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黄历上写,这天宜嫁娶,宜入宅,是个吉利日子。
街道上一条接亲的队伍,正喜气洋洋的吹着唢呐,新郎官骑在马上,神采奕奕。
有人认出这人是镇上富甲一方的财主苗强,不由的感到奇怪,这接亲的架势看起来是娶妻,但这苗财主不是有妻子的吗?
苗六娘从娘家赶到苗府时,敲锣打鼓的迎亲队正好到了宅子门口,穿着大红喜服喜气洋洋的苗强正好从马上下来。
“姓苗的!”
断喝一声打破这其乐融融的气氛,苗六娘推开挡视线的人群,气势汹汹的走到苗强面前,扬手便是一巴掌。
苗强吓得身子一抖,往旁边一闪躲开这一巴掌,惊恐的叫道:“你,你不是回娘家了吗?!”
“怎么,老娘回来早了,坏了你的好事了?”
苗六娘冷笑道,扬手又想打,但苗强动作飞快的蹿到了一边,大呼小叫的让家丁来拦住她。
家丁们也怕这位脾气火爆的夫人,不敢真拽住,只能围在苗强面前挡着。
被人墙阻挡打不到苗强,苗六娘气得要冒烟,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说苗强娶媳妇,只怕她现在还在娘家做农活呢。
这村里谁不知道她苗六娘是母夜叉惹不得,居然还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勾引苗强,不仅要嫁进苗家来,还要瞒着她。
喜轿早已落地,苗六娘往旁边瞄了一眼,猛然往前一拳头砸过去,家丁们忙护着苗强躲闪,脚下错乱,一个压一个栽了下去。
这边苗六娘却不过是虚晃一枪,转头就朝轿子奔过去,都去关注那没用的苗强,新娘子这边反倒没一个人护着。
所以苗六娘畅通无阻的一个飞扑扑到花轿里面,把穿着喜服的新娘压到了身子底下。
泼妇打架向来先扯头发,盖着红盖头影响发挥,苗六娘粗鲁的掀开了盖头,打算先给这小蹄子几巴掌尝尝味道。
盖头扯开,新娘子惊慌失措的抬眼望来,苗六娘愣了一下。
盖头下是一张因为惶恐不安而更显得楚楚可怜的面容,秀眉秋眸,挺鼻樱唇,面颊白皙娇嫩,仿佛能一把掐出水来。
怪不得苗强偷偷摸摸也要娶她过门,如此柔弱美丽,哪个男人看了不顿时心生怜爱?
可惜苗六娘是个女人,还是个粗鲁没文化的女人,回过神后,她揪住新娘子衣领往上一提,把人抵在轿壁上,啪的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做惯农活的手粗糙有劲,新娘子被打得头晕眼花,右颊肌肤以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她漂亮的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水,颤抖着眼睫,像只可怜的小鹿。
还没等苗六娘说话,苗强已经指挥着家丁硬把她拖出花轿了,但她没松开揪住新娘子衣领的手,二人踉跄出了花轿。
“百合!百合你怎么样,啊,你!你这黄脸婆敢打百合!”
苗强一个箭步冲到了新娘子面前,见新娘子衣衫发髻都凌乱不说,脸上已然是又红又肿,清晰的手指印还浮现在上面,顿时怒火攻心,一把推开了苗六娘。
力气再怎么大,也到底是个女儿家,苗六娘被推得踉跄了一下,气极反笑,指着苗强的鼻子骂道:“苗强,你今天给老娘想清楚,要么就让她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要么你就和她一起滚!”
苗强的气势瞬间消减,四周看热闹的人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议论纷纷。
“苗财主背着他正妻娶妾,还这么大张旗鼓,哎呀真是的。”
“可怜苗夫人一个人撑起这苗府,谁能忍得下这口气啊。”
“不过那小娘子是真有点姿色,怪不得苗财主冒这么大风险也要娶。”
“你不知道吗?这小娘子是青楼里来的!”
“怪不得呢,青楼的就是有本事勾男人啊。”
话语不堪入耳,苗强面子上过不去,一手拉着抹眼泪的新娘子,一手扯着冷着脸的苗六娘,硬把二人拽进了门。
把新娘子拉到远一点的位置先哄了两句,苗强又赶紧到苗六娘面前,讨好的道:“娘子,你看这么闹也不是办法,都在议论咱们呢。”
苗六娘双手环胸,冷冷的看着苗强,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看,百合她是青楼女子,受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脱离苦海,我总不能又把人送回去,这送回去,铁定要掉价接客了……”
苗强絮絮叨叨的说着,中心思想就是想让苗六娘接受新娘子过门的事实。
“再说了,这就算进了门,小妾还不就是一玩物,你是正妻,想把她怎么着就把她怎么着,等她怀孕了生下儿子,咱们把她踢出去就是,到时候你又有了儿子,又不用生育,还多个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想什么时候扔就什么时候扔的丫环……”
听着听着,苗六娘冷厉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倒不是苗强的理由说动了她,而是他的恶毒思想惊到了她。
还没真的娶过门,却连怎么抛弃的都想好了,一时之间,苗六娘反倒对不远处往这边小心张望的新娘子生出了几分同情。
但这同情散得很快,青楼出来的能没手段没心机?她可不信。
平时苗强经常在外面胡来,只要不闹回家不过分,苗六娘都是随他去,不爱管,但嫁进苗家这么多年,苗母对自己肚子没有动静这点耿耿于怀,时常来烦人。
如今若是同意了这小妾进门,一方面可免了这烦恼,另一方面……
苗六娘冷笑一声:“你倒把主意算得精,我告诉你,要她进门,可以,你把东街的三间铺子全部转到我的名下。”
东街的三间铺子?东街那三家快要垮掉的客栈?
