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前开始,沈玉尘便是孤身一人。
没交过朋友,也不懂什么是被人帮助。
他出生在贫民窟,那地方只有弱肉强食,没有人会对你伸出援手。他早就明白,这世上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契约、羁绊、关联......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甚至虚无飘渺。他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在冰冷的孤独中走到尽头,没人牵挂,也没人牵绊。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明明是个心肠坏得能让人咬牙切齿的家伙。说话阴阳怪气,做事不择手段,可偏偏,这只恶犬每次见到他时,总会翻过肚皮,向他讨抚摸。
当众人对他恶言相向、嘲讽鄙薄时,那人却总是毫不犹豫站在他身前,挡下所有恶意,哪怕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曾退缩半步。
他极力掩饰着内心深处的动摇,却无法否认,从某一刻起,他的生命中,的确多了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一个……他可能真的想要托付的人。
沈玉尘闭了闭眼,感受着体内翻涌而来的剧痛。他咬紧牙,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尽管这份情感或许是虚假的,这段关系或许只是幻觉,他也认了。
他现在只知道,他不想让那家伙死。
“真是栽了……”沈玉尘低声喃喃,抬头看向远处的默逸风。
一辈子,就这么栽在这人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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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顾辰皱起眉头,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沈玉尘。他回想方才那枚符咒的力量,那分明是正统傀儡道的传承能力。
“传承……”白顾辰眼神一沉。
传承术,傀儡师的一项秘术,能在接触到操控对象后,选择性地继承对方的能力。
听起来高尚,实际上更像是强行夺取。这术法唯一的缺陷便是极其耗费灵力,而灵力贫瘠是所有傀儡师的短板。
“这小子……是误打误撞,还是……”白顾辰的目光越发冰冷。
然而,他还未想明白,突然间,沈玉尘的周身爆发金光,原本枯竭的灵力以惊人的速度复甦,充盈每一寸经脉。
而更令人惊愕,灵风宗后方的山脉竟剧烈震动,灵力波动如潮汹涌,沙石崩落,天地似乎都在回应他的灵力,像有什么东西要横空出世。
凌衣他们刚刚处理完怪物弟子,转头便见到这一幕,惊愕道:“沈玉尘……这是要变异了吗?”
远处,白顾辰目光微微一凝,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震动戛然而止,山脉尽头忽然有一道白光升入空中。那光芒刺目,令众人屏住呼吸。
在白光之中,一件法器缓缓浮现,沈玉尘抬头看了一眼,嘴唇一张:“傀影残镜?”
这不是本次仙门大赛的魁首奖品吗?为何会在此时出现?
长老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傅俊煊抬头看着傀影残镜,脸色沉了下来:“法器要认主了。”
话音刚落,傀影残镜的中心猛然裂开,清脆的破碎声响彻整个宗门。沈玉尘低头,只见无数碎片在他手心凝聚,逐渐化作一面全新的镜子。
然而,随着镜子的完成,空中的乌云开始翻涌,银蛇似的雷电在云间穿梭,随时可能劈下来。
黎钰木瞪大双眼,呆呆问:“现在……发生什么事了?”
傅俊煊目光凝在沈玉尘手中的镜子上,一目了然:“上品灵器自有择主的能力。它们会寻找灵力磁场最为契合的主人。而像这样直接唤醒沉睡的灵器……极其罕见。通常,这只有在灵器感应到与其完美匹配的灵力时才会发生,万缕挑一。方才,傀影残镜认了沈玉尘为主。”
白顾辰眯了眯眼:“灵力认主?又如何?多了一件灵器,你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话音甫落,他骤然出手,攻势席卷而来,他的身影在场中变幻莫测。他期待着,期待看到沈玉尘被重创后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然而,烟雾散尽,映入眼帘的却是沈玉尘毫发无损的身影,而那面镜子正静静悬浮在他手中,散发着幽幽光芒。
白顾辰难以置信,大骂:“为什么!”他再次发动攻击,招式更加凌厉。但这一次他却惊觉,自己的每一次攻击都像石沉大海,所有力量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屏障吞噬殆尽。
就像全力挥出的重拳击中了棉花。
他的攻势渐渐迟缓,终于他看清了那镜子的全貌。一面巨大的镜子傲然立于沈玉尘身前,将所有攻击尽数吞噬。
沈玉尘也是在刚刚才明白这镜子的能力。傀影残镜竟能自动吸收他的灵力,并将其化为绝对防御。
傀影残镜是空间法器,但这能力从未在修真界中有过记载,或许正因为他与此灵器的契合度极高,才得以激发出隐藏的力量。
他的右手微微一动,随着镜子的引导,那些吸收而来的力量化为反击,呼啸着朝白顾辰席卷而去。
白顾辰的反应极快,在攻击临身前召唤出一尊巨大的石像,勉强挡了下来。
这一时间,白顾辰面对现在的沈玉尘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沈玉尘身周的金光开始暗淡,防御所消耗的灵力极为惊人。他握着镜子的手微微发颤,看来这样的绝对防御无法持久。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痛楚比方才更为剧烈。他咬紧牙关,额上渗出冷汗。
默逸风的毒不能再拖下去,不然真的会死。
毒死之前,应该是痛死。
就在此刻,天上的雷云猛地旋转,形成巨大漩涡,雷电交织,其浩荡之势有如天神降怒。几名元婴修士的脸色骤然大变,他们惊恐看着漩涡的中心,彼此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结界外的长老们亦是面露惊色,连忙阻止赶来增援的弟子:“不许再靠近!里面有人要渡劫!”
