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晋王府后, 李珣吩咐老陈抽空把英国公府的贺礼备了。
独自前往书房的途中,听到底下仆人小声八卦林二娘打官司的事。
他微微顿身,冷不防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王府家奴多数都是军中已故旧部的亲眷, 一家老小没了主心骨, 全靠晋王照拂厚待,对他很是敬重。
当然, 小娘子是不会安排进来的。
这是李珣的意思, 为了防止她们爬床坏了规矩。
管事程娘子行礼道:“让殿下见笑了, 方才娘子们说起朱家院的林二娘, 听说昨日在公堂上替袁娘子打赢了官司,且未收取半文钱财,当真是个热心肠的娘子。”
朱大娘也夸赞道:“是啊,其他士族娘子见了我等市井无不避之,她却愿意抛头露面为袁娘子讨回公道, 一副侠义心肠, 叫人心生好感。”
李珣挑了挑眉,没心思听她们夸赞林二娘, 径自离去。
那厮的真面目他早就窥透了, 在华岩寺自个儿没本事装神弄鬼搞砸了,反而逼他坐镇监督春娟写证词。
这也就罢了,拦路喊冤却扣上晋王府的帽子狗仗人势。
还有那什么枕边风。
一个女郎家,造起谣来脸不红气不喘, 更可恶的是下面的人竟然还被她忽悠了过去。
改日他倒要亲自问问, 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脸。
连日来连降了两场暴雨, 暑气退了不少,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火锅。
林秋曼用猪肚鸡打汤底,舒舒服服地餍足了一顿。
张氏受不了院里的那两只大白鹅, 给她递饮子道:“待天气再凉爽些,那两只鹅也该宰来给小娘子补补。”
莲心:“这主意好,做烧子鹅吃。”
林秋曼拒绝道:“养着吧,热闹。”
莲心:“上回晋王来院里时,那畜生以下犯上,非得去啄主仆,可把陈管事气坏了。”
听到以下犯上,林秋曼被呛了一口。
张氏道:“还是宰了稳妥些,倘若下回晋王再来院里,那鹅又去啄他,把他惹恼了,直接把小娘子给宰了。”
林秋曼缩了缩脖子,“张妈妈别唬我。”
张氏和莲心笑了起来。
之后没隔几天,英国公府的裴六娘忽然登门拜访。
贵客到来,林秋曼受宠若惊。
要知道京中的世家贵女除了手帕交柳四娘会与她往来外,其他贵女是不屑同她打交道的,觉得跌了身份。
裴六娘一身鹅黄襦裙,打扮得很是娇俏,她一进院子就赞道:“这宅院好啊,头顶绿荫,很有一番意趣。”
二人相互行福身礼。
林秋曼仰头道:“也有不好的地方,蝉多的时候叫得人心烦,还得拿长竿一个个地赶。”
裴六娘掩嘴笑了起来,林秋曼好奇问:“什么风把六娘吹到这儿来了?”
两人往正厅走去,裴六娘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不是来求你了吗。”
“啧啧,我可不敢当,六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二娘能办到,定不推托。”
“这事简单,你一定能行,就是要劳你多跑两趟,替我撑个角儿。”
二人在椅子上坐下,莲心茶水侍奉。
裴六娘正儿八经道:“下月初五是我祖母九十寿辰,府里要大肆操办一番,我们这些做孙辈儿的自然是要备贺礼的。”
林秋曼好奇问:“六娘备了什么贺礼?”
裴六娘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调侃道:“我父亲五房妻妾,我与六哥一母同胞,不是那嫡系,自然是争不过人家的。不过平日里祖母疼宠我们,我自然想讨得她欢心,给她弄了些花样哄哄。”
“什么花样?”
“祖母爱看杂耍,我和几个姐妹们参照西域来的耍戏编排了一段杂耍舞,很是趣味。”
一听跳舞,林秋曼连连摆手,“六娘饶了我吧,这我不行。”
“你先听我说。”又道,“我也不会跳舞的,家中会琴棋书画歌舞的全都被阿姐们占了,我一样都拿不出手来,但这杂耍舞我却能行,就跟丑角儿似的好玩得很。”
林秋曼半信半疑。
裴六娘继续说道:“我真没骗你,今儿我还把衣裳带来了,二娘可以瞧瞧。”
婢女把舞衣奉上,是绿色齐胸襦裙,红黄绿相间,很是宽松肥大。
林秋曼嫌弃道:“这衣裳穿上得变成墩子吧,滚圆得像个球儿。”
裴六娘:“二娘所言甚是,杂耍丑角儿就是这样的衣裳,像不倒翁那样,圆滚滚的,娇憨可爱得紧,到时候一定能惹得祖母开怀。”
林秋曼很是怀疑。
裴六娘:“这舞不似正经舞蹈,不需要功底,它讲究故事趣味,只要扮丑讨巧便行了。目前我们只有八人,共计十二人,还缺了四位,我实在找不着人了,这才来求你帮我撑撑场子。”
林秋曼摆手,“你饶了我吧,若是让我上公堂还好,玩这些我是一窍不通的。”
“就是要一窍不通才好呢!”
