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夏黎萱原本还噙着笑意, 一见他发现桌上的笔记本,心里不由暗叫糟糕。
因为之前自己有将用完的笔记本放在沙发旁小书架的习惯,因此刚才在去拿笔记本时, 就习惯性地直接在旁边查看记录笔记了。
突然的敲门声, 让她只来得及想起来将石头放好, 却忘了笔记本这回事。
最重要的是,她原本以为没人能看得懂那些马赛克信息,完全忘记自己无意识在上面写了程景明的名字。
……并且还是被景恒发现了。
男人的脸色已经从漫不经心到逐渐凝滞,浑身的温度也肉眼可见地下降。
眼见着他眉眼都凝聚着风暴, 夏黎萱轻咳一声, 刚想说话就听到了他低沉压抑的声音, “这是谁的名字?”
景恒的口吻微显嘲讽,“不会是那位程总吧?”
景恒自然不可能忘记,当初在剧组里, 因为自己的逃避, 小作精故意带着视察探班的男人跑过来挑衅, 就为了激他。
他是知道那个男人确实是喜欢小作精的, 所以才会被她套路。但当时小作精对他的称呼,可是很生疏的“程总”,不过是个工具人,景恒并没有在意。
倒是没想到,会在笔记本上,看见小作精写满了那个人的名字。
想到在自己担心她的时候, 她其实只是在写着程景明的名字发呆, 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消息。景恒的心顿时就不爽起来,甚至有点爆炸。
他原本已经趋向平稳的精神力,此时开始摇摇欲坠, 无法平衡。
察觉到他危险的气息,夏黎萱心思急转,不仅没有后退,反而直接上前揪着他衣角晃了晃,“你生气啦?”
景恒本来还在尽力压制暴躁的精神力,被她一晃险些直接伤害到她,心下意识一紧,连忙收敛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眉头紧皱,就像只闻到饲主身上有了别的猫气息的大猫,浑身都透着异常不爽的气息。
却硬是别扭地不肯出声。
夏黎萱也不哄他,就是眨巴着自己那双清澈无辜的小鹿眼,再次追问道,“说说嘛,景恒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她不止没有害怕,反而还有点高兴地问着,眉眼都透着一丝狡黠的窃喜,仿佛很期待他真的生气似的。
景恒微微一怔,觉得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不由扯了扯唇角,“你……刚才,就是一直在想他?”
“是啊。”夏黎萱还特别爽快地点了点头。
景恒眸光顿时又暗了下去,心口焦躁。忍不住去想,在那次剧组后,他们是不是又有了什么交际。那个程总又做了什么,才让原本并不在意他的小作精,这会儿竟然满脑子都是他。
明明下午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地发截图,故意在折腾自己。
突然被转移走注意力,又是为什么?
景恒相信自己的判断,小作精一开始就是奔着他来的,她就是为了他才会特意进这个剧组,并且很在意他。
所以他自然不会真的误会什么,又看见她这副模样,知道里面肯定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但就是不爽。
肩膀突然被手指轻轻地戳了下。
景恒淡淡地看她,却见她反而还一副嗔怪的模样,“干嘛这么生气啦,身体都硬邦邦的,戳得我手指疼。你不知道你这样很可怕吗?好像要将我扔出去似的,这可是我家诶。”
“再胡乱发脾气,就把你赶出去。”
景恒:“……”
他险些被小作精的胡搅蛮缠气笑,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重点?现在还在抓着他对她发脾气的点在不依不饶。
“我没有。”他语气也硬邦邦的,身体却是诚实地软了下来,夏黎萱再试探戳他肩膀时,也确实没觉得疼了。
于是她笑眯眯地就要按着他坐在沙发上,而景恒虽然浑身都散发压抑不爽的气息,看着很是恐怖,却跟纸片人似的一碰就倒,整个人就陷入到了柔软的沙发里。
“我之前不是在想事情吗?刚才你问我,我也回答了,确实是因为发呆才没注意到手机呀。”
夏黎萱眨着眼睛,颇有点理直气壮,“我哪里骗你了?干嘛一副上当受骗的表情看着我?”
景恒:“……”
被她一通胡搅蛮缠后,原本的焦躁与阴暗反倒下去了不少,景恒深吸了口气,试图将话题转移到重心,“那你到底为什么写他的名字?”