雷云如影随形地随着沈玉尘的身影而移动,毫无疑问,这场天劫是为他而来。
沈玉尘抬头望向天际,喉咙滚动,咽下一口唾沫,低声咒骂这来的真不是时机……
渡劫之时,外界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但渡劫后,他必定身受重创,白顾辰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此时,默逸风强行撑起满是伤痕的身躯,从苍鳞兽的背上跃下,拖着步伐一步步朝沈玉尘走去,想去帮他:“……玉尘哥。”
“苍鳞兽!”沈玉尘低喝一声:“给我按住他!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事,都不许让他踏出你身体半步!”
苍鳞兽低吼一声,巨大的爪子将虚弱的默逸风牢牢按在地上。
同时,傅俊煊和凌衣迅速将黎钰木等金丹弟子护送到安全地带,立起厚重的防护结界。结界内外,雷声轰隆作响,压抑得喘不过气。
白顾辰见此情景,嘴角勾起笑意:“沈玉尘,天助我也!我就等你慢慢渡劫,咱们讲求公平公正。”他说着,却分明带着幸灾乐祸的兴奋。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黑沉沉的云层,将沈玉尘的脸照得森冷。他抬眸直视白顾辰:“可是,我还想继续打。”
白顾辰愣了一下,嗤笑:“天雷都要落下来了,你凭什么打?”
只见沈玉尘御起傀影残镜,镜面泛着幽深的光芒,里面像藏着一潭看不见底的深潭。
此镜有着隔空攻击之能。
白顾辰脸上的笑僵住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你疯了!那可是天雷!即使这镜子是上品灵器,它也不可能……”
“可不可以……试试便知。”沈玉尘的声音低沉,语气带着倨傲。话音未落,第一道天雷已如利刃劈下。
“轰——!”五道雷光齐齐落下,直接劈中沈玉尘。火光四溅,他的身影瞬间被雷光吞没。
光芒渐渐散去,众人屏息凝视,只见沈玉尘的衣衫焦黑破碎,肌肤烧伤处还在冒着白烟,整个人狼狈不堪。
然而,他依旧站立着,胸膛微微起伏,口鼻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生与死之间的界限似在他身上模糊了。
白顾辰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有五道?!”
“他还活着!”有人惊呼一声,满是不可置信。
不止是白顾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傅俊煊眉头紧锁,低声喃喃:“难怪他的金丹堪比元婴……连天雷都比别人多出几倍,这样的能力是他应得的代价。”
只不过元婴劫与金丹劫是两个传言不同的境界。
凌衣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她自问见识非凡,修真界第一才女的名号也不是空穴来风,但沈玉尘的一切,总是超出她的理解范畴。
五道天雷同时降下,如此闻所未闻的情景,她不禁怀疑自己过去的认知是否过于浅薄。
另一边,默逸风被苍鳞兽按在地上,目睹沈玉尘硬生生扛下五道雷击的模样,心如刀割,心痛一瞬间盖过身上所有伤痛。要不是苍鳞兽将他按住,他已经冲到沈玉尘身边。
他的肩膀不住颤抖,那九九八十一道雷他自己也经历过,渡劫的痛苦至今刻骨铭心。而现在,沈玉尘每一波雷劫都比他多出四道。
会死。
这个念头犹如寒冰瞬间冻住他的血液,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沈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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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尘抬起头,吐出一口浓浓的焦灰,嗓音沙哑:“真他妈疼得要命。”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试试硬接元婴五道天雷的威力,却没想到会痛到这种地步。
他摇了摇头,还未从第一波雷劫的剧痛中缓过来,已经感受到第二波雷击凝聚在天际。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啊……”
他拖着几乎麻木的身体,勉强抬起傀影残镜,余光一瞥,落在一侧的白顾辰身上。下一秒,镜面微微一动,白顾辰头顶凭空出现了一个幽深的圆形空间。
白顾辰猛然抬头,脸色惨白:“什么?!”
他尚未来得及闪避,第二道天雷已然劈下,镜面一挡,雷击瞬间转移,从他侧旁猛然炸开!
“啊——!”白顾辰一声哀嚎。
这声音在沈玉尘心里犹如天籁之音,悦耳动听,听得他不禁嘴角勾起。于旁人来看,他像极了在地狱中享受剧痛滋味的恶魔。
反观,白顾辰浑身焦黑,筋骨似乎都被震碎,疼得脸都扭曲了。
沈玉尘目光落在镜子上,低声喃喃:“还真行啊……连天雷都能转移,这东西果然厉害。”
结界外的长老明显也没想到镜子还能这样用,沈玉尘的行为对他们的认知造成极大冲击:“这......简直胡来!”
白顾辰被暗算后,怒火中烧,正欲反击,却不料下一道天雷再度落下,直劈在他头顶。
这时他才发现,傀影残镜的力量已将天雷锁定在他身上,这场劫难,除非沈玉尘主动解开,否则无法摆脱。
“可恶……可恶!啊——!!”白顾辰声嘶力竭咆哮。雷击一次次落下,他的身体皮开肉绽,即便使用治疗法宝,也无法跟上伤势恶化的速度。
沈玉尘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嘴角微微抽动:“这家伙还挺能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