“六娘别忽悠我了,到时候我在台上出了丑,那么多人瞧着,让我脸往哪儿搁?”
“放心吧,所有人都会浓妆艳抹,认不出你来的。”
“算了算了,这忙我帮不了。”
林秋曼还是拒绝。
裴六娘耍起了无赖,“倘若二娘不应承我,我便赖在这儿不走了。”
这让林秋曼为难。
裴六娘好言道:“二娘就帮帮我吧,我真的很想讨祖母欢心,但平日里犯懒,不学无术,如今临时抱佛脚,其他小娘子都嫌弃我那杂耍玩意儿,没人愿意掺和,可把我愁坏了。”
“你倒有自知之明,女郎们都爱美,谁乐意穿那样的衣裳,画个大花脸儿去登台呀。更何况,前来参加寿宴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世家,也太糗人了。”
裴六娘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二娘有所不知,我家五房兄弟姐妹,私底下争宠得厉害,他们个个满腹才华,我可以说是所有姐妹中最差的那位了。”
见她沮丧,林秋曼心有不忍,索性拖柳四娘下水,说道:“你反正缺了四位,要不然去找找我的手帕交柳四娘,她若同意撑场子,我便也同意。”
裴六娘眼睛一亮,一改先前的颓然,激动道:“那敢情好!”
她是个急性子,当即起身走了,林秋曼忙叫住她,“舞衣还没带走呢。”
“搁你这儿了。”
待主仆离开后,林秋曼无比嫌弃地打量那襦裙,莲心掩嘴笑道:“小娘子要不要试试,奴婢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林秋曼:“这么丑的衣裳,难怪裴六娘找不到人,谁乐意穿呀。”
张氏:“小娘子若是不喜欢,推拒了便是。”
林秋曼正色道:“不瞒张妈妈,裴六娘这人我倒想结交,好歹是英国公府的人,虽然不是嫡系,却爽朗,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与我倒也合得来。”
张氏拿起襦裙,眼角含笑,“柳家的小娘子怕是不会应承的,一个未出阁的娘子,穿这样滑稽的衣裳,还要画大花脸儿,也太为难人了。”
结果下午柳四娘来了一趟,说隔两日就进英国公府逛逛。
林秋曼吃惊不已,把她拉到闺房道:“你还真打算登台丢人现眼啊?”
柳四娘兴致勃勃地摆弄那舞衣,不以为意道:“哄焦老太君开心嘛,再说了,浓妆艳抹,谁认得出我来?”
林秋曼难以置信,总觉得她不对劲,上下打量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柳四娘看着她笑。
林秋曼知道她心里头肯定藏着事,去挠她的痒。
二人咯咯嬉笑,在床上扭作一团。
柳四娘怕痒痒,赶忙道:“不瞒二娘,我相中了一郎君。”
林秋曼燃起了八卦心,“谁家的?”
柳四娘坐在床沿整理头发,娇羞道:“你明知故问。”
林秋曼愣了愣,后知后觉问:“英国公府的?”
“嗯。”
“可是裴六郎?”
柳四娘的脸颊泛起红潮,林秋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合着裴六娘把她亲哥给出卖了,才换得你帮忙撑场子?”
“二娘休得胡说!”
林秋曼指着她,狡黠地笑了起来,柳四娘的脸更红了,“我就说,你这般讲究的官家娘子,怎么会应承裴六娘,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柳四娘娇嗔道:“二娘莫要打趣我!”
林秋曼拉她坐到椅子上,兴致勃勃问:“快跟我说说,你怎么就把裴六郎相中了?”
柳四娘垂首沉默了阵儿,才满眼含春道:“他满腹才华,作的诗词都是我喜爱的。”顿了顿,“人也长得俊,温文尔雅,颇有涵养,很有一番风骨。”
林秋曼啧啧两声,“好歹背了京城四公子之名,自然是有才华的。”
柳四娘点头,“我父亲也很欣赏他,只不过英国公府却不是柳家能攀得上的,他虽然是庶出,却备受英国公看重疼宠,往后的前程自然不可估量。”
林秋曼摸下巴若有所思,“确也如此,年纪轻轻就声名鹊起,就算将来不依靠家族背景,也能打拼出一番事业来,顶好的郎君。”
柳四娘单手托腮,有些颓然,“只可惜我一四品出生,英国公府于我来说实在是高攀。”
“四娘莫要妄自菲薄,你也很有一番才华,而且头脑聪明,既然喜欢,那便想法子去抢,说不定运气好抢到手了呢?”
这话把柳四娘惊着了,她虽然对裴六郎存了念想,到底还是比较矜持含蓄的。
林秋曼知道吓着她了,换了一种方式,“说不准哪天裴六郎眼瞎瞧上你了呢?”
柳四娘:“……”
林秋曼摆手道:“瞧我这张破嘴!我只是觉得,咱们只要有办法有手段,先试试再说,若是败了,也心甘情愿,总比后悔来得好。”