还好在触及他底线前,夏黎萱又爽快交代了,“我下午不是给你发了张截图,那个确实是清润姐姐的电话。”
相比那点吃醋的斤斤计较,景恒更在意凌清润的危险,不由皱起了眉,“我不是说让你远离她,遇见她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又凶我?再语气这么硬邦邦的,就真的把你赶出去了。”
“……”
眼见着浑身焦躁的大猫又别扭地调整下姿势,尽量心平气和地佛系看自己,夏黎萱这才眉眼微弯地哄他,“我确实第一时间告诉你啦,但又不是我主动接近的,看见她我也很惊讶,但也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和你打电话啊。”
“你也知道我今天刚录制节目结束,刚下飞机没想到就看见程总和清润姐姐。”
她详细地解释了下和她一起录制节目的嘉宾关系,“他们两家看着很亲近,据说是世交呢。”
“我听之前楠楠提过,我和一个人长得很像,所以有些怀疑,是不是跟我身世有关。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当然很期望能找到亲人。”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语气微显落寞,“楠楠还那么小,能见到的人肯定很少,所以我纠结了一下午,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先从程总那里询问。”
景恒果然又皱起了眉,浑身的气息都缓和了下来。
他没想到夏黎萱是孤儿,但也可以想到,她对亲情肯定是充满渴望的,所以自然会很在意那个孩子的话。在发现那个孩子是程景明的侄女后,她又和程景明关系不错,肯定会想要试探。
景恒将一切理清楚后,就明白过来,夏黎萱不是因为程景明才发呆一下午,而是因为可能意外发现自己身世问题,或者回忆以前孤儿院的生活,才会发呆一下午。
至于那满页的名字,不用夏黎萱再解释,他也清楚,只不过是因为在纠结,她到底要不要去试探询问。
无论最后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对她来说都是个冲击。
于是再看夏黎萱那脸上的笑意,景恒不由觉得别扭。他犹豫了下,拉着她坐下来,微微倾身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淡淡道,“行了,别笑了,难看的要死。”
“又没人看着你。”
“装得再坚强,这会儿也不会有人给你颁发影后奖杯。”
他嗤笑着,低沉的声音却是平静里带着点安抚,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让夏黎萱的心情平缓下来。
眼前突然陷入黑暗,夏黎萱原本应该不安的,但捂住自己眼睛的那只手带着灼热的温度,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笼罩在自己身上,竟带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其实本来没有什么的,她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哄景恒,不要让他生气,并没有真的觉得委屈或者不安。
她本来以为在那次和苏琅谈话后,自己真的已经百坚不摧,不会再在意认亲后的问题。
此时却随着他的话,莫名其妙地回忆起了刚穿越来的不安,被孩子们的冷落排挤,上学时同学无意地询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父母;
在发现受委屈时没有人能帮忙,只能靠自己努力去获取;
以为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苏琅,却为了学业只能离开自己去往国外……
心里一点点酸软,让夏黎萱原本已经想要推开他的手,缓缓放轻了力道,搭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这人可真讨厌。
狗男人。
又用那点小技巧让她共鸣。
烦人。
她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又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原本的疲累一瞬间涌上脑海,她竟然在他的安抚中,沉沉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后,景恒已经不在家里了。
她有些迷茫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想到昨晚的那一幕,自己竟然在狗男人面前落了几滴泪,不由顿时恼羞成怒。
偏偏他已经狡猾地落跑了,她只能随手拿起身边的抱枕,想砸一砸用来发泄。
如果是苏琅倒也无所谓,可这次让她露出那么丢脸模样的,却是平时针锋相对的景恒,这就让夏黎萱的羞耻心爆棚,无法接受了。
