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引鹤沉默了会儿才道:“至真至纯的人面对背叛时,免不了悲恸不已。没有关系,淤血吐出后,才能往前走。”
他暂且留着沈知涯,除了为江寄月的名声考虑外,便是要沈知涯做这个恶人。
荀引鹤要让江寄月亲眼看清楚,她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这虽然血淋淋的,残酷至极,可荀引鹤也相信,从此之后,沈知涯将永远失去江寄月心里的一席之地。
他会代替沈知涯,住进江寄月的心里。
荀引鹤道:“让沈知涯看着江寄月把药吃下,罢了他当是不行的,你与他说,我今夜要见江寄月。”
侍刀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江寄月开始绝食。
她面向里侧,躺在床上,不吃任何东西,更不想吃药。只把一双眼木楞楞地望向白白的墙壁,望着望着也就落下泪来,没出一个早晨,眼睛就肿得没法看了。
沈母在院子里骂沈知涯,昨日出门前小夫妻还是恩爱有加,这才一个晚上,媳妇就哭着回来,要与沈知涯断绝关系的模样,怎么能不令沈母怀疑沈知涯。
沈知涯一声没吭,忍着骂,等到沈母再次举起了扫帚,他才忍无可忍地逃了出来。
一打开门,便与何进撞上,那何进慌慌张张的,看到沈知涯什么都顾不得,握了他的手腕便把他拉到僻静处,急急地问道:“昨夜林大人究竟成事了没有?”
荀引鹤插足是何进不知情的,沈知涯作为受益者自然不能把此事说出来,便不答反问道:“怎么了?”
“还怎么了?出大事了!”何进急得嘴上都燎泡了,“好端端的林大人竟然被拿下狱了。”
沈知涯心里也突突地跳:“这……兴许是他犯了什么事,东窗事发了呢。”
“此事蹊跷得很。”何进把打听过的事说了出来,“听说今日相爷与御史中丞见了面,徐大人便参了林大人,万岁爷看了勃然大怒,立刻着人把林大人拿下狱。最要紧的是,那个至关重要的证人是从相爷府上被带走的,正是为我与林大人递消息的那位。”
沈知涯终于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昨天林欢没有来。
何进还在着急地团团转:“这可怎么办,要是遭不住,把你我都供出来,我们的仕途该到头了。”
沈知涯道:“我们不会有事的。”
何进愣了一下,抓着他:“你如何能这般确定?”
沈知涯道:“林大人都被拿了,若是那小厮真的把我们供出来了,我们也该在刑狱陪着林大人了。”
何进一想也是,松了手道:“那小厮也不是蠢的,反正你们昨夜没有成事,他又何必多供出一桩来给自己重判呢。”
竟然就这样信了。
沈知涯也在想荀引鹤为何突然向林欢开刀,但他并没有多想。毕竟在他印象中,荀引鹤与江寄月没有多少交际,并无情谊,不然荀引鹤也不会这样对待江寄月。
寻常外室虽然轻贱,但好歹也另赁了院子住着,有奴婢婆子差使,江寄月这又算什么呢?但凡荀引鹤看重点江寄月,都不会这样羞辱她。
而在他看来,荀引鹤之所以会在今日对付林欢,也不过是因为他昨日恰巧拿到了证据罢了,这举动什么都不是。
他送走何进,那侍刀忽然神出鬼没地又出现了,沈知涯对侍刀有心理阴影,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侍刀面无表情的:“江姑娘一日没有进食了,也没有用药,相爷今晚就要见她,你好自为之。”
沈知涯倒吸一口气,只好认命地回去。
不进院子不知道,一进真的吓了一跳,卧房门开着,沈母正抱着江寄月哭,沈知涯怕江寄月告了状,忙忙跑了进去。
沈母正与江寄月道:“好孩子,原本让知涯娶你是为了好好照顾你,但他若总是欺负你,便与他和离了,我认你做女儿,给你找个好婆家,风风光光送你出嫁。只是千万不要说回香积山的话,知涯在这儿,娘是不会回去的,你一个人女孩子去山里住着,要是发生什么,喊都没有人能听见,太危险了。”
沈知涯忙腆着脸上去:“娘,我不与阿月和离的。”
江寄月看到他,突然激动起来:“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沈母忙哄她,把沈知涯赶出去。
沈知涯又只得灰溜溜地出来,他见江寄月根本不想他靠近的模样,恐怕今日也难送她去见荀引鹤,想来想去,想出了个主意来,踱步到青楼,要了份助兴药。
那边沈母还在哄着江寄月,江寄月哽咽不止。
她有意把昨日遭遇的那些不幸事告诉沈母,可是她说不出口。
虽则沈母平时骂沈知涯时很不留情面,但江寄月也知道,沈母是很为沈知涯骄傲的,要是让沈母知晓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是这个样子,恐怕要一病不起了。
何况江寄月真的害怕荀引鹤会用沈母威胁她。
江左杨逝世后,沈母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沈母摸了摸江寄月沾满泪水的脸颊,道:“再哭下去,脸上都要皴皮了,我给你洗把脸,再去厨房给你下碗面吃吧。”
江寄月没有胃口,但见着沈母担忧的目光,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便点了点头。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既然已经到了进退无路的时候,那她自裁便是了,她若是死了,荀引鹤大约也没办法为难沈母了。
临死前,吃顿饱饭,似乎也不错。
沈母在厨房煮面时,沈知涯进来了,沈母看到他就想打他:“你到底怎么欺负阿月了?”
