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美人在七零 第80章 80

二顺继续说着：“狗蛋哥, 就算你要给苏小满挣学费，也没必要这么拼啊。离她高考不是还有这么久吗，暑假还有两个月, 总来得及的。你太拼了身体可吃不消。”

“你知道什么，她心思重, 我怕学费没着落她考试考不好，趁她考试之前多挣点，把学费挣出来, 她考试的时候能安心些。”

他哪怕吃着馒头, 却也因为提起了苏小满, 眼睛里陡然亮了许多, 胸腔处充斥着满足。

不过一瞬间，苏小满已经泪流满面。

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 落在衣领上, 她红着眼睛, 从高高的砖堆后面走出来。

声音不复平时那样清澈, 有些沙哑：“林语……”

拖着长长的哭腔。

“你怎么这么傻。”她说。

二顺识趣的走开了, 只剩下苏小满和林语两个人。

走得近了, 苏小满才发现，原来林语不止是黑瘦了, 他的手臂上, 还有脖子后面的那一片都被晒得黑红黑红的, 脱了一层皮, 看着就疼。

小姑娘眼睛红通通的, 盛满了泪水看着林语，身子一抽一抽的。

林语心疼的下意识想伸手去擦干她的眼泪，可是手上脏兮兮的, 又收回手，凶巴巴地说道：“不准哭，难看死了。”

苏小满却并不害怕他故作凶狠的模样，反而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胸口的心跳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尽管林语身上满是汗味，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难闻。

她抽噎着，从林语的怀里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着林语，瓮声瓮气地问：“为什么？”

她看到林语因为她的问题而扯了扯嘴角，似乎是被她逗笑了，然后又与她温柔对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盛的下满满的一个她。

林语一字一句说道：“我说过的，我管你。”

苏小满呆愣愣的，眨了眨眼睛，一滴温热湿咸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了嘴唇上，却并不苦涩。

她是记得这句话的。

那还是1972年的时候，当时公社放电影，她跑过去也想看电影，却被红旗大队的赵大宝欺负。

赵大宝不让她来看电影，说她是个哑巴不配看电影，让她滚回家去，她不肯回去，赵大宝就揪她的头发。

林语当时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拳就打在了大宝的脸上。

大宝打不过林语，就找他妈告状。

她还记得当时大宝妈说的话呢：“我呸，狗蛋你家是住海边啊？我们家大宝欺负苏小满，关你狗蛋什么事情？他欺负你了吗，你是苏小满的谁啊，她爸妈都不来说啥，你替她出什么头啊！”

当时林语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你管我是苏小满的谁，苏小满爸妈不管她，我管她！反正以后你家大宝欺负一次苏小满我就打他一次，有本事你就天天守着他别让他再欺负人，否则我趁你不在我还往死里打他！”

他说他管她……

十几年过去，这些话就像是烙在了苏小满的心里。

可她没想到的是，林语也从来都没忘记过。

她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那时候还是没有改革开放的七十年代，那时候她还是别人嘴里的‘小哑巴’，那时候……

有一个小小少年，因为拿了林老师的那两颗糖，答应保护她。

所以，就保护了她十几年。

好奇怪，明明想要忍住眼泪不哭的，可是越不想哭，眼泪就越是像断了线的主子一般，不停地往下落。

不过片刻，苏小满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觉得林语真是个大傻瓜，哪有这样傻的人啊，就为了十几年前的一句话、两颗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

林语没想到苏小满会哭得这么厉害，一开始还能假装凶狠的让她别哭，现在却手足无措。

他摘掉外面的手套，露出来的是苏小满给他织的那一双手套。

平时不论遇上什么事都稳如泰山的他，慌了神：“苏小满，你快别哭了，你哭的我都烦了。搬砖其实一点都不累的，我一个大男人还吃不得这么点苦了？你看，我戴着你送给我的这双手套，特别好，真的，别人手都被磨破了，就我没有。你快看……”

他动了动右手的大拇指，企图再次逗笑苏小满。

可是下一刻，苏小满白净的脸蛋，在他的面前咻的一下放大，嘴唇上突然多了一份柔软，清甜的味道充斥在鼻尖。

林语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他就跟傻了一样，愣在当场，还可耻的脸红了。

谁能知道，看起来痞里痞气不学好的林语，还从来没亲过小姑娘呢。

苏小满也是第一回亲别人，面上的红晕一路红到了耳根子，就连紧紧揪着林语衣摆的双手都在发抖。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却十分清醒，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并不后悔。