如果是昨天那种自己故意示弱就算了,偏偏还是真情实意地被他安抚,自己居然还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安全感——
夏黎萱根本不敢回想昨天自己都做了什么。
然而手刚扬到半空里,她就感觉到不对,手里抓着的东西似乎并不像是抱枕。
夏黎萱抬头一看,果然发现手里的并不是抱枕,反而是一只模样虽然有些奇怪,却莫名透着奇异魅力的花。
白色的花瓣,在空气里微微颤抖着,看起来极为精致,令人莫名移不开眼睛。
最奇怪的是,夏黎萱看的时候,总觉得它是有生命的,周围也疑似闪烁着点点光亮。但真的试探去碰触时,它却一动不动,仿佛最逼真的假花。
嗅到周围的淡淡香气,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晚上在梦里嗅到的那股令人安宁的香气,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下了沙发,就看见桌上便签条上的留言。
【安神花,精神疲惫或者晚上睡觉时打开盖子,会让你心情舒适地入睡。平时不需要,就合上盖子,对人体没有危害。
昨晚已经跟你的经纪人说过了,知道你没事。早餐放在桌子上,凌清润的事情等你醒来给我打电话再说。】
景恒的字迹潇洒又凌厉,透着点漫不经心,和本人确实很像了。
狗男人今天竟然意外地贴心。
余光瞥到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夏黎萱顿时一点气也发不出来了。然而就在她给那朵花合上玻璃盖时,突然发现自己的笔记本竟然是以合着的状态,被规规矩矩地放在早餐旁边的。
她心头一跳,连忙去翻笔记本。虽然她能肯定自己写的那些东西,一般人看不懂,但景恒过于聪明,难免不会发现蹊跷。
然而却发现笔记本似乎并没有翻动的痕迹,就连写着“程景明”名字的那一页,也被安然保存着没有撕掉。
她灵光一闪,又拿起便签条翻开背面,果然看见了那行熟悉的字迹轻描淡写地写着,【没有动你的本子,不过有些垃圾既然没用,总要学会清理的吧?】
知道他指的什么意思,夏黎萱不由觉得好笑,狗男人真是幼稚。
她还以为他会自己偷偷撕掉又别扭不肯承认,没想到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暗示她,处理方式意外地很成熟。
但故意合上笔记本,去引起她注意的这点暗搓搓的小动作,又莫名有点可爱。
也是,景恒虽然有时候虽然显得幼稚,但也仅仅只是在自己面前会露出别扭又得意的表情。就像是认可她,对她托付了信任,不自觉暴露出一点小性子。
但在其他人面前,可不会这样。
夏黎萱的唇角不自觉扬起,不过这笔记本可是用来分析剧情的,确实不能放着这页在里面夹着。她小心地将这页撕下来,想了想又拍了张照片,发送给景恒。
别的她也不多说,只是发了个“兔兔早安”的表情包。
那边就像是正在看手机等消息似的,她表情包刚发送过去,电话就打来了。
“醒来了?”
听着男人虽故作无事,却不自觉透着点被顺毛后愉悦的声音,夏黎萱笑吟吟地发难,“我还以为醒来会看见景老师呢,没想到您跑得倒是挺快。”
小作精一不爽,就要用敬语了。
景恒对此心知肚明,却是轻描淡写,“我以为你不会想看见我。”
“你就这么肯定?”
“我还留在那,等着被你恼羞成怒追打着赶出门去?”景恒轻笑,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她耳边,酥酥麻麻的,“第二天你怕是就要得和我绑定上热搜。”
“比如。”
他缓慢地念着,“J影帝和某位著名端水大师生情后出现裂痕,竟被残忍赶出家门——”
“你觉得这个标题够不够劲爆?”
夏黎萱冷笑一声,“为什么不是J影帝欲耍流氓,反被打残?”
“那不是不够劲爆吗?还是你觉得那些狗仔,会起这种一点都没意思的标题?”景恒不以为然,“就看我这张脸,像是会耍流氓的吗?或者你觉得J影帝——”
不等他说完,夏黎萱就微笑着道,“那不如景老师先解释一下,‘著名端水大师’是几个意思?”
“您长着不像耍流氓的脸,我就像是端水大师咯?”
景恒本来还想嘴欠说“那不是肯定的吗”,但却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一丝危险,一向相信直觉的男人,下意识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夏黎萱耳朵的热度这才算是下去,轻哼一声,“您打电话不会就是说这些的吧?”
“其实我觉得起个‘J影帝竟是耙耳朵,清晨被赶出家门求饶’的标题也不错。”
景恒憋不住飞快地说了句,不等夏黎萱反驳,就立刻强装正经地转移话题,“当然是问你凌清润的事情,你都知道她危险,为什么还和她交换联系方式?”
“是不是她强逼你了?”
说到这里时,景恒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还透着股蕴含着强烈攻击性,被刻意压制的凌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