捎来的信号。”斜嘴站稳之后继续说:“小勇伙伴,从你刚才的表现可以看出,做水手蚁你比我强,你非常非常得有在海上漂泊生存的天赋。这么多天你从来没有出现过晕船的情况,要知道我们的船伴着海水的高低起伏忽上忽下的,这是在颠覆生理感受外部世界的遗传秉性,如此的状况即便是资深水手蚁也会偶感不适的。而你这二十多天丝毫没有表现出恹恹的状态,我不能不说发生在你身上的情况算得上是一个奇迹,没有哪个新入伙的水手蚁会有像你一样的对船身频繁的高冲低落表现出无师自通一般的适应。哈哈,这就是天赋,上帝赐予你的能力永远都丢不掉,别的蚁只能靠后天的讨要才能获得你这样的本领。”
“我趴在树叶上在空中飞翔过很长时间,那样的状态可比站在船上感受到的颠簸要厉害得多。”我的脸上显露出自豪的神情,“即便是在空中大尺度地起伏飞翔,那时我也没有感受过有什么不适的。——可是我们的话题似乎是偏离了眼前的现实,斜嘴伙伴,我非常想弄明白这里的这么多武器的用途。”
“噢!哈哈,小勇伙伴,你现在看到的既是最实用也是最无用的东西。怎么说呢?假若没有血腥的杀戮,蚁与蚁之间能够和平相处,那么它们集中在一起的用途还赶不上一粒小米。反过来说,一旦蚁的世界被战事、纷争所卷席,那么随便它们之中的一件或是一套的价值,都一定会超过一百粒的白糖。老实说,我们以前去过的那些地方大都像伊甸园一样的歌舞升平,所以这些能够提高杀蚁效率的东西很少能交易不出去,少有哪个陆上王国的蚁王稀罕这些东西,更不要说谁愿意出好价钱交易它们了。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的两艘船上还有很多稀罕物,而用它们同样也能和那些陆地蚁进行交易。”
“请快快给我介绍这些武器的用法,它们应该都是我的那些陆地伙伴迫切需要的好东西。”我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游离在斜嘴和地面之间,“那边的地面上放着的尖棒一类的东西,可以看出是用作搠刺的;再近一些的位置的摆列的带着利刃的板条状的东西,它们一定非常适合于砍斫。只是,那些木架子和绳子、皮囊结合在一起的东西不知为何物,我想破脑袋也不能把它们跟杀蚁的武器联系起来,——是干什么用的?”
“那叫做抛弹器!”。斜嘴走到木架子边,边做演示边说:“把要抛出去的东西用这个皮囊兜住,然后有二十只蚁分成并排两队配合着反向拽着绳子快跑,当抛物被杠杆的另一头架到与轴平行的状况之后,它就会脱离皮囊而快速飞向敌蚁的阵营。一个飞弹砸过去便能杀死一堆敌蚁,而且敌蚁越是集中它的威力就越大。至于抛弹器要发射的子弹为何物?哪里的石子多就把它们架在哪里,就地取材,这便是它实战价值的体现。”
“那个是什么?”我抬起前腿指着一个两头被一根紧绷的皮绳扥得弯曲的竹条,“它肯定很有弹力,应该是一种发射装置吧!”
“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前面带尖的细棒就是跟它配套使用的,它们组合起来叫做弓箭。一个专管提供动力,一个负责制造杀伤力。”斜嘴似乎对弓箭这种武器不怎么待见,“老实说,被它射中的蚁是必死无疑,只是它的杀伤范围太过局促,每一次射出去如果运气好碰上打击目标以排队的状况出现,就能实现最有效率的穿窜式的射杀,不过,即便如此最多也就能射杀三到五只敌蚁。如此的武器只适合精准打击和定点清除,可惜,它杀伤力的覆盖面太过狭窄。换句话说,杀蚁的效率太低,所以我对弓箭在战场上的使用前景并不看好。当然,如果弓箭能变小三倍,不再是现在的三只蚁配合着才可以操作,更利于便携的话,那么它还是有前景的。若是把它改造成可以单蚁使用的武器,那种万箭齐发的场面——想一想都非常的令蚁震撼呀!”