苗强十分惊喜,平时苗六娘都是鼻孔看人,从来说一不二,今天却意外的好说话,不过三间要关门的铺子而已,他立刻满口应承下来。
冷冷的看了苗强一眼,苗六娘转身进了里屋,一副不打算再关注此事的样子。
苗强自然不会多加挽留,连忙跑到小妾身旁,满口心肝宝贝的哄起来。
小妾本名虞静舒,是前段时间才被卖入青楼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为容颜动人,身段姣好,又年龄已经快要十七,老鸨有意把她拍出高价,因此一直保留着她的清白之身。
虞静舒也知老鸨想法,平时温顺至极,暗地里为自己打算,想要物色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左挑右选之下,人称苗财主的苗强入了眼,妻子早逝,又家财万贯,虽然为人好色,但虞静舒并不在意这点,她只在意自己过去以后能不能有好日子过。
因此她有意撩拨了几次苗强,让他看着吃不着,苗强果然入套,花了大价钱给自己赎身,并定下婚期。
只是没想到苗强看起来是个草包实则不然,把已婚之事瞒得这么好,今日若不是苗夫人来闹,只怕她到入门都不知道苗强是有正妻的。
但就算现在知道了又如何,她又不能一走了之,苗强耍了个心眼,卖身契留在他那里,定要新婚之夜事成了才肯给她。
所以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咽了这委屈。
眼睛一转,虞静舒一边抹泪一边楚楚可怜的道:“奴家本就福薄,遇见郎君已是三生有幸,怎敢再怨郎君,只盼着过门之后,郎君能护着奴家一些便是了。”
苗强拍着胸膛保证:“你放心,有我在,那个母老虎绝对不敢动你!”
听了苗强这话,虞静舒反而更担心了,苗夫人着实是个不好惹的,只怕到时候发起飙来,苗强只会一味躲藏。
虽然不知道苗强刚刚怎么安抚好了这凶神恶煞的女人,但只怕……对方正憋着招等她呢。
虞静舒的担心其实是对的,苗六娘的确正憋着招等着她的。
苗六娘想得简单,必须立个下马威,不然以后铁定要爬到她头上来。
长得又漂亮,又会哭,还是从青楼出来的,心思不知道有多活泛,不把她压着,以后必然迷得苗强三荤五素,不知东南西北,指不定会怎么对她。
想是这么想,苗六娘却没想在成亲环节为难虞静舒,心里想着的是晚上洞房的时候才去为难虞静舒和苗强,让二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好哄的。
只是为难的具体由头还没想出来,家丁就着急忙慌的来后院找她了:“夫人不好了,老爷发病了!”
又发病了?
苗六娘站起来,皱眉道:“不是说这病快好了吗?怎么又发病了?”
“小人也不知,新娘子刚刚才盖了盖头,回了轿子里去,老爷说要把衣服理理,喝口水,就没立即跟上去,哪知道就发病了。”家丁惶恐的道。
苗六娘跟着家丁出门,有些烦躁:“在哪里犯的病?请大夫了吗?”
“已经叫人去请了,老爷在大门口犯的病,还好小的马上把门关上,外面的人没看见。”
屋子里,苗强已经被人抬上了床,只见他身子抖如筛糠,两手蜷在胸前成爪状,嘴角口水直流。
这是苗强的老毛病,五年前苗六娘嫁过来的当夜他便发了病,那时苗六娘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嫁过来冲喜的,因为苗强被这病痛折磨得快死了。
说来也奇,自她嫁过来后,苗强犯病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少,从前严重的时候是一天犯几次,现在已经是一年才犯一两次了。
而苗强这病,说来更怪,发病的时候状似癫痫,却又不像癫痫那样口吐白沫,只是整个人颤抖不停,没有力气,犯过之后要缓半个时辰才能逐渐恢复力气。
犯病的次数多了,大夫也琢磨出了一点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以针刺身,放出淤血,这样犯病时长会消减一些,恢复气力的时长也会短一些。
今年苗强一次病都没犯,突然一犯却正巧在成亲这日,他心中又气又急,虽然刚刚说服苗六娘没费多少口舌,可他生怕苗六娘会反悔。
所以他强撑着,歪眼咧嘴的要去拉苗六娘的手,嘴里呜呜唧唧的说着什么。
苗六娘嫌弃的避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让家丁附耳去听苗强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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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这个花名,已经决定了虞静舒的属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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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