她看向林语的目光十分的坚定，她亲他，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喜欢和感动。

林语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问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午休吗？”

苏小满也不瞒他：“我本来打算等我高考结束之后，去做家教挣学费的。我托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个家教的活，是个在读初中的小女孩儿。刚刚就是去给她试讲课，她父母都挺满意的，让我高考结束之后就去。”

“哦对了。”她想起那份红烧肉，赶紧打开铝饭盒，凑到林语旁边，“这是他们让我打包的，你快吃。”

“我不吃，你吃，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林语不肯。

苏小满气得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林语的嘴巴里：“让你吃你就吃，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红烧肉进了嘴里，味道的确很好。

林语看着气呼呼，略微强势的苏小满，又好气又好笑。

他的小哑巴脾气见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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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后。

高考成绩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出来了，苏小满发挥的很好，进清华没有问题，而且最值得一说的是，她还是这届的省状元。

省状元这个名头再加上苏小满具有传奇色彩的身世，可以充分表现出尽管苏小满在逆境里挣扎着跑向光明的励志精神，也可以让大家在这个吃了改革开放红利，人人都挤破头想要下海去做个体户挣钱的年代里，明白读书照样可以改变命运！

因此，报社和电视台争相来采访苏小满。

一时之间，临县红星村的苏小满，成了省里的名人。

“……苏同学，在刚刚的采访里，你一直都在强调，你能够得到今天这样的荣耀，少不了那个人对你的帮助。我想问一下，你说的是谁啊？能不能告诉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呢？”

女主持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八卦，不过她心想苏小满的答案无非是老师或者某个同学之类的。

苏小满之前已经参加过报社的采访了，也算是小有经验，故而这次面对电视台的的直播采访，她还算镇定。

她穿的是临县一中的校服，校服已经洗的发白了，但她坐姿端正得体，简单的扎了个马尾，素面朝天的面容还算精致。

她嘴角带着笑，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温声回答着女支持人的问题：“他叫林语，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小的时候发了一次高烧，父母为了省钱不带我去医院，烧退了之后我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成了大家嘴里的‘小哑巴’，是他……”

另一边的服装市场。

档口又进了一批新的货，林语一边整理一边听着录音机。

当他听到录音机里苏小满的话时，注意力全部都被吸引走了，听着她说起他们这十几年的经历，说她是因为有他，才有了现在的她。

他摸着鼻子笑，心里却想，小哑巴真傻。

说苏小满是因为林语才有了现在的苏小满，不如说是因为有苏小满，才成就了现在的林语。

没有人知道，林语的妈妈跟人跑了之后，因为小小的林语跟妈妈长得像，而被爸爸一家人嫌弃。

他们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他那个嫌贫爱富的妈妈。

他们没有因为他是男孩子而多在乎他，而是总念叨着，他怎么跟他那个没良心的妈一起走了算了，留在这儿还影响他爸爸再娶。

或者是干脆死了算了，真是个拖油瓶。

林语从小就不被需要，不被在乎。

直到他决定保护苏小满。

从那一刻开始，林语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这一路走来，他的确为苏小满打过不少架，可正是因为被苏小满所需要，救了当初在黑暗边缘徘徊的他一命。

有人来买衣服，问林语能不能便宜点。

林语摆摆手：“拿走拿走，直接拿走，送你了。”

就嫌这人说话打扰了他听录音机里，苏小满的话。

旁边档口的老板走过来，他跟林语认识的时间不算长，是林语来档口之后才认识的。

不过他十分的欣赏林语。

试问，谁能在短短一个多月内，从租个档口的钱都没有，只能在外面摆零散小摊，到现在成为整个服装市场里生意最好的档口老板！

除了林语，没人了啊！

说起林语来，也算是真的有生意头脑了。

他在这个时候做个体户，入行不算早了，尤其是做服装的。一开始卖衣服的时候生意的确很好，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但是后来跟风的人越来越多，钱就没开始那么好赚了。