看着斜嘴得意的神情,我改变了话路,问道:“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武器?它们需要源源不断的供应,才能为交易创造持久的效益。”
“有一些是自己制造的,而更多的是从大洋深处一个遥远的大岛上的蚁那里交易来的。小勇伙伴:海外有洋,云上有天;在这个世界上不定哪儿就存在着领先的文明,蚁家的科学、技术和社会体系的建造已远远把原始阶段甩到了后面。不做对比的话会使自身盲目自大,只有一比才知道什么叫做差距。老实说,我对你的技术智商感到失望,我想你的那个陆地王国应该还处在原始社会的状况吧,根本就拿不出什么技术当作炫资。噢!现在是什么年代啦!靠颚对颚的力拼,那样的战争模式太过陈旧和血腥了,要想赢得战争,而且还要有效率地取得胜利,求助于战争手段的改进无疑是最正确的途径。战争的终极目标是消灭敌蚁,杀蚁技术的物化形式——武器显然能够帮助使用它的一方完成上述的目标。我建议你做一个使者,把我们的这些武器推销给你的那些陆地伙伴,被这样的武器武装起来的蚁军就一定会具有称霸一方的实力。”
“目前的这些东西应用在实战中的具体效果还很难说,所以我不敢肯定它们对蚁群战斗力的帮助有多大。”。我的内心欣喜,而面子上竟还装着疑虑重重的样子。
见我这么说,斜嘴收住笑容。说道:“我是一只最不愿提及过去的蚁,特别是战争,可是在你面前我还是很愿意提一提我们这个团队的某些历史。说实话,历史是个只知道后退而没有任何进取心的家伙,我真不喜欢它逆时间而动的生存特质。哦——回忆过去,我还真得好好想想。我记得我们曾经征服过三个原始状况的蚂蚁王国,能够三次做到以及少胜极多,主要靠的就是对这些武器的有效使用。我早就说过使用它们能够让一只蚁军的战斗力增强至少十倍,再加上战术运用得当,所以在与原始部落状态的蚁作战时就能做到轻松对付。”
“那三个蚂蚁王国分别有多少只蚁?”。
“两个大的(蚂蚁王国)大概有十万只蚁,一个小的(蚂蚁王国)最起码也得有二三万只蚁吧!”
“斜嘴伙伴,你不是在吹牛吧!”
“我为什么要吹牛呢?小勇伙伴,请相信站在你身边的是一个说实话的团队里面的一只蚁,而且它有义务为它的团队的整体名誉负责。”
“三百来只蚁征服百倍于己的敌蚁,这样的结论在我看来笑话的成分似乎更浓郁一些。”
“这不是什么笑话。在三次征服战的过程中冷血那家伙都是总指挥,不信——你可以问它,它只会说实话,这正如我不会说谎话一样。冷血那家伙指挥作战的才能是大家所认可的,在我的印象中凡是它参加过的战斗,从来都是以胜利为结局的。噢!实话实说,我们取得战斗的胜利有三**宝,它们是:武器、凝聚力和冷血的智慧。在这三者之中冷血的智慧并不是最主要的,但是,缺了它就不能保证我们可以战无不胜。我想——或许冷血那家伙之于我们这个团队,就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那个必要条件吧。”
“如果你的话里没有夸张的成分,我的那些陆地伙伴一定也会把冷血视作为克敌制胜的一件特别武器。所以,果然如你所说,冷血是可以跟我的那些陆地伙伴做朋友的。”我用非常在意的眼神瞅着斜嘴,“冷血的模样和气质很像我的一位曾经的朋友,它叫固化,现在是我原来所在的那个巢穴的强硬而难以对付的敌蚁。离开陆地这么多天,新巢伙伴们的消息我是一点都不知,但愿老巢能在我离开的日子没有发动攻击吧!”
“小勇伙伴,你的话令我有所猜测,在你的老家的那块陆地上一定发生了战争。哈哈,我并不关心那个固化是谁,但是我注意到眼下的这些玩意儿有了潜在的销路。那就是赚钱的机会,我们要用这些玩意儿去跟陆地蚁交换白糖,想一想一一颗颗的白糖粒运到船上,(白糖)这样的硬通货——哈哈,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憧憬美好的未来啦!”
“你的这番话说的语无伦次,我理解得也是糊里糊涂的。”。我看出了斜嘴惟恐天下不乱的歪心思,但是,为新巢弄到些能够提高作战效率的武器也是我的心愿,索性就以求同存异的态度继续着我们之间的对话。“就从视觉感受上最简单的武器说起吧,一根刺棒需要几粒白糖才能交易走?”
