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仪屋以前也算是个贵族子弟,对于一个人在想些什么,特别是一个根本不会隐藏自己情绪的在想什么这件事,一眼就看得出来。邹佳玉右脸写着“委”,左脸写着“屈”,两只眼睛里闪着的都是被抛弃的痛苦。
怎么说,她确实算个苦命的人,丈夫不疼爱,自己又死的早。但无论是放在叶舟以前生活的朝代,还是他生活的,几百年以前的英国的上流社会,摊上叶舟这么一个丈夫,邹佳玉已经是幸运至极。
那个时候女子地位不高,婚事自然都是由家里长辈定下。若是爱上了自己的夫君,那自然最好。可若是没有爱上,心里放了别人,那也由不得你。多少女子,死在了丈夫的虐待之下,或者年老色衰以后失了宠,眼睁睁的看着原本与自己海誓山盟的丈夫又娶了别的女人进门,最终红颜白发,枉送一生。
他们的相处方式,已算极好。
叶舟从来把邹佳玉当妹妹,自然舍不得她受这些苦,一直努力的想给她一个家。但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邹佳玉应该是爱他的,他却不爱邹佳玉。扮演一个一往情深的丈夫,实在太难。后来死了,他也不必累着了。
别人说“日久生情”,他对邹佳玉可能本来有一点点男女之情,但在就在那一段婚姻之中彻底磨了个干净。
他还可以通过一点关系,给邹佳玉挑个好胎,那已是仁至义尽。
接着,耳畔响起一首怪异的童谣,曲调不断的高音低音转换,感觉就像是一根绳子在你脖子上缠啊缠,绕啊绕,然后曲末那个拖长的音听上去,就是一个人,轻轻的把绳子拉紧。
童谣不断重复,声音轻柔的像是母亲在哄自己孩子睡觉,但是小孩子一直不听话,她也可以微笑着,说“如果你还不睡觉,那晚上就会有大灰狼来把你抓走,吃掉!”这种话。
叶舟和葬仪屋向旁边看去,是一个穿着蓝色礼服,脸上画着夸张而又华丽的妆容的年轻男子在不停的摇着手里的盒子,歌声就不断的流淌出来。
男子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诡异的稻草味。
没过多久,男子转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了。
对了,男子身上还有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感觉好像在哪里闻过似的。
银制品的味道,丝绸的味道,血的味道,甚至还有男人女人的味道。说的简单点,叶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堕落的味道。
死了以后五感比以前要好的许多,就是不知道前辈是不是也是这样。他倒是想追上去看看,只是男子不见了,他也没必要跑过去追。
等等,提到追字,他倒是想起一件事。邹佳玉没有理由留在地府,这些年她肯定逃了好几次阎王安排的投胎,她此次来英国,他又没得到什么消息。所以说……
“啊——”邹佳玉突然一声尖叫,双手紧紧的扯着脖子上一根莫名多出来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连着两个人,一个白惨惨,一个黑漆漆。
黑白无常,谢必安,范无咎。
叶舟慢吞吞的后退几步,时刻准备着撒腿就跑,一边还扯了扯葬仪屋的袖子,示意他离那两个人远一点。
“你们这次差不多慢了一个月。”叶舟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就开始调侃起二人。
遥想当年,这捉鬼的任务从来都是有他来做,现在总算可以让他们两个常常我以前的滋味了!啊哈哈哈哈哈……
邹佳玉脖子上的绳子其实也是一件法器,好像是叫追魂索还是什么其他的来着,反正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鬼魂的,特别痛,而且特别痒,邹佳玉怕是有点受不了。不过呢,收服这些不想投胎的正常的鬼,那是公事,还不是一般的公事,稍微出点差错整个六道轮回都会乱。这可不是阎罗殿,就是叶舟,也没法在这里撒野。
那既然自己管不了,那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叶舟转身就大摇大摆的啦着葬仪屋走了。
“他们这么吵,别人为什么都没反应?”葬仪屋在一旁问。
“凡人看不见鬼。”
“那为什么别人看的见你?”
叶舟笑笑说:“画皮是例外,没有人身就意味着只有鬼身,那就意味着永远不能像他们一样隐身。”
地府的画皮鬼中最起码有三成来自无间,然而画皮鬼,放眼整个地府,可能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好像阎王殿那里有本书,里面就讲:“十恶不赦者,放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不可还魂,生生世世受尽磨难,以偿其罪孽。”
总之画皮鬼就是地府里罪行最重的,邹佳玉还没到这个地步。不过画皮有一点好,只要你在无间呆满了五百年,之后无论是在阴间还是在凡间都随你怎么浪,想干啥就干啥,没鬼管得了你,有时还可以得个小官——毕竟画皮鬼一般都不是一般的强。
邹佳玉这种情况在地府很是常见,很多鬼都因为曾经在人间的朋友或是爱人一类的原因都没有去投胎,就跑到外面去躲一躲,避避风头。但怎么着都躲不过鬼差。五方鬼帝,黑白无常,可不是浪得虚名。你要是跑得过他们,那基本上就可以直接上天,不用在地府里当鬼了。
现在嘛,邹佳玉跑了肯定有很多年了,他也帮不了她。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也不在乎邹佳玉和他有多少年的恩情,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从来都不在乎。要是在乎不,也算辜负了他一生无情的名头吗?所以叶舟就这么回头,拉着葬仪屋走远了。
也没管邹佳玉在后面哭掉有多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