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拉着她开路, 林秋曼连连追问:“殿下要去哪里?”
李珣头也不回道:“唤我五郎。”
林秋曼:“……”
拥挤的人群把他们包围,林秋曼任由他拖着穿行。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她差点掉队, 李珣忙把她的手抓住, 提醒道:“靠近些,莫要走散了。”
林秋曼犹豫了片刻, 才躲到他背后, 心想他都抓她的手了, 她不能被白占了便宜, 另一只手抓到他的腰上。
人实在太多,根本就顾不得男女大防。
林秋曼缩着头靠在他的背后毫无方向的往前走。
头顶上的灯笼在微风中晃动,光亮跟着摇摆,好似波浪般层层起伏,煞是好看。
巨大的圆月高挂在天空中, 它默默地注视着这座热闹非凡的古老城市, 给予了它最大的照耀。
林秋曼以前从未跟男子拉过手,李珣算是第一个。他的手温暖, 握起来稳定而有力, 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以为他整个人都应该是冷冰冰的。
被他拖着往前,林秋曼的心里头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
两人太过亲近,好似逃难的情侣般,叫人忍不住胡思乱想。
前面的李珣则一直在笑, 他爱极了这副昆仑奴面具, 仿佛戴上它就可以无视礼仪廉耻, 卸下心房为所欲为。
在人堆里挤了莫约茶盏功夫,他们才从人山人海里冲了出来。
李珣松开手。
林秋曼脸颊绯红,被挤得出了汗, 幸而两人都戴着面具,并不知道对方脸上的表情。
她故意忽略方才两人的亲密接触,大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呀?”
李珣回应:“瞎逛。”
林秋曼憋了憋,忍不住道:“您莫不是又打算视察民生?”
李珣被这话逗笑了,自顾离去。
她赶紧跟上,听到他嗓音愉悦,“敢问小娘子,可觉得这汴阳城安乐乎?”
林秋曼忙拍马屁道:“回五郎的话,自然安乐了!你看这繁荣盛世,这国泰民安!”
回答得很官方!
李珣背着手,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她只能从他的声音中揣测他的情绪。
二人路过一处杂耍时,林秋曼拉他的衣袖道:“五郎看会儿,反正是瞎逛。”
两人顿身观望。
那杂耍艺人光着膀子,抖动着肥硕的身躯,口吐火焰,很是刺激,围观的众人连声叫好。
林秋曼也跟着大声附和,鼓掌。
李珣双手抱胸,浑身都放松下来,难得享受这份属于平民的安宁。
身旁的林秋曼眼中倒影着兴奋的光芒,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充满着强烈的探索欲。
看了会儿杂耍,两人又走走停停,林秋曼被糖画吸引。
在她顿足观望时,李珣瞥见旁边摊贩在卖女郎用的发带,他走过去仔细挑了一条,颜色是绛色,价格最贵的。
重新回到她身边,李珣把礼盒递了过去,说道:“上回拿了你的香囊,这算是回礼。”
林秋曼颇觉诧异,偏过头看他,不可思议问:“你竟然带了银子?”
李珣:“……”
两人都戴着面具,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那就像一块遮羞布,遮住了男女大防的礼教,更遮住了身份阶层。
此刻他们仅仅只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相互间不是那么熟络,也不是太陌生,关系是刚刚融洽的样子。
人家既然送了,林秋曼也没有忸怩推拒,落落大方地接过,并向他行拱手礼道:“多谢五郎赠礼。”
李珣也行拱手礼回道:“多谢小娘子受礼。”
林秋曼被逗笑了,问:“奴可以看看吗?”
“可以,一条发带。”
林秋曼打开小礼盒,是正红色,非常大气精致。
“为什么要挑绛色呀?”
李珣理所应当回答:“女郎家就应该用绛色,其他红不够正。”
林秋曼“啧啧”两声,突听头顶炸起烟火,两人仰头观望。
五光十色照亮了整个夜空,那些缤纷色彩映入进李珣的眼里,犹如他阴暗**的人生中点亮了一盏微光。
那盏微光曾在昭妃离去时被带走,而今,又悄悄地回来了。
充满烟火气的热闹喧嚣令人着迷,李珣向来不喜嘈杂,总爱一个人独处,今天却意外发现,好像融入市井也不是那么讨厌。
更或许是因为某个人的带动,才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在他沉醉时,林秋曼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奴有些饿了,去吃碗馎饦。”
她想吃,他便陪同。
二人寻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路边摊,摊主是老两口,手脚特别麻利。
林秋曼取下昆仑奴面具,坐在矮凳上瞅着老翁揪面片儿,非常娴熟快捷,一看就是行家。她不由得啧啧赞道:“这手法,没几十年的功夫是拿不下来的。”
李珣也取下面具放到桌上。
不一会儿两碗馎饦由老媪端了上来,林秋曼道:“两位老人家看起来年岁不少了,还这般勤劳。”
那老媪性格爽朗,嗓门大,笑眯眯道:“嗐,一辈子苦过来的人,闲不住!”