可是林语偏偏就不跟大家相同，他在大家都还穿着短袖的现在，不知道从哪里进了一批棉衣、羽绒服出来，以在冬天时一半的价格卖出去。

关键是卖的还特别好。

在林语之前，谁能想到在夏天卖棉袄啊，这不是脑子进水吗？

可偏偏林语就这么做了，生意还特别好。这就是他所说的反季销售，抓住顾客爱占小便宜的心理，大肆宣扬出冬衣的原价，再打折，让他们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现在买可以便宜多少钱，不愁卖不出去。

短短一个多月的工夫，林语从一开始大家都看不上的人，成了大家口中的林老板。

“林老板，你平时不是总说这些衣服已经够便宜的了，不肯再让步了吗？今天是有什么好事情啊？直接送人一件衣服？”

林语看了他一眼，指着录音机说道：“你听倒没有，这是在采访咱们省状元，她刚刚说最想感谢的人是我，是我！”

此时苏小满的采访已经到此结束了，现在主持人采访的是省里理科状元，他自然也没听到苏小满所说的话。

他看看林语，就像是看傻子似的。

笑着摸了摸鼻子：“林老板，咱不能衣服卖的好就开始飘了啊，人家省状元怎么可能认识咱们这样的人啊……”

林语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帮我看着点，我出去有点事。”

说完之后，也不等对方答应，转身就走了。

反正平时大家有什么事，就让旁边的人看看档口，也是常有的事情。

林语一路从服装市场跑到了电视台门口，路过常买的那家葱油饼摊子，林语还买了个葱油饼。

葱油饼摊老板娘揶揄他：“林老板又来给咱们省状元买葱油饼啦？林老板都发财了，怎么不买两个葱油饼啊？”

林语笑笑，没多说什么。

跟有没有钱无关，主要是他就想吃苏小满手中撕下来的那一半葱油饼，吃着香。

到了电视台门口没多久，林语就看到了苏小满出来的身影。

朝前走了两步，正准备叫她，却见苏小满的身旁还有另一个男生。男生看起来跟苏小满差不多大，穿的是另外一间学校的校服。

两人不知道说起了什么，林语注意到苏小满嘴角带着笑意，脸上满是温柔。

不知道怎么的，从前不论做什么事都充满自信，稳如泰山的林语，此时此刻突然之间有些自卑。

想要快些见到苏小满的欣喜，慢慢的平静下来。

他垂眸看着自己满是茧子的一双手，还有手上拿着的那个葱油饼。他忍不住想要去跟对方对比，忍不住去想苏小满是省状元，将来还要去上清华大学。

那可是清华大学啊，那里面多的是跟苏小满一样优秀的人。

可是自己呢……

从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些，可林语都尽力去忽略这些。他常常在心里告诉自己，纵使别人读了很多书，也特别的优秀，可也比不过他跟苏小满的这十年。

但是现在，这种自卑感却越来越强烈。

就像是一个原本很小很小的瘤，正在以不可言说的速度恶化，慢慢的散布到林语的全身。

林语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苏小满发现了他，眼中不可掩饰的盛满了惊喜，忙不迭朝他跑了过来。

极其自然的当着那个男生的面，挽住了林语的手臂，尤显亲密。

见林语手里还拿着她最爱吃的那家的葱油饼便更加高兴了，语气中透着兴奋：“你还买了葱油饼呀。”

说完，朝那个男生介绍：“这就是林语。”

男生打量了一下林语，并不因为他们年纪相仿，林语却不在读书而看轻他。

女主持人采访苏小满的时候，他也在旁听，他听到苏小满说的她和林语经历过的一切，当时就很感动，很想要认识一下林语。

刚刚从电视台出来的时候，他就是在问，以后有机会，苏小满能不能向他介绍一下林语，没想到刚出来就看到了。

男生看向林语的眼神很是尊重，朝林语伸出手：“你好林语，我叫任晏清。刚刚从苏小满同学的口中听说了你们的故事，很感动。本来还拜托了苏小满，以后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没想到立马就见到你了。林语，很高兴认识你。”

林语被任晏清的这一通操作给整懵了，刚刚他看到苏小满和任晏清一起走出来，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本来心里头还挺酸的，对任晏清也有些敌意，没想到任晏清是想通过苏小满认识他。

还好林语多多少少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即刻反应过来，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朝任晏清伸出手。