“至少十粒(白糖)!”。斜嘴想都不想,直接说道:“低于十粒就不划算了,当然,若是陆地蚁看不到刺棒的使用价值,或许它就是分文不值的。买卖不成道义在,只要陆地蚁守规则,强买强卖之类的事绝不会发生在我们这些守规矩的蚁的身上。”
“它们呢?”我用颚指着那些带刃、带尖的长条板子,“它们应该是砍刀吧!”
“没错,就是刀,专门用于砍杀敌蚁的。说实话,一把刀的制造过程要比刺棒复杂得多,而它用在实战中的杀敌效率又与其价值成正比。”。斜嘴走进地上的那一排砍刀,用颚夹起来一把就地耍弄了几下。“选材、打磨、做样、成型、开刃——,说实话,制造出来这么一件小东西可真不容易。两只蚁配合着,忙活个三天三夜才能做出一把来,之后还要经过质量检验看它是否合格。再说,运输也是耗用资源的,所以它的价格可比一根刺棒要高得多呀!”
“具体多少。总得有个交易的对应价码吧!”
“两只蚁忙活三天的体力、精力消耗,这应该相当于二十粒白糖所提供的能量吧!嗯——我们的船载着这些玩意儿一直在海上漂泊,它们的重量可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你再瞧瞧这做工是多么得精细,既代表着质量也是一件艺术品。哈哈,关于此你懂得,除非你的眼力出现问题——”
“三十粒白糖如何?”我表现出了不耐烦地情绪,“它们仅是一些硬金属片,这种东西在陆地上多的是,只是还没有蚁把它们跟武器联系起来。”
“你说的当然不错。小勇伙伴:同样都是铁片,可有的能当武器使,而有的放到哪里也都是废物。老实说,这些刀全都是百里挑一,而在经过加工打磨的工艺处理之后就又升格为千里挑一之的好东西。关于附加价值你是懂得的,噢!我是说一把刀的形体之中凝聚了至少五十只蚁一个白天的劳动付出。五十只蚁一个白天,嗯——一只蚁一粒白糖,算下来就应该是五十粒啦!呵呵,再加上运输途中消耗掉的蚁力——这个我觉得还得让五十再乘以个二。”
“斜嘴伙伴,在我的印象之中你好像说是两只蚁忙活了三天才制造出一把刀,而这会儿你又说五十蚁的劳动凝结在一把刀上。你是不是被发财的**冲昏了头脑,才这样没有底线地敲诈勒索。当然,漫天要价是你的权力,但是要不要接受你的报价——我的那些陆地伙伴也会掂量掂量的。老实说,我觉得一把这东西根本就不值一百粒白糖,要知道在陆地上一百粒白糖能够换来五只肥肥壮壮的大青虫呀!”
“那就自由交易!哈哈,小勇伙伴,我们向来崇尚买卖随愿,觉得价格不合适可以放弃交易嘛!”斜嘴冷笑道:“青虫再好吃还有海面上飘着的死鱼好吃吗?那东西的肉软软碎碎的,吃起来有一种咸咸的味道,我想——应该是陆地上的蚁无论如何也品尝不到一种美味吧!关于这一点你也懂得。小勇伙伴也有过很多次吃死鱼肉的经历了吧,根本不用我再费些口舌形容它有多么得好吃。哈哈,所以,青虫的肉它们觉得再好我们也不稀罕,而一百粒白糖再难得我们也不急着想要把它们弄到船上来。”。
我看出来斜嘴这家伙是在我的面前,强装着毫不在意对白糖的渴望,可事实上它的内心巴不得弄到的那种白色透明的颗粒是越多越好。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明显站到新巢伙伴的一边,而忘记在眼下的现实之中我已经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船上的蚁。我一度忘记了自己的现实角色而站在新巢蚁的立场上,一味跟代表水手蚁利益的斜嘴在武器交易上模拟讨价还价,老实说,这的确表现的吃里扒外了点。想一想这段时间我跟船上的蚁处的不错,大家对我都很好,而我也确确实实享受到了一视同仁的待遇,我的内心就不由生出了些许的愧疚之情。然而,正在我想找个理由掩饰一下自己脸上的赧色的时候冷血的身影出现了,它顺着舱口的斜坡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个位于二号船船体内负二层的大武器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