林秋曼知道皇室有试食的规矩,自顾拿勺子到李珣碗里舀了一块面片。
老媪八卦地瞥了一眼,在她试吃时,说道:“两位郎君娘子真是气度不凡,金童玉女的,看起来恩爱得很呢。”
李珣愣住。
林秋曼被呛了一下,忙摆手道:“老人家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老媪的视线落到她的勺子上。
林秋曼尴尬了,一个女郎家去舀异性碗里的食物吃,如果没有亲密关系,确实挺唐突的。
正当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时,李珣非常自然地拿起筷子,说道:“刚成亲,兴许娘子还不太习惯。”
林秋曼:“???”
老媪露出“我懂了”的表情,“原是新妇,难怪这般恩爱。”
林秋曼默默地拿手遮脸,汗颜得无地自容。
也在这时,隔壁又来了一桌食客,那老媪忙去招待。
林秋曼的耳根子红了,小声嘀咕道:“你怎能占奴的便宜呢?”
李珣微微抬头,理直气壮怼她,“那晚你醉酒挂我身上,不叫占便宜?”
林秋曼窝囊打住,“揭过不提!揭过不提!”
李珣抿嘴笑了起来。
那一刻,林秋曼不禁美人儿的笑眩晕了眼。
往常他总是高不可攀或严谨威仪的样子,而今蜕下那身官威范儿,反而增添出几分实实在在的亲和魅力,不再是那高挂空中的皓月,仿佛每个人都有机会把他抓入怀。
林秋曼居然破天荒地生出几分心猿意马。
“味道还行。”
听到李珣的点评,她回过神儿,有些心虚地回避。
她故意转移注意力去看那对老两口,闲聊道:“老人家,今天这么忙,家里没人来帮衬吗?”
老媪回道:“我儿是个兵蛋子,回不来,他是要守边疆的。家里头的儿媳妇还要照料幼子,便只有我俩了。”
林秋曼肃然起敬,夸道:“护卫疆土守一方百姓,顶好的郎君!”
老媪一脸骄傲,“我儿说了,他要努力挣功名光宗耀祖,那边原本是有军饷寄回来的,可是我们老两口闲不住,干了一辈子的行当,舍不得丢。”
看他们忙忙碌碌,配合得默契,林秋曼不由得被这份市井烟火气的温暖打动,说道:“这日子挺好。”
李珣并不认同,“你受得了粗茶淡饭?”
林秋曼严肃道:“只要能相互扶持倚靠,粗茶淡饭又算得了什么。”
李珣轻哼一声,“天真。”又道,“到底是没吃过苦头的官家娘子,你若像我当年被困在军营里吃灰,我看你还坐得住。”
林秋曼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跟娇养在深宫里的皇子不一样,并不是锦衣玉食一帆风顺,个人经历甚至可以说得上励志,要不然坊间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崇拜他了。
待到碗里的馎饦快吃完时,突听远处传来混乱的惊呼声。
食客们纷纷探头观望,有人丢下铜板去围观。
林秋曼也想去看,却被李珣叫住,皱眉道:“莫要乱跑。”
林秋曼不敢动。
李珣冲附近的人使眼色,随后戴上昆仑奴面具,朝她招手道:“过来。”
林秋曼老老实实地走到他身边,这才发现周边很多平民装扮的人似乎是暗卫。她偷偷打量那些人,心想还好她没有动坏心思,要不然铁定会被戳成窟窿。
不一会儿去探情形的人回来了,说死了个人。
林秋曼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匪夷所思道:“当街杀人?!”
李珣问:“巡防呢?”
“已经把现场围了起来。”
李珣当机立断把林秋曼拽走,并道:“现在就送你回林府。”
林秋曼心里头到底有些发慌,毕竟在这么喧闹的大街上出现命案,委实不可思议。
一行人再无闲逛的心情,匆匆撤离。
周边百姓受到命案影响都觉败兴,散了不少。
李珣亲自把林秋曼送到林府门口,看她进去了才离开回王府。
周氏还没睡下,听到她回来了有些吃惊,现在才亥时,回来得挺早。
林秋曼坐到桌旁喝了两杯水解渴,周氏问:“怎回来得这般早?”
林秋曼:“西街发生了一起命案,被吓着了。”
周氏顿时惶惶不安,“你大哥他们还没回来呢。”
林秋曼安抚道:“阿娘莫要担忧,街上这么多人,他们会平安无事的。”
“这也真是晦气,如此好的日子,实在败兴。”
仆人端来热水伺候林秋曼梳洗,周氏瞧见桌上的礼盒,好奇地打开来看。里头的发带很合她的意,问道:“这发带好看,你买的?”
林秋曼随口敷衍。
周氏点评道:“眼光倒是不错,女郎家若是用红,就应该用传统绛色。”
林秋曼好奇问:“这有什么讲究吗?”
周氏:“自然是有的,女郎家的嫁衣是绛色,绛色代表正宫。”
林秋曼:“……”
原来还有这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