沈知涯道:“我没想欺负阿月。”
“你没想欺负她,她哭得这么伤心。”沈母愁眉苦脸,“原本想好好照顾她的,现在倒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恩将仇报了。”
沈知涯没吭声,大约是在这个时候说话,他也觉得自己畜生不如。
沈母把面捞出来,看到沈知涯还在,睨了他一眼:“再给你个机会,你就算是在阿月床头跪个一天一夜,也要和她好好道歉。”
沈知涯点头:“娘,你把面碗给我,我端过去。”
他掏药包的时候手心里都是汗,还好沈母忙着刷锅,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
他端着面碗进屋:“先别骂我,也别那东西扔我,娘做了面叫我送来看你吃下,我若是失手砸了,你便是辜负了娘的心意。”
江寄月咬牙:“沈知涯,你还可以无耻点。”
沈知涯没有答话,把面碗给江寄月放下。江寄月是去意已绝,端起面碗便吃,也顾不得烫不烫,只想快点吃完,让沈知涯早点滚开,让她干干净净地上路。
江寄月放下了筷子的同时,沈知涯把房门关上了。
江寄月疑惑地抬头,沈知涯道:“相爷今夜要见你,所以我在面里下了点药。”
江寄月困惑了。
她太单纯了,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种脏药。
沈知涯并没有解释,只是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慢慢的,江寄月觉得自己变得奇怪了,面对沈知涯的愤怒被一种陌生的渴望取代,她不由自主地并腿蜷缩起来,难以启齿的浑身滚烫了起来。
沈知涯见到她的异样,这才起身找出了用来捆书的绳子把江寄月捆了起来。江寄月此时已经不能反抗了,她变得渴望亲近沈知涯,眼眸里都是震惊的迷惘。
沈知涯对她说:“有了这药,你至少不会觉得今晚难过。”
江寄月终于明白过来,她道:“无耻。”
沈知涯道:“阿月,我送你去就高枝,你应该谢谢我。”
日暮降临,侍刀赶过来一辆低调的马车在后门处等着,沈知涯给江寄月穿上披风,戴上兜帽,遮住她的面容把她背了出去。
侍刀皱眉:“江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那低垂的车帘便被素白的手指撩开了,沈知涯知道荀引鹤在上面,忙道:“我是害怕阿月坚贞不屈,怕减了相爷的兴致,便给她喂了点药。”
荀引鹤的手一顿,但什么话也没说,侍刀帮忙,把江寄月抱进了车厢内。
披风的一角随着江寄月落在柔软羊绒毯上而翻开,露出捆住她脚腕的粗粝绳索。
荀引鹤目光沉了些,他俯身解开了江寄月的披风,便能看到麻绳是如何将她五花大绑的,比端午节的粽子还不如。
他摸了摸绳索,半晌才道:“这便是江姑娘为自己选的好夫婿。”
沈知涯下的那药只是让江寄月多了些渴望,而非夺她神智,因而荀引鹤这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更觉心痛与难为情,咬着唇,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已经足够可怜了,不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可怜。
荀引鹤手指抵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
那哭了一天的眼睛红肿得厉害,其实没那么好看,但沈知涯用指腹摩挲着她肌肤,道:“真是只可怜的小兔子,失了庇护,被欺负得这么惨,往后便留在我身边,嗯?”
江寄月道:“你与沈知涯有什么区别?”
荀引鹤道:“至少我不会欺负你。”
江寄月道:“这还叫没有欺负我?”
荀引鹤寻了把剪子替她剪开了绳索:“这怎么能叫欺负呢?”他的手指揉着江寄月手腕上的红痕,道,“身上大约都是这种红痕,待会儿我用红花油都替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