两人握了握手，相视一笑。

任晏清家里的人开车来接他回家，说是今天正好是他爷爷的生日，全家人还等着他回去给爷爷过生日，就不跟他们一起吃午饭了。

林语则带着苏小满去吃午饭。

苏小满问他：“你这个时候跑出来，店里不用人看着啦？”

“没事，有人看着的。”林语摆摆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两份饭，又给苏小满点了一份当归炖老母鸡汤。

苏小满拉了拉林语的衣角，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咬耳朵：“店里的汤好贵，你要是想喝，还不如买点当归和老母鸡回去炖。”

林语知道，苏小满这是想替他省钱。

苏小满这是还没习惯过来他已经有钱了呢，其实有些时候他一觉睡醒过来，都会专门把枕头底下的存折拿出来看几眼，看看上面的数字是不是真的。

毕竟，才过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的存折里一下就多了好几千块钱，有时他也觉得像是假的。

也是干了个体户之后，林语才知道，原来做个体户这么挣钱，难怪大家挤破头了都要争着去做个体户。

他笑道：“不贵，你要好好补补了，考完试都瘦了。喝完这里的，回去我再给你重新煲汤喝。”

见苏小满的眼神里，还带着对钱的心疼。

林语无奈道：“你忘了，我现在好歹也是服装市场的林老板了，难道买份鸡汤都买不起？”

再加上服务员在旁边已经等着急了，苏小满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咬咬嘴唇，等汤上来了之后，先给林语喂了一口，自己才开始喝。

汤很鲜，虽然带着当归的丝丝苦涩，但是味道竟然难得的并不怪，反而很容易让人接受。

又问老板娘要了一个小碗，将鸡汤分成两碗。苏小满将另外一碗推到林语面前，说道：“我们一起喝。”

林语笑笑，也不推辞，眼中盛满了温柔。

自从林语卖起了衣服之后，他整个人也变得潮流了许多，衣品极好。再加上他生了一副好样貌，难免会吸引来别人的注目。

老板娘和服务员就忍不住往这边看：“你觉不觉得那个小伙子像哪个明星啊？”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还有那么女生，我感觉也特别眼熟，好像在哪儿看过……”服务员挠挠头，接着眼中一亮，“我想起来了，她好像就是那个省状元苏小满！”

两人尽管已经放低了声音，可最后一句还是被苏小满听见了。

如果是以前，苏小满肯定会因此而感到不好意思，但是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

苏小满抿嘴笑了笑，继续喝着鸡汤。

抬眸与林语的眼神对上，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苏小满突然说道：“清华大学的通知书过两天就会到了，听说去读大学要军训，我们大一新生可能要提前一个月到校。”

林语喝汤的动作一顿，心口突然像是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自从苏小满的成绩公布，林语得知她靠了全省文科第一时，林语就是极其高兴，那种与有荣焉的感觉简直要把他给淹没。

见到一个人都要说一声，苏小满考上清华大学了，苏小满是省状元。

苏小满考得这么好，林语无疑是高兴的。

可同时，他又是难过的。

因为这代表苏小满就要离开临县去北京了，他们两个人也会因此而分开。

“到时候我去送你，我还没去过北京，去了之后先带你好好逛一逛。”林语故作轻松地说道。

苏小满咬着勺子，说道：“林语……我想跟你说个事。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去北京卖衣服啊？我有一个同学的哥哥就在北京读书，我专门去问过，北京也有人摆摊卖衣服的，而且北京人流量大，生意说不定比咱们这里好做，到时候我要是没课的话，就可以帮你一起卖，我还能介绍校友们都去光顾你的生意……”

这些话是苏小满这些天来，一直想要说的。

可是她又难以启齿，因为林语才在临县立足脚跟，她就让林语跟她一起去北京那个陌生的城市，未来到底怎么样都不知道。

她知道，这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情。

可是，思来想去，她还是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她甚至还想了很多到了北京之后，怎么帮林语卖衣服的事情。

说完这话，苏小满的目光落在林语的脸上，一眨不眨。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林语的答案……

而林语愣了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就在苏小满以为林语不愿意跟她一起去北京的时候，林语开口了。

她听见林语说道：“你好好读你的书，去了北京，我一个人卖衣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